第005章 治蛇5
學生怯生生問了一句:「你們不去看看?」
趙興回答說:「他不想讓我們看見,我們又哪能看得見。現在他一定正在給那些蛇補陰氣,估計已經死了一部分了。」
「話說回來,這人弄這些蛇做什麼用?」張工問趙興。
趙興也不知道具體目的,但還是說了可能得想法:「既然這人是個通陰之人,那能在冬天活動,而且陰氣大盛的蛇群,對他來說就是無價之寶。他可以驅使蛇群做很多事情。」
張工哼了一聲:「通陰的沒一個好命,他巴巴地弄這些又什麼用?還不是孤苦伶仃一個人活著。」
趙興點頭。之前北地見到的那個男孩,就在他的注視下,自殺了。這件事,陳振國並不知道。
男孩自殺之前猶豫著不敢下手,在一間租來的屋子裡走來走去。趙興把手伸過去,碰到他的胳膊,男孩嚇得一躲。
趙興收回手,無奈地看著他。
男孩在趙興的目光里釋然了。自殺之前他求了陳振國,陳振國沒有答應;求了趙興,趙興也沒有答應。
退啊退啊,終於無路可退了。
男孩求了最後一件事,趙興答應了。
看見趙興應允了,男孩拿出刀子毫不遲割了手腕,鮮血「汩汩」地流出來。男孩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放鬆。
隨著男孩的生命一點點流逝,屋子裡開始結起白霜,趙興把手攏起來,看著男孩的眼神漸漸變得灰白。
快到天明,趙興按照承諾,把男孩的身子扳正,用燭火烤了白霜,在他的背後用黑墨畫了一張符,並且叮囑他的家人不能火化。
此後,他的一家得保安康。
張工聽了,說:「我不信扶陽子不知道這件事,他那麼厲害,男孩的魂魄被收走的時候,他能不察覺?」
趙興說:「無所謂了。扶陽子沒說什麼,就算默認了。活著苦,不如就走掉。」
學生在一邊縮成一團,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趙興和張工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第二天,學生缺課了。
趙興和張工坐在草地上,看著外面人來人往。
到了晚上,陳振國穿著一件長長的風衣走進松樹林。
趙興想提醒一下,又覺得他敢走進來,總不會像自己和張工一樣沒有察覺。
陳振國朝張工打招呼:「張工,趙興給你添麻煩了。」
張工拱手回話:「沒有,沒有。」
略過趙興,陳振國直接朝那個學生走過去,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掃,抓了個東西攥在手心裡。
學生頹然倒地。
陳振國手心裡的東西吱吱尖叫,張工上去從懷裡掏出來一顆洋釘,從陳振國無名指和中指的縫隙里插進去。
一縷黑血從陳振國的手心流出來,尖叫聲也戛然而止。
「張門的本事,名不虛傳。」陳振國鬆開手,在松樹皮上抹了兩下,又伸手招呼趙興過來。
陳振國扯下風衣,露出裡面穿的一件青黑色道袍,道袍左下襟綉著一隻白鶴,踩雲駕霧,俊傲非凡。
換上道袍的陳振國,不叫陳振國,叫扶陽子,全天下公認的道教宗師。
張工雖然和陳振國打過交道,但是看他穿上道袍的樣子,還是第一次。道教宗師扶陽子正巍巍然立於松林之中,片刻間萬籟俱寂。
趙興挪了兩步,謹慎地候在扶陽子身後。
張工把學生靠在一棵松樹上,也跟著二人走下去。
扶陽子走到湖邊一塊向湖裡延伸的釣魚台上。手裡捏著一個訣,從身前一直向湖中心的一個小島之間,霎時間從水裡長出一根根莖桿。緊接著,水面生出蓮葉,莖桿開出荷花。
扶陽子腳下也生出一朵蓮花,將他穩穩地托起來。
張工雖然沒見過,倒也不訝異。平地生蓮的絕技,以扶陽子的修為來說,應該是雕蟲小技。
扶陽子站在半米的高空,對趙興說:「下水。」
趙興莫名其妙,但還是迅速脫了衣服,一躍入水。
一個水花濺起之後,再沒見趙興露出頭來。
「張工,」扶陽子說,「我們見一個人。」
張工說:「見誰?他在那小島上?」
「對。來吧。」扶陽子踩著蓮花一步步朝湖心小島走過去。
張工躍上蓮花,跟著扶陽子向前。
湖心小島上長滿了低矮的灌木和糾纏的藤蔓。聽見人聲,裡面棲息的鳥類一鬨而散。
扶陽子和張工站在島邊的蓮花上。
扶陽子說:「上次我看蛇群曬月亮的情景時,就感覺這個小島不尋常。而且趙興注意到每次游回木橋的蛇總是少了十二條,我才想到了這個小島。我回去之後,見了一個人,聽他說了很長一個故事。」
扶陽子繼續說:「如果我沒記錯,張門上一輩是有個人被趕出了張門的。」
張工冷汗直流,說:「是。」
「趕出去的原因我不了解,但是傳說的也總有些是對的,裡面提到了你的父親。」
「對。」張工雙腿發抖。
「他們說,令尊十八歲就做了這事。」
「對。」張工站不住了。
「那距離現在也有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啊。一個人的一輩子全搭在這四十多年裡了。那你知道我師父臨死之前教我什麼嗎?」
「聽。聽過。」張工話說不利索了。
「我師父對我說:以賓士不平,以理治不理。」扶陽子嘆口氣,「可是我卻一直沒這麼做。師父說的話,和我學道法的目的大相徑庭。我這些年來不擇手段,習慣以不賓士不平,以不理治不理。」
張工說不出話,痴獃地看著扶陽子。
趙興這時候突然從水裡跳出來,落在蓮花之上,嘴唇烏青,身體凍得瑟瑟發抖。
扶陽子燒了一張符,趙興身上的水珠頓時化作水霧,暖氣充盈。
趙興回去穿了衣服,又走到島邊。
「下面泥里全都是蛇的屍骨,無數的白影在下面疊著。島邊圍了一圈圈的鯰魚。」
趙興很不理解,問:「扶陽子,這是怎麼回事?」
扶陽子說:「張工的事情。」
張工痴痴獃呆半晌問了一句:「我父親他……」
「沒死。」
張工跪下來,朝著扶陽子磕頭。
「先別急著磕頭,你進去嗎?他等了四十年多了。這學校建了六十年,他在裡面凍餓不死,吃了多少苦,你應該能想象到。」
張工又磕了一個頭,面容一瞬間老了幾十歲,說:「我要是出不來,照顧好我的倆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