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靜世(4)

第十二章 靜世(4)

「何上校,你可要快些做決斷,再遲,可就來不及了。」葛靖眼看何濕衣護著清淺的摸樣,仿若,誰要從他手中奪走清淺,他便要誰死無葬身之地。心裡原本的胸有成竹,漸漸退卻。

「我答應你,放了你的兄弟與你,且事後軍部絕不會無故侵擾你漕幫。」

這樣的條件前,葛靖微有猶豫。經此一事,軍部與漕幫必然是結下了梁子。葛靖原想,今晚,成敗一舉,若成功了,漕幫自不必亟待軍部。如若失敗了,他也想好了對策。但那辦法,絕對不是如何濕衣的一句話那般簡單而快速。

「好,我同意。」葛靖猶豫的空擋,清淺的聲音響起。

何濕衣緊繃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許鬆懈。

「清弟。」葛靖喊出了這一聲,後面便全無了言語。

他與她的初識並不算的歡快,但在他那時年少輕狂的眼中。那些率真的舉動,卻覺得是非常之特別,且異常的喜歡。後來的事情,說有多恨,其實也說不上。當她在漕幫的大堂上當著眾人的面,割破手腕時,他所有的惱恨與不甘,頃刻煙消雲散。

那時,腦中突然響起平日里,她對他說的那些話「大哥,我真想有個親哥哥……那樣,父親便不會那麼辛苦。」「大哥,如果你是我的親哥哥,該有多好啊!」她對自己一直是兄妹之情,真誠而單純。只是,自己霸道的獨斷與蠻橫,摧毀了這一切。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是足夠去改變一個人。

歸來后的這半載,他目睹著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強壓助她之心。因為,如果想清淺回到他的身邊,他需要一個契機。

他戒掉了焦躁,戒掉了莽撞。從救起汪碧琪的那天晚上,開始籌謀,直到今晚。終於,有了讓清淺回來他身邊的契機。

可是,他卻沒有戒掉,應該先問問清淺的心。清淺看著何濕衣的眼神很特別,哀傷多餘憎恨。

葛靖眸子沉鬱,默默的看一眼清淺。只見清淺已經率先動身,朝著汪碧琪離去的方向去了。

夜色沉鬱,他們這一行走在壩底一側,旁邊隔著欄杆的一側,便是寂寂深水。清淺本是一人獨走在前面,何濕衣卻不知何時早已護在了她的側邊。葛靖隨行在後,看著那雙背影,心頭雖有些許抑鬱,但不覺間,對清淺的處境倒是格外的安了心。

何濕衣看似冷情,但待清淺卻是特別的。只是,這二人間的殺父之仇,該當如何決斷才好呢?

走至一處轉角,葛靖憑著記憶里地圖的標誌,細細摸索壩沿邊的石塊。一行人,皆是異常緊張的盯著他。待到葛靖碰到一處凹下的岩石,強力下按。

「卡擦」堤壩邊,一塊頗大的岩石鬆動,續而偏側向一邊。頓時,本是嚴密緊實的牆面,多出了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豁口。

眾人皆是一陣愕然。

何濕衣看著那個豁口,眉頭深鎖,薄唇緊抿。

豁口深長,漆黑無光,且這又是在夜間。靜看著,不免令人心生懼意。

「看情形,汪碧琪已經進去了。」葛靖的表情,比何濕衣輕鬆不了幾分。

「上校,我帶兩個手下先進去看看。」何濕衣身邊的吳午知道事態嚴重,不容耽擱,遂親自請纓。

「還是我去吧!」何濕衣身邊的清淺突然道,引得何濕衣豁然轉過頭來。

「剛剛葛大哥也說了,碧姨必然已經進去。估計那些軍火也是藏在這裡面,我先進去勸勸碧姨。不然,大壩決堤,不只錦遠城百姓,我們也活不了。」清淺的聲音異常鎮定,分析的也是合情合理。

