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渺渺身何處(一)
羅衾微暖,紫色綾羅輕紗帳半掩著,輕薄的淡紫簾幕縹緲迷朦,透過晶瑩剔透的紫色珠簾,隱約可見一張方形案幾四周放的是竹編軟席。床頭不遠處一個精緻的香爐正徐徐冒著輕煙,一縷縷在空氣中消散或是鑽
入暖帳,那是一種淡淡的幽香,聞著很是清爽。凌潺從床榻上撐起身子,迷惑的看著這一切,這是在做夢,還是這是人死後所看見的地方?這是一間以淡紫為主的貴族女子香閨,屋內各種物品的擺放一絲不苟,處處
體現著房間主人的用心。
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一個梳著雙平髮髻,約莫十三四歲的女孩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見到凌潺之後,一盆水哐當一聲全灑落在地,愣神片刻后便興奮的跑了出去,嘴裡還不停的叫著:「候爺,夫人,小姐醒
了。」凌潺被她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隨後不久,便有一對身著不凡的男女帶著喜色與急切走進了房間,身後跟著幾個下人。男的器宇不凡,束著的長發間夾雜著些許白髮,一張正氣的臉上帶著慈藹,那便是那個女孩口中的侯爺鍾離翊。而女的看著
也是一副尊貴的樣子,頭戴金步搖,耳穿翡翠珠,手持綾羅帕,身著真絲刺繡衣。儼然一副端莊大方的樣子,此時她眼角含著淚,激動不已,走過來便一把將凌潺拉進了懷裡,說道:「湲兒,你終於醒了,五天了,
你真是嚇死我了。」
凌潺掙扎著推開了她,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這一切,因為凌潺的舉動,她有點錯愕。
這時,鍾離翊開口了:「你不要這麼激動,你看你嚇到湲兒了。」說著便伸手探了探凌潺的額頭,繼續說道:「五天了,高燒終於退了。湲兒你怎麼了,你不認識我們了?我是你父親!你離開我們六年,現在終
於可以團聚了,你母親可是天天盼著你回家!」
凌潺越發覺得好奇了,這到底是什麼人?「你們是誰?」凌潺試探性的問了句。
鍾離翊與他夫人何氏聽到凌潺問的話,愣了愣,那何氏又流下了淚:「我是你母親!你連母親都不認識了?這六年來,是我們對不起你,你不要生母親的氣好嗎?」
何氏的語氣中似乎帶著懇求,不禁使凌潺的心抽搐了一下,想到了病床前淚流滿面的母親。
這時,太醫來了,說明情況之後,太醫給出的結論是由於高燒不退,導致了凌潺的失憶,其他已並無大礙。
何氏聽后心疼的看著凌潺:「湲兒,真是苦了你,雖然你忘了所有的事,不過不要緊,以後會慢慢想起來的。」
「這是哪?你們為什麼要叫我湲兒?」凌潺眼裡充滿疑問。
「這是雲侯府,你出生的家,你是我們的女兒鍾離湲。」鍾離翊滿眼的心疼。
凌潺看著他們,發現他們並不像在說謊,反而是一臉的擔心,她也就不想再去多問,她確信自己會弄清楚這一切的。
「小姐現在一定餓了,去把為小姐準備的粥端來。」何氏轉過頭對身邊的那個女孩說道。
女孩領命后便帶著身後的下人出去了。現在屋內只剩下了他們三人,凌潺看著他們那慈祥的臉,竟有一絲的觸動。她想著既然現在已經這樣了,那她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吃過粥后,凌潺說自己累了,想休息。於是他們兩人就離開了,留下女孩在她身邊侍候。
凌潺躺在床上,想著發生的這離奇的事,有點不敢相信,她如今的名字竟然叫鍾離湲,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想著想著,慢慢的感到腦袋越來越沉,最後睡了過去。
在夢中,她彷彿回到了小時候,那時的她,內心充滿著孤獨。遠離母親的凌潺,一人住在挪威的一處別墅里,身邊除了輪廓分明的白皮膚傭人和家庭教師外,再沒有任何親近的人。每年也只能見到母親一兩次,
聖誕節一些傭人的孩子都能收到一份溫暖的禮物和家人的陪伴,而她卻只能通過一個短視頻與母親說兩句話,收到一份母親讓助理準備的昂貴禮物,那禮物對於她來說沒有絲毫的價值。她在挪威生活了十五年,十五
歲時去了美國留學,十八歲便回國接管了母親的公司。在十八年裡,她接受著最高級的教育,最終成為了她母親想要她成為的人,可她的內心卻是孤獨寂寞的,這也使她的性情變得越來越淡漠。原本她以為母親是無
比冷血的人,可直到她二十五歲因癌症快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母親也是會哭的。
當凌潺再次醒來的時候,一縷縷陽光正從窗縫中照射在香爐上,香爐中依然在徐徐冒著絲絲青煙,陽光與青煙交織在一起,那畫面竟是如此的飄渺。屋內很靜,她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著腳在屋內走著,觀察著
屋內的陳設,最終停在了一面銅鏡前,望著銅鏡中那只有十四五歲的身影,似乎與她有著同樣的容貌,不同的只是那如瀑布般及地的青絲,與她那棕色的波浪卷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這就是鍾離湲,如今的她,而凌潺
已不復存在了,她將要開始新的人生,面對這一切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凌潺回到床邊,穿上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外面陽光明媚,院角的兩樹桃花開得正盛,花瓣落了滿地。樹下一個鞦韆,鞦韆上雖已是斑駁點點,看著卻也是非常的乾淨。
