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世初現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經過了千年的變化,蜀道仍然是雄奇險峻。這天早晨露水還沒有散的時候,清脆的鈴聲就打破了寂靜,一行馬幫就出現了,腳夫一色的黑藍色衣褲,雖然臉上疲憊之色很重,但是每個人的腰桿都很直,腳步也走得很穩,一步一步的似乎可以走到世界盡頭。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年輕男子,高鼻深目、眉毛又濃又長,像兩把刀一樣。在所有人之中,他的腰桿最直,目光也最銳利,十幾天的艱苦跋涉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迹。
隊伍最後面是個長衫男子,大約三四十歲,有氣無力的靠在一頭瘦驢身上,那頭瘦驢也是步履蹣跚,看上去隨時都可以撲街,這人叫做李岱青,富順人,前一段在京城跟主子混日子,如今主子死了,他沒了靠山,只好灰溜溜的跟著馬幫回鄉。
「斬小哥,還有好久到李家堡啊?」見山路往複,似乎總也走不到盡頭,李岱青有些急了。
被叫做斬小哥的男子快步走到李岱青身邊,笑道:「李師爺這麼叫實在當不起,叫我小斬就行了。快了,再轉過這個山口,就是李家堡了。」斬哥客氣地說道。
關於李岱青的傳言他也是聽過的,前年皇帝駕崩,新皇帝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兒,攝政王年輕氣盛,在京城掀起了軒然大波,直隸總督袁世凱以足疾開缺,其他幾位跟袁世凱相厚的總督也被免職,這個李師爺也許是哪位高官的幕僚,說不定哪天就會飛黃騰達。
「好,我就叫你小斬,你也別叫我李師爺,叫我岱青兄好了。」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好,小斬,馬幫是辛苦活,有沒有想過做點別的。」
「岱青兄,如今世道不靖,能帶兄弟混口飯吃已經很不錯了,那還有心思想別的事情,」斬哥說完就朝前走,李岱青看著他的背影,有些遺憾。一隻小小的馬幫,每天要走上七八個時辰,八百里蜀地天險竟然不到十天就走完了,這樣的急行軍,他見過的最強團隊也做不到,這隻馬幫還是馬幫嗎?這個馬幫的頭目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如果從軍的話,說不定就是另一個鮑春霆。
李岱青沒看到斬哥眼角一閃而過的寒光。
斬哥名叫張斬,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而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一個軍校畢業生,在那所中國的西點裡面,他學習到了很多東西,卻沒有想到過,他所要面臨的並不是高科技電子戰這些東西,而是一百年多前的社會。
穿越到這裡已經半年多,時間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1910年,清朝滿打滿算也就是一年的活頭,一年後就是洶湧澎湃的辛亥革命,南北雙方大打出手,死傷盈野,一場延續四十年的亂世拉開大幕,四億五千萬同胞流離顛沛,求一苟活而不得。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也只有奮起一戰,統一神州才能避免這場浩劫!這既是張斬的責任,也是張斬的夢想,還有什麼舞台,能比這裡的舞台更加波瀾壯闊,跌宕起伏呢?幾十年內名將如雲,梟雄如雨!能在這個舞台上儘力一舞,在這個大時代裡面留下自己的印跡,是一個優秀軍人的最高追求!
沉思間又走了很長一段路,轉過大山之後,眼前景色又是一變,狹窄陡峭的棧道一轉,變成了寬闊的青石路面,原本陡峭的高山後面,見縫插針的勾織了一層又一層的梯田,好一幅絕美的田園風光。張斬看慣了陡峭嶙峋的棧道,看到這樣美麗的風景禁不住心情為之一變,心情也好了起來。
「斬哥,有麻煩!」張斬身後的中年男子低聲叫道。
「停!」張斬大吼一聲,整支馬幫頓時停下,四周頓時靜了下來,只能偶爾聽見騾子略顯不安的響鼻聲。看到這一幕,李岱青對這個馬幫老大更是高看一眼,令行禁止,這已經不是馬幫而是軍隊了。
想到這裡李岱青騎驢走到張斬身邊問道:「小斬,怎麼了!」
「看!」張斬指著遠處的天空,李岱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身子不由一顫,遠處的天空中,有一道又粗又直的黑色煙柱,隨著風向不斷變換。
張斬定定的看了一會,拍了拍李岱青的肩膀「岱青兄,要不你留在這裡,我跟兄弟們過去看下,如果沒事了再接你過去,要是一個時辰還沒有看到我們回來,你就別等了,馬上去富順衙門報案!」
「小斬,你的意思是李老爺那邊出事了?」李岱青已經從驢子上跳下來,看著遠處的煙柱,憂心忡忡的問道。
張斬搖了搖頭:「也許是走水了,不過到底怎麼樣,都要過去看了才知道!」
在心裡張斬認為李家堡肯定是出事了,而且很可能是被土匪打進去了。雖然李家堡院高牆厚,可是解決這樣的防禦工事並不難,只需要幾十公斤的火yao就夠了。
李岱青也搖了搖頭,重新騎到驢背上,腰桿挺得筆直,絲毫沒有之前那種疲態:「我跟你一起去,我相信就算真的有危險,呆在馬幫也比一個人走路安全得多。」
半個時辰之後,馬幫到了李家堡,曾經以堅固著稱的李家堡,已經被人攻破了。大門已經消失不見,大門口被炸的稀巴爛,裡面的青磚瓦房都付之一炬,李家堡已經變成了鬼蜮!
