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觸

2003年到2004年間，「炒房」這一詞從天而降，任何人都沒想到，這個聞所未聞的詞會在十幾年以後的今天，給每個人的生活都帶來如此巨大的變化。

死者張勝義早年就是靠房地產發的家，可以說，中國的「炒房」市場上，他在某一程度上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得知死者的妻子已經到了，林元寺與陳夕步行來到了樓下，19樓。

對於電梯只修到了19樓這件事，林元寺一直心有疑問，雖說是十年前的技術，但也應該不成問題，難道是因為預算嗎？

樓層越高，修電梯所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就會增加許多，但這在富豪雲集的「碧沁園」里，這種解釋似乎說不過去。

是僅有這一座樓存在這種電梯問題，還是所有的都是如此？

順著走廊向西走，路過一個拐角，轉眼間就來到了房間1906的門前。林元寺只得先將腦中的疑問暫時擱置在了一旁。

林元寺先向門口執勤的同事微笑示意了一下，隨後朝著房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意指屋內的人。「來了多久了？」林元寺說著，刻意壓低了聲音。

「大概有四十分鐘了。」

「嗯，時間也差不多了。」林元寺一邊看著表，一邊說著。

旁邊的陳夕看得一頭霧水，她有一種隊長在拖延時間的感覺。剛剛下樓梯的時候林元寺還找自己聊了些有的沒的。

林元寺敲了敲門，聽到裡面傳來一聲「請進」，隨後推門而入，臉上則成了洋溢著自信與熱情的笑臉。

房間內，一位衣著低調的夫人正坐姿端莊，優雅地等著兩人的到來。

按照死者的年齡推算，林元寺本以為其妻子應該在40到50歲之間，可沒想到，眼前之人看上去就像是僅有35歲，巧妙的妝容與精緻的面容完全掩蓋住了歲月的痕迹。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張太太，讓你久等了。」林元寺一副笑呵呵地樣子，伸手向對方打了聲招呼。

「嗯，還好。」淡淡的回應，輕柔的握手禮，都與張太的裝著打扮極為相襯。

沒想到一身名牌的張勝義，竟然會有這麼一個低調有內涵的妻子。

看樣子，第一輪的試探算是失敗了。

「警官，聽說你們發現了我丈夫的屍體，是真的嗎...」張太遲疑地開口，語氣略顯沉重，但眼神中還透著一絲希望。

「這個...恐怕是真的。」林元寺略顯尷尬地回應了，他一向不太擅長應付這種事。

聽到對方的回答，張太的呼吸一窒，嘴唇微微發顫，想說什麼，卻還是選擇了閉口。

雖然張太極力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波瀾，但林元寺依舊能感覺得到她情緒上的波動。或許在親眼見到丈夫屍體之前，她更希望有人能告訴她，這只是一個誤會。

一時間，對話陷入了沉默，空氣都有些凝固，林元寺撓了撓耳鬢，不知此時是否該開口發問。

「即便如此。」

沒想到，對方先開了口。

「即便如此。」陳太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我也想去親眼驗證一下。」語氣充滿了堅定，根本沒有給林元寺拒絕的意思。

更何況，未亡人提出這種要求，也無法拒絕。

「好，請跟我來。」林元寺說完，率先起身，並沒有回頭去看。他知道對方一定緊隨其後，至於她現在的神情，林元寺並不想知曉。

林元寺想給她留幾分尊嚴。

回到天台，鑒證科的採集工作基本已經完成。除了石磊還在做進一步的觀察，其餘的人已經陸續回去了。

林元寺鬆了一口氣，人少，倒也不怕場面失控了。萬一張太情緒失控，也不必擔心會有太多人看到了。

雖然林元寺並不認為身後的女人會如此失態。

林元寺和陳夕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給張太和死者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石磊瞧著情緒並不高漲的林元寺，明白了些什麼。「試探失敗了？」

知道對方並非落井下石，林元寺低嘆了一口氣，小聲說道：「看也知道，用在一般人身上的拖延戰術，在她的身上根本不會起絲毫的作用。」

「嗯，也是...」石磊瞧著眼前的張太太，難得地同意了林元寺的觀點。

一般來說，丈夫死了，妻子的嫌疑最大。本想著故意拖延時間，能讓第一嫌疑人沉不住氣，露出破綻。可現在看來，即便再拖上一兩個小時，也不會起絲毫的作用。

林元寺甚至不免想感嘆一聲，看上去像極了暴發戶的張勝義，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低調內斂的妻子。

「真是不搭。」林元寺小聲抱怨了一句。

石磊只是白了對方一眼，暗暗想著，真是個有什麼心事都藏不住的傢伙。

尾隨在林元寺身後的張太，深知對方的舉動是為自己著想，警察辦案時會這麼照顧家屬的心情，這點倒是出乎了她的預料。

來天台的每一步都是那麼沉重，劉芝蓮以前從來沒想過，她與自己的丈夫竟會這麼快便陰陽兩隔。

這是她第一次來天台，空曠極了，四周並沒有什麼蔽目的東西，一眼看過去，最醒目的是俯面倒地的屍身，即便沒有看到正面，可僅憑這個看了二十幾年的背影，她幾乎可以確定，那就是她的丈夫。

希望之光在她的心裡越發微弱了。

劉芝蓮顫顫巍巍地俯下身子，她感覺自己的雙腿在發抖，但常年的修養讓她不斷提醒自己，一定不可以失態。終於，正面看到了丈夫蒼白的面龐，雙眼外突，眼眶上竟有細小的裂紋，手指摳進嘴巴...

張太不敢再看下去，她移開了眼睛，緊閉雙目，彷彿這樣可以忘卻丈夫的面容。

她沒想到，丈夫死前竟是這般痛苦。

此時的天台安靜極了，誰也沒有開口。只有微弱的熱風吹過，卻帶來了几絲寒意。

「是他...」不知鼓足了多少勇氣，張太終於說話了。

即便兩人之間有段距離，林元寺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她話語中的顫抖。

張太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林元寺厭惡這樣的時刻，如果任由兇手逍遙法外，他甚至會覺得自己與劊子手無異。

林元寺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抓到兇手。

這也是他選擇成為警察的原因，這樣絕望的眼神，總會讓他的心裡燃氣熊熊怒火。

看出了友人的失態，石磊悄悄地拍了拍林元寺的肩膀。言下之意是不要太過感情用事。

林元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張太太，遇到這樣的事，我們也感到很抱歉。不知你是否需要休息一會？」石磊開了口，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對待外人時，他永遠是一副謙謙公子的樣子。

緩了好一會，張芝蓮才意識到來人是在跟自己說話。她定了定神，起了身，只是身形還有些搖晃。

「不好意思，失態了。」張太太勉強自己笑了笑。「我不需要休息，現在只想多給你們提供一些線索，讓你們早日捉到害死我丈夫的兇手。」

真是堅強啊。林元寺不免在心中感嘆著。

可她怎麼就能確定是有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連警方都要做進一步的檢查才能確定。

林元寺不動聲色地將心中的疑問隱了起來，向張太太笑了笑。「謝謝你的配合，如果不介意，可以到1906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