凌潺走過去坐在了鞦韆上,沐浴著這溫暖的陽光,望著頭頂一簇簇競相開放的桃花,便想到了在挪威時,曾親手種下了許許多多歐石楠,每到花期,一朵朵淡粉爭奇鬥豔,美不勝收。歐石楠的種類繁多,她比較
喜歡的卻是那種淡粉色系,那如同桃花一樣的淡粉。兩種花雖有相似的顏色,形狀和生活習性卻是迥然不同。
良久之後,她身旁多了一個女孩,她記得,那是她剛醒來時看到的那女孩。
「現在是什麼時辰?」她問道。
「回小姐,現在還不到午時。」
「你是我的貼身侍女?」凌潺繼續問道,「你叫什麼?在我身邊多久了?」
女孩看著凌潺:「奴婢錁兒,自從小姐去北越國,我就在小姐身邊了,如今已經六年了。」
「北越國?這是怎麼回事?」凌潺心中有了絲好奇。
「看來小姐發燒真的是忘了以前的事了」錁兒嘆了口氣,「小姐在八歲的時候,被推算出及笄之前你如果不離開家,就會有災難發生在你身上,說只能到了成年才可回家。侯爺和夫人擔心會真的發生不好的事,
當時大小姐與北國和親在即,於是侯爺便忍痛讓大小姐帶著你去了北越國,在那過了六年。如今小姐即將及笄,夫人又思女心切,於是侯爺便派人接小姐回來了,想著左右也就一兩個月,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麼事了,
結果卻沒想到路途中遇雨,小姐淋了雨,感了風寒,回來便發了高燒,整整五日,可把侯爺和夫人急壞了,不過萬幸的是小姐現在終於沒事了。」
「那現在是什麼時期?」凌潺想知道她如今所處的時代,就接著問了句。
「現在是中原十世二十一年。」錁兒正說著,見一個女婢走進了院子,來到凌潺面前行了禮,說道:「夫人讓我來看看小姐醒來沒有,問小姐午膳是去飯廳陪她用,還是在房裡用。」凌潺此刻也想出去走走,於
是便說去飯廳,女婢領命后就先行離開了。錁兒服侍凌潺梳洗了一番,換了衣服,這衣服穿起來也是夠複雜的,而且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也給人帶來了不便,凌潺想著她估計還需適應一段時間現在的生活方式。
凌潺隨錁兒來到了飯廳,沿途的景緻著實吸引了她,不得不說,這樣的景是她以前沒有見過的,綠樹,花草,假山,湖水,涼亭,這些被精巧的設計在一起,使人賞心悅目。
飯菜已被下人擺放完畢,何氏見凌潺進來,對凌潺招了招手,示意凌潺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
「湲兒,感覺怎麼樣?還有哪不舒服?告訴母親。」何氏關切的說道,並拉起了凌潺的手,而凌潺卻條件反射的縮了一下,這個動作讓何氏有些錯愕。凌潺不喜歡與人有肢體接觸,這是她二十幾年來慢慢形成的,
一時間無法改變也是無可厚非的。
「湲兒,不要和我這樣生分,好嗎?這是你的家,不要害怕。六年了,你終於回到了我身邊,可是你卻沒有了以前的活潑開朗,都是母親不好,這六年來,讓你缺少母親的關愛,小小年紀就吃了這麼多苦。」何
氏的語氣很傷感,更多的是帶著自責。這使凌潺心中有了一絲感慨,二十多年來,她的母親何曾與她說過這些,不禁使她羨慕起鍾離湲。
凌潺為了盡量不使何氏有更多的自責,便說:「母親,對不起,是我讓你傷心了。」
何氏聽了這話,心中欣喜不已:「是母親對不起你,你還能原諒我,我已經知足了。來,用膳吧。」說著,便向凌潺碗里夾著菜,鍾離翊看著何氏的動作,笑著搖了搖頭。凌潺端起玉碗,用玉勺舀著碗里盛的湯
一小口一小口喝著。
「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和口味?這些都是你以前喜歡吃的呀?」凌潺被何氏這樣一問,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答道:「沒有,菜很可口。」
「那別只喝湯,菜也要多吃點。」說著,又向凌潺面前的玉碟里夾了一塊魚。
凌潺面露難色,不過還是說了:「母親,我忘了怎樣用筷子了。」並拿起了面前的筷子示意。她話語一出便驚到了何氏和在旁侍候的下人,眾人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她。凌潺瞬間感到了窘迫,不會用筷子
,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卻是事實。她在挪威的時候,一直吃的是西餐,偶爾也有中國廚師為她做中餐,可那時也是用餐叉的,後來回國后,由於工作繁忙,也就沒有去拿筷子用餐。
「那個不叫筷子,它叫梜jiā,你這失憶有點嚴重,基本生活技能都忘了。」鍾離翊有點意外,但也並沒有再說其他的。
「侯爺,你就不要說湲兒了,不會不要緊,可以再學的,至於名字,湲兒喜歡叫什麼就是什麼吧。」何氏說道。
凌潺繼續喝著碗里的湯,之後把那玉碟里的菜裝進了碗里,用勺子吃了起來。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不過還是隨了凌潺的意。
「府里有沒有記載史料的書籍?」凌潺放下玉碗,問道。對於這個中原國,她不太了解,她不想要這樣糊裡糊塗的生活。雖然她在中國只生活了七年,可是因為公司涉及一些古董生意,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便也是她
從小必須要學的,可是她卻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什麼中原國,因此她想要弄清楚。
「你想要看史書?」鍾離翊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繼續說:「我今天休沐,下午剛好在家,湲兒,待會兒你隨我來書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