張斬皺了皺眉頭,看這樣子竟似動用了火炮,可是蜀中的土匪,不要說火炮了,就算是火槍都沒有幾支,有火炮的軍隊,除了成都的三十三協之外,就是駐防重慶的暫編三十四協,這兩支軍隊可都是官兵,能過來劫掠李家堡?
「找找有沒有活人!」張斬冷靜的吩咐道,十幾個人分散開,尋找火場裡面的生者,不過這個可能性很小,就連張斬也不抱任何希望,只不過略盡人事而已。
張斬卻沒有動,而是朝李岱青一拱手:「岱青兄,如今李家遭遇大難,這批貨該如處理?」
李岱青嘆了口氣,道:「如李老爺還在,一切交割清楚即可,如果李老爺不幸,這批貨物是你的。」
張斬點頭不語,抬頭看了看騾馬上的貨物,突然聽見有人大喊:「斬哥,這裡有人!」
張斬精神一振,跟李岱青一起快步走了過去,發現十幾個人都圍在西廂房一堵山牆(房屋的主牆)邊上,山牆已經拆了一半,露出了裡面藏著的人。
「咦!」張斬有些好奇,按理說這麼厚的假牆,土匪怎麼會看不出來呢?走到假牆邊上仔細一看,張斬才明白為什麼這堵牆沒被人看出來,這牆一頭接著假山,最外面只有巴掌厚,越往假山處越厚,靠近假山的地方已經可以藏人,如果不是房子燒得塌了,單單隻剩下這堵牆的話,外人很難看出端倪的。
造這房子的人,實在是匠心獨具,張斬心裡讚歎了一番,視線轉到了牆內,牆內只有個人,是兩個女孩子,一個只有十三四歲,臉塗成黑色,哆哆嗦嗦的站在前面,卻一個勁兒往後面縮,後面的女孩子也塗了一層灰,卻沒驚慌,剪水雙瞳往人群中一掃,已經落到了張斬身上。
「這位壯士貴姓?」
「小姐,我叫張斬,這次負責運送一批貨物,卻沒想到你家竟然遭遇不測。貨物還在院子裡面,大傢伙去處理下。」張斬這句話說完,其他人就走了出去,院子裡面只剩下張斬和兩個女孩子。
女孩子站直了身子:「張壯士,我不害怕,你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聲音婉轉清脆,還帶了一點顫抖,張斬知道這女孩遭逢大難,心中也是害怕到了極點,還能強自鎮定,這份涵養可不得了。
看了看李岱青,張斬問女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韻卿。」
「原來是韻卿小姐,你能說下之前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土匪打的很急,我們都很害怕,昨天晚上突然一聲巨響,然後爹就跑了過來,把我們兩個塞到牆裡面,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想爹爹….。」李韻卿說著說著,又哽咽起來,只有在這時候,張斬才意思到,面前的這個侃侃而談的女子,還只是十三四歲的女孩。
「小姐別怕,我會保護你的。」看到張斬並不可怕,也不像是壞人,之前一直哆哆嗦嗦的女孩子膽子大了起來,把李韻卿擋在身後,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一翹說道:「你有什麼事情直接問我好了。」
張斬看著有趣,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夏荷。」
「你確定是土匪嗎?」
「是。」
「他們有多少人?」
「不知道,他們把院子都圍住了,很多很多。」
「領頭的叫什麼名字?」
「我聽人說,叫做什麼餓虎!」
張斬眼睛一亮:「川中餓虎劉黑三!」
「是啊!」
「嗯」
張斬神情輕鬆了許多,劉黑三雖然名頭很大,但手下只有百來號人馬。就算真的碰到,張斬也有辦法對付這些土匪。
見張斬神情輕鬆,韻卿突然間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還沒有經過考慮,她就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你能救回我爹嗎?」
周圍一片寂靜,李韻卿的眼圈又紅了起來,就連官兵都拿劉黑三沒辦法,更何況一隻小小的馬幫,這個要求實在是強人所難了。李韻卿雙眼緊閉,等待即將到來的拒絕。
「能,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那,這些都是你的了。」韻卿大喜,走到躲避的牆內,在一塊磚處按了一下,牆面頓時露出一個小洞,裡面是一個小小的包裹,她遲疑了一下,決然的把包裹遞給張斬。
張斬打開一看,裡面都是地契,多的有十來畝,少的也有一二畝,加起來竟然有兩百多畝,恐怕是這個李老爺所有的家當!把這些地契賣了,就有幾萬兩銀子的進賬,武裝一個連都是綽綽有餘的,有了一個連,張斬就有信心在辛亥大變革之際,搞出一個屬於自己的局面出來。
眾多念頭紛至沓來,張斬好容易才掙脫出來,把包裹收推了回去:「韻卿小姐,這些地契可都要收好了,不要讓別人看到!救人是應有之義,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會儘力把李老爺救回來。」
