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慶功宴
幾場大雪之後,紫禁城的冬天逐漸在冰雪消融中遠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料峭的春寒。值此辭舊迎新之際,少將驍勇屢戰屢勝,不斷將大捷的喜訊以加急的專奏遞進宮來。為節日錦上添花,致使龍心大悅。
皇帝命人於乾清宮設宴歡慶,宮中得臉的宮嬪幾乎聚齊於殿上,好不熱鬧。
皇后飲盡了杯中的濁酒,略帶醉意的瞧著殿上花枝招展的女子們,不免露出笑意。似乎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的場面了。畢竟皇上慣來崇尚節儉,就連萬壽節也僅僅是往永壽宮坐上一坐,吃一碗如貴妃親手煮的壽麵也就得了。
心裡擱不住委屈,皇后禁不住多飲了兩杯,熏熏而迷離的目光時而掃過皇上笑意明快的臉龐,時而又睨一眼端莊華貴、明艷動人的如貴妃。總覺得自己已經與融進了這樣其樂融融的場景里,猶如鏤空的九龍戲珠鎏金香爐里,緩慢而不間斷飄散的白煙一樣。
似乎輕的不能再輕了,卻又真實的存在於此。看著別人歡騰,她不能不維持著一國之母該有的風範。只是她忽然就不想笑了,生硬的扯著難看的笑,真的就好么?
憐貴人向皇上敬了酒,福了福,又朝著皇後走了過去。「皇後娘娘萬安,臣妾借著皇上賜宴賞下的美酒,敬皇後娘娘一樽。願娘娘吉祥如意。」
「妹妹有心了。」皇后頻頻頷首,握著酒樽的手有些顫抖,滿滿的酒晃晃悠悠的潑灑了出來,正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瞧瞧本宮,真是不堪用了,連酒樽也端不穩了。」自說自話一般,皇后一飲而盡,側首對荷歡道:「給本宮滿上,皇上賞下的酒,當真是越喝越有滋味兒。」
憐貴人福了福身,意欲向如玥敬酒,卻見皇帝正貼著她的耳畔,旁若無人的說著呢喃細語。也只好不甘心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信嬪看著她,但笑不語,只管捻了一片竹筍來吃,爽脆的口感讓她覺得很滿意。當然,滿意的成分並非來源於初春進宮入宮的鮮筍,而是她如今的被皇上捧在手心裡的感覺。
所有的臉的宮嬪,皆是起身上前,先後敬了皇上皇后。唯有她,方才落座於殿上,皇帝便歡喜的與她同飲一樽。那樣的殊榮,是她入宮這些年從未體會過的。
淳嬪刻意挨著信嬪坐的,心想她越是討厭自己,就卻得在她眼前亂晃。最好晃她個眼花繚亂才開心。「信嬪看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想來皇上賞的酒再好,怕也只能砸出甜味兒來吧。」
信嬪徐徐的轉動著眸子,淡漠的瞟了淳嬪一眼,漫不經心道:「皇上賞的陳年佳釀,是再好不過了。雖然酒是一樣的,不同的人,卻能喝出不同的滋味兒來。若我這一盞是甜的不假,淳嬪姐姐你那一盞,必然就是酸的。還是尖酸刻薄的酸。」
「是么!」淳嬪又自飲了一杯,笑意盎然:「我倒不覺得。酒似乎是冰冰涼涼的,可有人喝著熱辣辣的暖心窩。」說到這裡的時候,淳嬪眉飛色舞的睨了殿上的如貴妃一眼。「母家的榮耀是不可小覷,也未必就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兒。只怕太甜的擱久了也就發酸發澀了,未必真能永遠是這個滋味兒。」
「哼。」信嬪順著淳嬪的目光,動容的凝視著皇帝與如貴妃。也並非真的就是嫉妒了,只是這種滋味,遠遠要比方才的榮耀更耐人尋味。好似刻在心裡的,唯有痛楚的記憶。「如貴妃娘娘風華絕代,福澤深厚,先後誕育了兩位公主一位阿哥,怎麼會是旁人能夠媲美的。
婇依不才,只想安安穩穩的過些平靜日子,不至於使皇上忘了我這個人也就夠了。否則,如淳嬪姐姐這樣,常年無恩寵,空守著嬪位,真就可憐了。」
這段日子一來,淳嬪就像是沒頭蒼蠅一般,死命的盯著自己不放。無論是做什麼,她總要湊上前來挖苦一番。真就像是欠了她什麼一樣。從前同在翊坤宮居住,也沒有如今日這般勢同水火。
到底是淳嬪天性如此善妒,看不過眼自己好不容易攀上了皇恩,還是……還是另有所圖。信嬪不敢想下去,生怕一個不小心果真料中什麼。
倒是淳嬪如常笑著,綿甜的品著面前各色的糕點,充耳不聞信嬪的譏諷之言。「薈芯,這八珍糕果然不錯,比咱們小廚房裡自己做的還好吃。回頭你再去御膳房的時候,記得拿些給我。」
