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糖葫蘆挺酸
稷華山高聳入雲的山門前,元玉真人滿目溫柔地望著花嫵,送她下山。
花嫵朝師父招招手,像白鹿一樣一蹦一跳沒入林間。
元玉真人暗暗嘆了口氣,這孩子還以為山下是世外桃源,有無窮美妙的事等著她呢。
殊不知真正的塵世荒誕醜陋到難以想象,只會讓人面目全非。
元玉真人默默想,但願她歸來時,還是我的花嫵。
——
半個多月後,一日清晨。
當花嫵騎著小毛驢悠悠而來,抹一把汗,抬頭看到一大面巍峨高聳的灰白色城牆矗立在面前時,不禁激動萬分地揮了兩下拳頭。
身下的小毛驢立刻不滿意地哼哼兩聲,花嫵趕緊摸摸驢耳朵,剛止住笑的嘴角又翹了起來。
這才是穿越的正確打開方式啊!
雖然她十多年前就來到這片大陸上了,可這些年從未離開過稷華山,一直跟著師父求仙問道,就差吃花瓣喝露水了,對於繁華熱鬧又等級森嚴的古代生活還從未體驗過,下山以後,才終於讓她覺得自己穿越了。
花嫵長舒一口氣,走了半個多月,終於到了長安城。
接下來只要找到師父說的【禍者】,她就了無牽挂,可以盡情享受古代生活了。
然後等到修行期結束,再回太淵觀準備接任掌門,迎天下道派朝拜,受各國君主尊崇;再收一波弟子,等什麼時候不想幹了就讓弟子繼任掌門,自己去雲遊四方。
生活簡直不要太美好啊!
「走上人生巔峰從找人開始。」花嫵喃喃嘟囔,腦子中在想師父告訴她關於【禍者】的事。
——
半月前,稷華山上。
花嫵問:「師父,【禍者】是誰啊?」
元玉真人道:「【禍者】是我派師祖南乙真人對這世上一類人的稱呼,自三百年前建觀起,他就開始以控制【禍者】為己任,守護世間太平。【禍者】這類人,生來就會為禍世間,引起動蕩,有他們在的地方,往往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若不加以控制,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們雖然是窮凶極惡的魔頭,卻不是鬼魅,而是活生生的人,所以用對付鬼怪的術法對付不了他們,你要當心。「
「【禍者】雖然生來如此,但一開始他們未必知道自己跟別人有所不同,在他們的成長中,會有意識地給周圍人帶來不幸,一點一點作惡,最後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所以花嫵,你的任務至關重要,你務必要在【禍者】禍害蒼生之前把人帶回太淵觀,由觀中出面引下天罰,進行清除。」
「記住,這件事極其隱秘和危險,你要知道,我們在明,【禍者】在暗,他們若利用自己詭異的天性與世俗權貴勾結,尋求庇護,那你的處境會非常不利,所以你此行定要小心謹慎,保全自己。」
「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是,【禍者】是不容於世的存在,不能被太淵觀以外之人知曉,以免引起人間動蕩,這個規矩是鐵律,一旦你觸犯,會受到觀中嚴厲的懲戒。」
……
花嫵望著城門發獃。
據師父所言,目前她所掌握的關於【禍者】的情報主要有兩條:其一,所謂【禍者】,是在太平盛世專搞事情,致使雞飛狗跳、兵荒馬亂之輩。其二,凡【禍者】有一共同特徵:【禍者】心口處會長出一塊月牙形紅斑,罪孽越多,紅斑長得越圓滿。
而她的任務就是在紅斑長到圓滿前捉到人,提回太淵觀。
綜上,第一條情報基本沒用,【禍者】當然是能為禍世間之人,字面解釋可以忽略。
所以第二條才是關鍵條件,她要靠這個條件篩查可疑之人。
可問題是,特徵在心口這麼隱蔽的地方,想要大範圍排查著實困難。
畢竟這裡是封建社會,總不能懷疑一個人就叫人家脫衣裳給她驗看。
不過師父說了,找【禍者】這件事雖然是絕密,但她並不是孤軍奮戰,太淵觀建觀三百餘年,門下弟子無數,五湖四海中依附太淵觀的道觀自也無數,她隨時可以在不泄露任務的情況下尋求他們的幫忙,只要亮出她掌門弟子的身份,尋常觀主都要敬她三分。
況且,長安城內的流雲觀觀主還是她的同門師姐,各方面都會照應她。
這麼一想,花嫵覺得等見了墨容師姐,再與她談談計劃怎麼定為好,眼下倒是不急。
她跳下驢背,在城門口的集市前旋風一樣買了冰糖葫蘆、糖人、炸糕、鮮果子、花環等一大堆東西后才牽著小驢慢悠悠入了城。
——
城牆之上,南宮懿帶著四個手下已注目良久,他深邃銳利的目光深處滿是冰冷的探究,彷彿要將花嫵看穿。
那目光但凡被察覺到定會讓人暗打寒顫,自南宮懿重生起,被他這樣看著,然後被抹掉的人已不知有多少。
可惜花嫵此刻太興奮了,絲毫沒有被盯上了的自覺,就這麼進了繁華如夢的長安城。
「她就是元玉真人的關門弟子?」南宮懿微微皺眉,輕啟唇瓣嘆道:「這麼小。」
「殿下,修道之人能延緩生長,這女冠看著幼小,說不定道行更加高深。」東梧分析道。
「外貌可以偽裝,性情卻難,她方才在城下所表現出來的完全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女該有的樣子,如若這也是偽裝,那恐怕此人不好對付。」南宮懿經歷過非生即死的奪嫡之爭,對任何一個對手都習慣慎重對待,對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如若她道行高深,為何不御劍而來?殿下都等了她半個多月了。「西柏站在東梧身後小聲嘟囔,心道殿下也真是的,對付這種黃毛丫頭至於這麼如臨大敵么?
不過西柏所言確實也是南宮懿納悶的地方。
太淵觀既然不怕泄露這名女冠的行蹤,讓她大搖大擺下了稷華山,必是認為她應付得來【禍者】,試想這樣的人物道行城府怎會淺薄?
可從這一路上打探到的消息來看,她確實從未御劍,身邊也不帶武器,目前能探查到她的修為只到結丹之境。
如此弱小,要知道,宮觀中一個守門的道士修為都比她高,這怎麼可能是掌門弟子的實力?元玉真人會派這樣的人來找【禍者】嗎?
莫非她有其他過人之處?還是說她僅是個幌子,太淵觀其實暗地裡還有別的安排?
「東梧,讓方海道長備一份厚禮送去流雲觀。她什麼底細,我們探一探便知。」南宮懿一邊吩咐,心中一邊默默盤算。
「是。」
「回吧,」他又朝下掃了一眼,微微嘆一口氣,淡漠著神情轉過身欲下城樓,長風鼓起他月華般的錦袖,細長的背影傲岸清塵。
走了幾步,南宮懿忽然頓住,回頭道:「去城下把她剛剛買的東西都買一份回來,看看有沒有特別的。」
東梧幾人立刻應下。
南宮懿這才從容步下城樓,周身貴氣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他微微垂眼,邊走邊想,方才那女冠咬著糖葫蘆在原地又蹦又跳,不僅動作誇張,甚至隔著這麼遠都能瞧見她眉毛眼睛擠成一團,一半腮像金魚一樣鼓鼓的,手上還跟小販一直比劃,像個小孩一樣簡直沒個消停。
糖葫蘆應該挺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