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
「老爺，夫人，就是這位姑娘。」管家魯伯必恭必敬地向自己的主子——禮部侍郎莊子玄以及他的二夫人薛碧秀介紹著廳上立著的年輕女子。
「哼！」二夫人瞥了一眼那女子，一襲青衣，纖細的身材，素凈而嬌好的容顏……
輕哼一聲，將自己的目光轉向丈夫。她討厭這個女子！如此年輕美貌的姑娘，最好是跟她家老爺沒有關係，否則……哼！
庄老爺不安地輕咳了一聲，假裝沒有發現二夫人那咄咄逼人的眼神：「這位姑娘，你找老夫有什麼事嗎？」
「您就是莊子玄庄大人？」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是……」
「我叫庄靜怡。」青衣姑娘深深地看著眼前的老者，像是期待著什麼，又像是怕錯過了什麼。
「你說你叫什麼？！」
「不可能！」
庄老爺和二夫人幾乎是同時喊了出來，尤其是庄老爺，還激動地起身向前邁了兩步，似乎想更仔細地看一看眼前的女子，看一看她是否和他記憶中那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子相似。
「我說，我叫——庄、靜、怡。」青衣姑娘一字一頓地念著自己的名字，她每說一個字，庄老爺臉上的感動就加深一分，而同樣的，二夫人臉上的憤怒和驚恐也隨著加深。
「你娘呢?你……你記得、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庄老爺激動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父親。我記得。」相比之下，青衣姑娘顯得平靜恨多，表情與聲調都沒有多大改變。
「好，好！你娘呢？她……好嗎？」
「她老人家已經過世了，」說到母親，姑娘臉上才顯露出陣陣傷悲，「她臨終前讓我把這塊玉佩交還給您，她說這塊玉她不配受，她始終是對不起您的。」
「哼，算她識相！那個不守婦道的賤……」
「住口！」
「賤女人」三字尚未說完，話語旋即被打斷。廳堂內一片肅靜，所有人全獃獃地看著二夫人難堪而又驚恐的表情。
是的，她難堪是因為丈夫的喝止，那個她陪了一輩子，也愛了一輩子的丈夫，居然為了一個背叛他的女人在下人面前大聲喝斥她，甚至是在那個女人生的野種面前……這是多麼大的羞辱！事隔十多年，她本以為丈夫早該忘了那個女人的，但原來不是，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她早該知道的啊……
至於她的驚恐，也是導致所有人呆愣狀況的原凶——是一枚銀針，確切地說，是一枚末端嵌於青衣姑娘的纖纖兩指之間，而尖端卻離二夫人的右眼珠子不過毫釐之差的銀針。
氣氛顯得很糟糕，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尤其是二夫人，她甚至還來不及難過就陷入了如此的恐懼之中，幾乎是連氣都不敢喘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自己的右眼往前送去了。
「靜、靜兒……」沉寂了片刻，庄老爺終於艱難地開口，可除了名字，他對眼前突如而來的女兒根本毫不了解，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或者是做些什麼……
似乎是接到了指示般，也或許是青衣姑娘覺得懲罰已經夠了，她冷冷地看著如石像般呆立的二夫人。
「無論你說什麼都好，但別讓我再聽到任何對我母親不敬的話語。」她倏地收回銀針，動作一如剛才出手般的迅速，「否則……我會像你們證明，我所繼承的，不只是母親的醫術而已。」
或許是被駭住了吧，廳堂內的人們依然沒有什麼動靜，如果他們的意識還可以控制身體的話，應該會不住地點頭稱是，好向堂上這個隨時可能取人性命的女煞星示好吧。只有那青衣姑娘繼續故我地說著話，也不管其他人是不是真的有回神聽進去。
「爹，這次我會留下來……」
留、留下來？……別了吧……
「這十幾年來沒能對您盡孝，女兒很遺憾……」
盡孝？……別開玩笑了！你是來送終的吧……呃，不能這麼想……
「所以這次會留下來長住……」
天哪！……長住？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你們有誰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會住多久，嗯……就先住個三年吧！」
三……三年……
除了庄老爺因為愛女失而復得的喜悅稍許掩蓋了驚慌的情緒外，堂上的其他人都被嚇壞了。
三年……這日子，他們要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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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失望，看來師姐是對的，「回家」的感覺，不錯。
躺在西廂客房的床上，佟凈兒甜甜的想著。
這個「爹」對她很好，想是由於很多年沒見了吧，對於她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是格外的疼愛，一個月下來不知給她買了多少新衣首飾，每一天都在努力地打聽著她的喜好，囑咐廚房天天做她愛吃的美食，甚至還特地騰出西廂給她建葯圃、藥房，指派了兩名丫鬟、三名家丁專門供她差遣，雖然她根本就用不著。
像這樣的生活，自她九歲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過了。除了二娘和妹妹對她的不滿和挑剔日益明顯之外，這一趟「回家」，還真是不賴！——這是佟凈兒住進庄府一個月來的感想。
沒錯，她就是一個月前在庄府大廳上自稱「庄靜怡」的那名青衣姑娘了！很顯然她是個冒牌的，不過她並不擔心有人會跑來揭穿她，因為這個世界上知道她不是庄靜怡的人，應該只剩下一個了，而那個人，恐怕這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她了吧，雖然他曾經口口聲聲地說著愛她勝過一切。
想到這裡，凈兒不禁有些難過了起來。當然不是為了那個該死的男人，而是為了她親愛的師姐——庄靜怡。
師姐長她一歲，是師母嫁給師父前與夫家生的女兒。在凈兒的心目中，師姐是美麗、善良而聰慧的，她不但完整繼承了師母的醫術，而且從小就對失去雙親的自己疼愛有加，在師父師母相繼去世后，師姐已經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兩人情同手足。而這個親人，卻在半年前由她親手埋葬，痛苦與悔恨都無濟於事，甚至連手刃仇人替師姐報仇她也做不到……
「師姐，你為什麼這麼傻？」輕喃著，眼淚不禁滑落佟凈兒白皙的臉頰，她到現在始終還是不能理解師姐的選擇。
臨終前，庄靜怡囑咐凈兒兩件事，一是替她向自小遠離的父親盡孝三年，二是請師妹留下她丈夫一條命。百善孝為先，盡孝三年凈兒當然能做到，更何況她自小就是孤兒，而師父師母又喜歡遊歷天下，並不常在身邊，師姐此舉或許也是為了能讓她重享家庭溫暖。可那第二件事，卻是很難辦到，她不願再稱呼那個人為姐夫，因為他不配！一個可以狠心毒死自己結髮妻子的人，不配！但再怎麼不願，她畢竟還是答應了師姐，留下了那人一條狗命，只是難掩心中惡氣，讓其終身忍受萬蟻蝕骨之痛，以示懲戒。
「大小姐，吃飯了。」婢女將飯菜端入房中，打斷了凈兒的思緒。
「怎麼？今天爹和二娘又沒胃口？」
自從住進了庄府，一家人同桌吃飯的經歷實在是少得可憐，起初是「二娘」和「妹妹」三天兩頭找借口在自己房中用餐，而後連「爹」也開始沒胃口了起來，好在他是真的因為有煩心事吃不下飯，否則凈兒會以為自己來此不是來盡孝，而是來報仇了。
對於庄老爺的煩惱，凈兒是很心疼的，他的疼愛讓她想起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所以，她認為自己應該為這個「爹」做些什麼。
「老爺在哪？」
「在書房，還有夫人和二小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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