這倒不是張斬不肯收,而是這些地契收了沒有用處,就算拿了也換不到錢。地契可都在衙門裡面備案,原本是李家大老爺的地契,突然到了自己手上,是人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搶的,到時候就不是幾萬兩銀子的事情,而是跨省通緝的事情了。
韻卿長拜於地:「一切都有勞大哥了!不過大哥做的是掉腦袋的事情,如果真的一分不取,韻卿心裡不安,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大哥不要再推遲。」說完把身上的首飾都摘了下來,一件件放在張斬面前。
夏荷嘴巴張的老大,兩隻手張開,擋在張斬面前:「這些都是小姐自己設計找大師打造的,你不能拿走。」
看著十幾件璀璨奪目的首飾,張斬愣住了,這些首飾件件精巧迥異俗流,想必都是大師出手製造,大部分女子都會哭著喊著想要擁有一件,可就是面前的這個女孩子,非常鎮定的把這些首飾全都拿了出來,連臉上的微笑都沒有少一點。
「你不心疼?」張斬撿起一件玉釵,陽光下上面的孔雀活靈活現,就像隨時可以從玉釵上飛出一樣。
韻卿笑容僵硬了片刻,隨即搖了搖頭。
「好!好!」張斬大笑,搖頭說道:「不想在這裡還能碰到小姐這樣蘭心惠質的女子,不過這些東西我還是不能收下。」
李韻卿笑容僵硬在臉上,抬起眼睛看著張斬:「你為什麼不收,難道你怕劉黑三。」
張斬大笑:「我不怕,這次來李家堡,令尊托我們運了一批貨,裡面有一些財物,就拿做這些財物作為營救令尊的獎賞,你看如何?」
「好,不過川中餓虎可不是善人,你去救人可是冒著天大的風險,錢再多也比不上命值錢,大哥還是把這些拿上。」
張斬收起一支玉釵,低聲在李韻卿耳邊說了幾句,說完之後大笑道:「小姐,川中餓虎在別人嚴重也許是一隻老虎,可是在我的眼中,只不過是一隻病貓,何懼之有!你先去富順找個客棧休息下,不出五日就有好消息的。」
李韻卿臉色緋紅,咬著嘴唇點頭,獃獃的看著張斬雄壯的背影,竟然有些痴了。夏荷氣鼓鼓的走過來:「小姐,那個壞蛋是不是說了什麼輕薄話,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從西廂房走出來,張斬看到十幾個手下都在,那些貨物都卸到了地上,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平靜,但是眸子裡面散發出來的光芒是掩飾不住的,有些人的目光甚至可以說是兇惡。
李家堡現在只剩下兩個女孩子,身份待定的女孩子,如果這兩個女子也不存在的話,李家堡就全滅了,這批貨物也就沒了主人,可以任由他們處置!這種猙獰的目光激怒了張斬,如果真是無主之物,那沒什麼好說的,但是為了得到這些財物,而起了殺人越貨之心,這樣的人只能說是畜生不如。
張斬的目光突然冷冽起來,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去,那些目光猙獰的碰到了張斬的目光,頓時像被澆了一碰冷水般的黯淡下去,在馬幫裡面,張斬擁有的是鐵一般的權威!一圈看過之後,張斬冷冷道:
「開箱!」
箱子被一箱箱的打開,箱子裡面的東西晃花了大部分人的眼睛,也晃花了他們的心。只有張斬還是冷冷的,金銀財寶只是身外物,在這個即將揭幕的空前亂世中,想要活得好需要的是勇氣智慧,卻絕不是金銀財寶。
「上品蘇綉兩匹,鳳頭玉釵兩副。」
「金鐲子四件。」
「玉鐲六對。」
其他的人都露出喜色,單是這些箱子裡面的東西,就有千把兩銀子,雖然沒有拿到預想的報酬,可是得到的東西幾倍於此,卻是意外之喜了。
「斬哥,這個箱子你來開吧!」最後,負責管錢的胡叔笑呵呵的把最後一個箱子搬到張斬面前,這個箱子很小,跟首飾盒子差不多大,卻沒有首飾盒子那種精美的花紋,灰灰的一點不起眼,可是李家對這個盒子的要求是最高的,不能磕不能碰,連張斬都很好奇,這裡面到底裝了什麼寶貝。
「好。」張斬臉上也是笑呵呵的,砍掉箱子上面的銅鎖。箱子打開,張斬楞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陽光下,箱子裡面的東西閃著藍汪汪的光。
「斬哥,這是什麼東西?值錢不?」胡叔看著箱子裡面的東西,吃驚的問道。
張斬笑道「這是馬牌擼子,排名第一的手槍!」
「啊!」周圍一片倒吸冷氣聲。
最後的箱子裡面,果真留的是最好的東西,一隻手槍,一百發子彈,有了這個利器,張斬又多了幾分勝算。
環顧四周,張斬看到的是一張張熱切的臉,這些人都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卻沒有人知道,在未來的十年甚至是更長的時間內,中國大地上都是狼煙四起,就算是有再多的財富,也沒辦法求得一絲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