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飛蛾引流火
丹鶴從元嬰升化境,升階過程中會消耗無數天地靈氣,所以她身邊的靈氣會積聚得非常濃郁,而摘星台狹小的上空此時又充滿了狂亂的陣法力量,就像一個氣球,等到體積容不下后摘星台遲早會爆掉,身處其中的丹鶴輕則斷骨,重則屍骨無存。
而巨大的餘波也會波及到遠處,整個廣場都得被掀開。
除非丹鶴能在她升階完成前結束祈雨陣,或者終止升階。
後者幾乎是不可能的,升階對修者來說是極重要關鍵的時刻,每一次升階,一生恐怕只有一回,丹鶴若是錯過這一次,就意味著她的修為永遠只能停在元嬰之境,這對一個天賦頗高的道士來說,無異於殺了她。
那就只能想辦法化掉陣中的力量,花嫵在飛行中高速思考起來。
以她眼下的修為無法親自關陣,想要控制丹鶴,只能進入陣中,得快點。
「師叔快看,是宮觀的人!」臨朝忽然一指前方。
花嫵抬頭猛然一瞧,數十名紅衣道人從四面八方御劍而來,擋在他們面前。
這些人修為都在元嬰二境以上,看來宮觀是鐵了心放棄丹鶴,也要求這場雨啊!
「臨朝,甩開他們,把我送到摘星台邊。」
「師叔,我們還是……回去吧。」臨朝猶疑起來,師父原本是讓他接師叔回觀上的,師叔到底想做什麼?
花嫵乾脆利落從他懷裡掏出一摞符咒,一個一個翻起來。
臨朝:「……」
「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再廢話是想讓我把你掀下去嗎?」
臨朝瞄了一眼地上,乖乖閉了嘴。
「開陣符,就是這個。」花嫵把符攥在掌心,從臨朝飛舞的袖子中探出腦袋,輕聲喝道:「快走!」
臨朝不再遲疑,御劍如流星劃過,他性子木訥得很,修為卻極高,御劍很是敏捷。
宮觀的道士沒有放過他們,很快就追上來,甚至在空中燒起了符咒。
花嫵眼看著靠近了摘星台,再不遲疑,咬破指尖把血滴落在開陣符上,符咒上漆黑的咒印頓時閃出金色,明亮的火焰在花嫵的指尖跳動起來。
她的修為被封印了,血還可以用,以她煉虛一境修為的鮮血,開一個玄階法陣綽綽有餘。
與此同時,花嫵張開雙臂縱身一躍,朝著摘星台飛了過去,她身上黑白色交織的道袍徐徐展開,輕盈得像一隻雲鴿。
廣場上眾人對這一幕皆大驚失色,台下一片嘩然,瞭望台和空中都有些不明所以。
「那是哪個道觀的道士?她想幹什麼?」
「干擾祈雨可是重罪,會被殺頭的!」
半空中歸暮陰陽怪氣道:「師父,小師叔也太愛出風頭了吧?這丹鶴散人要升階,自有宮觀中人善後,連朱雀觀主都沒什麼動靜,小師叔就搶著上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流雲觀要撿宮觀的便宜呢。」
墨容散人一手負於身後,神色冰冷肅然,密切注視著摘星台的情況,沒搭理她。
跟墨容一樣一臉深沉一言難盡的還有南宮懿,他沉默地站了許久,心情頗為複雜。
憑她的修為,是怎麼打開求雨陣的?而且她竟然會為了救下丹鶴而強行開陣,她到底在想什麼?是不是流雲觀讓她這麼做的?
關於今日發生的一切,她是真不知情,還是流雲觀另有計劃?
還有她不是討厭御劍嗎?縱身飛向摘星台不會害怕嗎?
南宮懿萬般不願承認,自己心裡的擔心太多,甚至已經大過懷疑。
這個丫頭到底有沒有本事全身而退啊?