「是娘娘。」薈芯不時為淳嬪添酒倒茶,很恭順也有眼色。「奴婢也覺得這八珍糕顏色就鮮亮,比咱們宮裡廚娘的手藝精湛得多。」
「是了。」淳嬪掩著唇瓣嬌美一笑,又捻了一塊擱在嘴裡,細細的咀嚼品味。主僕二人一搭一喝,倒是根本沒把信嬪當回事兒。
信嬪也無謂自討沒趣,接著吃了些小菜,聽著旁人說說笑笑,心裡也好受多了。
憐貴人沉著頭,單手撐在腮邊,似乎有些醉意了。淳嬪與信嬪的話,她卻聽得一字不漏,反反覆復的在耳邊迴響。
放眼後宮,皇上的宮嬪雖不少,可位分高的到底不多。皇后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兩位阿哥了。如貴妃恩寵集恩寵於一身,等同於集怨於一身,風光也冒險。誠妃的病,怕是不會好了。而淳嬪又早已經失寵多年,不是說翻身就能翻身的。
安嬪紙老虎一個,從前又得罪過皇后,往後的日子更是不好過。那麼,唯一能與她爭奪的,或許就只剩下這個仰仗母家榮耀上位的信嬪了。
畢竟信嬪從前並不得寵,正是伺候病勢沉重的誠妃才在皇上面前露臉了。隨後,又向如貴妃舉薦了少將,平叛立功,才得了些風光。可論及本身,或許根本就不如自己這個才入宮的貴人得寵。
倘若皇上的注意力,能順順利利的從她身上,轉移到自己這裡來。那麼或許,自己也有封嬪封妃的好孕。興許兩位嬪主的不睦,正是上天賜給她絕好借力打力的良計呢!憐貴人迷離的眼神,透著歡愉,卻恰到好處的藏匿在這樣的歡宴之中,和旁人沒有什麼不同。
「如玥,這是最好的杜康。朕就只存了兩壇,你喝著可有滋味兒么?」皇帝飲了不少,正在興頭上。見如玥兩頰紅粉緋緋,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那光潔的肌膚:「曹孟德曰『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朕是今日才覺得應了景。心中頗為舒暢。」
「皇上先天下之憂而憂,自然是最為辛苦的。臣妾只盼著能長久的侍奉在您身側,同甘共苦,於願足矣。」如玥笑吟吟的偏過頭來,正倚在皇帝的肩上。
「自是必然,朕願與你舉案齊眉。」皇帝略微有些羞赧的目光,看上去很溫柔。如玥仰著頭,痴痴的望著眼中的男子,恍如虛幻卻能真實的感覺到來自他的溫存氣息。
皇後手中的酒樽「咣當」落地,驚得眾人齊齊側目。
荷歡心驚肉跳,卻笑著說道:「娘娘許是太高興了,多飲了兩杯不勝酒力。請皇上恩准奴婢,先扶皇後娘娘回宮安歇吧。」
皇帝略有些不悅,但畢竟是慶功宴,也不便太顯露。遂道:「也好。皇后既然醉了,就扶著她回儲秀宮醒醒酒。」
「皇上,臣妾沒醉。臣妾不知道有多清醒。」皇后撒開荷歡的手,搖搖晃晃的走到皇上面前:「不過十餘杯酒,臣妾自問還應付得來,只是方才皇上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未必是實情。臣妾心裡還是鬱郁難抒,並不覺得這杜康酒有多麼了不得。如貴妃,你說是不是?」
當著一眾宮嬪,皇后竟然失態至此,如玥一時間也覺得臉面掛不住了。忙不迭遞了眼色,芩兒與沛雙會意,一左一右的扶穩了皇后。
如玥舒了口氣,這才接話說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皇後娘娘心裡苦惱,皆因自己心中困惑所致。但此宴設在乾清宮,為的是慶功,而並非一吐心事。不若請皇后先回宮去,稍後如玥必當親往,與娘娘交心暢談。」
「好么!」皇后連連點頭,醉的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如貴妃果然善解人意,難怪皇上喜歡你。本宮也喜歡至極,那麼,你快些來啊。本宮等著你就是……」
沛雙手上的力道不輕,才使得皇后不至於搖擺或者掙脫:「姑姑不如陪著小姐,讓奴婢與荷歡送皇後娘娘回宮安歇。」
芩兒覺得也好,囑咐道:「精心著點。」
皇后離去,宮嬪們才恢復了歡顏笑語。三三兩兩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話兒,如玥聽不清楚,也懶得去猜。
憐貴人在這個時候也站起了身子,儘管不至於搖晃身子,卻也看得出她喝了不少。「皇上,臣妾亦不勝酒力,請皇上恩准臣妾離席。」
方才皇后鬧了那一出,皇帝心裡正微微不暢快。見憐貴人自律而來,不免吁了口氣:「也好。且也已經盡興了,常永貴,撤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