「殿下,方海道長來問,是否要關陣?再這樣下去,求雨陣一定會爆掉。」
南宮懿已經看到花嫵像飛蛾一樣撲進了摘星台無形的漩渦中,他摩梭了下手指,淡淡道:「再等等看。」
東梧滿心擔憂地退下,不敢再言。
——
花嫵穿過一道無形的壁壘,懸浮在半空中,那感覺像是漂浮在一個巨大透明的水缸里,四面八方是穿梭不定的水流。
那是陣中變幻莫測的力量,不過令花嫵驚訝得是,這些氣流雖然流速很快,但並沒有她想象中那樣鋒利如刀。
她朝丹鶴看去,此時的丹鶴奄奄一息,身上多處都被割傷,露出雪白的皮膚。
她神色蒼白如紙,半閉著眼睛,看到花嫵的時候,嘴唇勉強動了動。
「快、走。」她朝花嫵輕聲念。
看來她也知道自己快控制不住這個陣了,花嫵拽著她漂浮在眼前的袖子「游」過去,輕聲道:「把你的修為借給我,我替你祈雨,你準備升階。」
丹鶴本想搖頭,花嫵扯了她一下,正色道:「別啰嗦,你想讓這許多人跟著喪命嗎?」
丹鶴總算有了反應,她身上的紅衣又亮起來,斑斕的花紋燃起火光,沿著袖子像岩漿一樣流淌到花嫵手上,與此同時,陣陣靈力朝花嫵襲來。
花嫵將袖子的末端束到腰上,兩人之間像是連了一根臍帶,她緩緩睜開眼,踏著輕盈的步調動起來。
許久沒有這樣靈力充盈過,這美妙的感覺令花嫵陶醉不已,她迅速進入狀態,芊芊玉手一舉一落間,隨意優雅地指引著力量的去向,彷彿她一直以來就在做這件事,早已爛熟於心。
道袍上下飛舞,她在慢慢變暗的漩渦之下,弱小得如一隻飛蛾,唯有那一抹發紅光的長袖告訴眾人她還沒有被吞沒。
「她借了丹鶴道長的修為!」歸暮驚訝起來,旋即大喜。
花嫵自己的修為只到結丹,經脈卻要承受元嬰甚至化境的修為,就好比溪流承受不起江海的湧入一樣,遲早要被沖毀。
她這是自尋死路。
「師父,小師叔要是為出風頭有了個好歹,咱們不好向太淵觀交代啊,是否要弟子去將她帶回來?」歸暮問。
「閉嘴!」墨容冷冷喝道。
歸暮再次被當眾斥責,又羞紅了臉,心裡更將花嫵恨了一遍。
此時丹鶴的升階還在繼續,她落到摘星台上打坐進入修行狀態,花嫵頭上烏雲漩渦越發漆黑,雲層間紫青色的閃電翻騰如獸,慢慢團成一個球形,看上去光怪駭人。
「殿下,」方海道長跑上瞭望台,神色倉促,懇求道:「再不停陣就晚了!」
有那麼一刻,南宮懿竟忽然失了主意。
花嫵憤憤然讓臨朝帶她御劍離開時的模樣在眼前閃過,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寫滿了焦急和對他的失望。她言之鑿鑿要救下丹鶴,用行動表示絕不為大局而犧牲某個人的決心,令他大吃一驚。
倘若此時停陣,她沒了力量支撐,從半空徑直摔下來,連御劍都不會,她如何自保?
「不停陣。」南宮懿開口道。
「可是……」
「她一定有辦法。」
方海道長看向遠處翩然紛飛的白色身影,心中萬分訝異,殿下竟然把賭注放到她身上?太淵觀那個女冠?
球形閃電在空中越滾越大,發出劈里啪啦的可怕巨響,廣場上的百姓再不明所以也覺得情況不對,人群騷動起來。
就在眾人吵鬧著要涌下山時,花嫵歸順了最後一絲力量,調度起全部修為四散開去。
無形的波紋向四面八方盪開,天上的烏雲漩渦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道瞬間撕碎,成了棉花團一樣的小塊,四分五裂往周圍散開。
紫青色的球形閃電逐漸上升到更高處,淹沒在層雲中,天地之間靜了幾息后,從九重天上赫然傳來一聲驚天巨響。
林間沙沙,雨滴打在嫩葉上清脆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百姓們愣怔片刻,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下雨了,大家紛紛接上,摘星台下方忽然成了一片歡騰的海洋,無數人高聲吶喊,像是要震過天上驚雷。
雨勢逐漸變大,最後天地間似乎只能聽到這雨聲,可在這大雨里載歌載舞的人群卻讓這潑墨一樣的空間里滿懷喜悅和放鬆。
居然在這種條件下祈到了雨啊,廣場上對這場危機心知肚明的人此刻都默默想。
花嫵打開祈雨陣,最開始的打算就是借丹鶴的修為,把陣法中積聚的靈力散掉,但在這過程中,她發現如果按照丹鶴之前完成的繼續下去,不僅可以疏導氣流,甚至真的能求來雨,於是她就大膽嘗試了一波。
只是如此一來對靈力的消耗成倍放大,哪怕借了丹鶴的修為,還是讓她感到力不從心。
隨著陣中力量逐漸散去,花嫵慢悠悠落到丹鶴身邊,她望著遠處這些原本該是劫後餘生卻不自知的百姓,只覺得鬆了一大口氣,接著便天眩地轉,一頭栽倒在丹鶴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