何濕衣心知,清淺對他已有芥蒂,此時如若不答應她,日後恐怕再難言好。遂道:「好,我陪你一起進去。」

估計清淺也沒料到,何濕衣竟然如此痛快的便答應了她的決定。微一愣,看了他一眼,埋頭便朝著豁口處去。

何濕衣眼明手快,緊抓住清淺的手:「我走前面。」

旁邊吳無本欲出言相阻,何濕衣一記眼光掃來,當即噤聲。

清淺跟在何濕衣身後,一隻手被何濕衣拽著,一隻手小心的摸索兩邊的石壁。兩邊的石壁濕漉,手抹上去,一片濕滑。愈往裡走,愈覺得呼吸不暢。

何濕衣就著手裡的電燈,在漆黑濕漉的通道里,緊緊握住清淺的手,摸索前進。儘管有電燈的光芒,可是,如此漆黑狹小的空間,前面的景物,其實是很難辨別的。

兩人約走了小半盞茶的功夫,眼前的場地,豁然變得開闊起來。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但可以感知到,所對的空間不再狹窄。何濕衣有了這一認知后,飛快關掉手上的燈光。但到底稍遲了一些。黑暗中,清淺只來的及聽到幾聲槍響,已被何濕衣護到懷中。

耳邊,是子彈插過的勁風。

何濕衣環著清淺的身子,貼著牆面急速逃離槍火射擊的區域。隱約間,清淺感覺到何濕衣抱著自己的身子微微一震。不由得一陣慌亂,伸手去摸索何濕衣,關心的話脫口而出:「你怎麼了?」

還沒等來何濕衣的回答,清淺情急,急忙朝著依舊掃射不停的槍聲方向,喊去:「碧姨,我是清淺,您不要開槍。」

槍聲微頓,清淺還未來的及鬆一口氣,槍聲又起,正是朝著清淺的位置而來。身邊,何濕衣微哼笑了一聲,圈住清淺的身子,又是一番費力躲避。

清淺不想汪碧琪竟然朝著自己開槍,又招致何濕衣的哂笑,心裡更覺的是異常的難堪。身子僵直,任由何濕衣左右。

待到二人避到偏僻處,槍聲漸寂,黑暗恢復安靜,清淺二人自然也不敢再發出半絲聲響。約過了一會兒,在清淺漸覺得,何濕衣壓在自己肩頭的重量,越來越重的時候。入口那邊,隱約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經歷了剛剛一番奪命槍擊,清淺早已被迫的一身冷汗。兩人站的位置,似乎在一個微微凹陷的壁面邊。何濕衣環著清淺,將她護在裡面。清淺的後背貼著石壁,壁面沁冷,隨著何濕衣越是脫力的身體下靠,清淺越覺得背上冰冷非常。

背上似鐵板般硬冷,心頭卻是異常的焦躁。

何濕衣靠在清淺肩頭的呼吸,愈見淺薄。

清淺知道,何濕衣必是受傷了。

隱約的亮光從入口處映射而來,清淺的精神為之一振,但依然不敢妄動分毫。清淺猜測,那邊暗處的汪碧琪,必然也是焦躁的,但那邊亦沒有動作。

清淺的心裡,突然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想。思及那般,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噤。在吳午他們還未進來之前,她必須做些什麼。

黑暗中,清淺小心摸索著,將何濕衣的身體扶到裡間,自己挪到外間。正準備離開,何濕衣抓住她的手卻是死緊。

何濕衣雖是無話,但清淺卻可以感覺的到他手上的那份力道。只是苦於不能出聲,清淺只能硬生生一分一分的去掰。好在何濕衣受了傷,力道不比平常,清淺掙脫了一番,到底自由。

何濕衣的腰間有兩把配槍,清淺抽出一把,一把放置到何濕衣手中。憑著記憶,清淺朝著汪碧琪剛剛開槍的方位摸索去。

黑暗中,清淺依然感覺的到,背後有一雙眼睛,灼灼的注視著自己,到底忍住了,沒有回頭去看。

憑著感知,清淺一步步摸索著,朝著汪碧琪可能所在的位置前去。

她手心裡全是汗,只不知無端里,怎麼生出這股莫名堅毅的勇氣來,心裡也並不是十分的害怕。石室的地面還算平整,裡間有許多鐵皮圍就的格局,似乎圍列的很有秩序。清淺循著鐵皮小心翼翼的摸索著行進,漸尋出一些規律來。這樣一路走著,竟未曾發出聲響。

畢竟眼前一片漆黑,清淺走著,並未尋到汪碧琪,卻至到了石室的壁面。一時間竟沒了前路。如若返程,也是不能夠。耳邊,那凌亂的腳步聲愈發近來。清淺一咬牙,摸索到一塊碎石,朝著虛空里遠遠拋出。

「砰。」石頭擊在了鐵器上。

緊隨其後,兩束燈光,從石壁的南北兩個方位,同時掃向石頭落下處。

其中一束燈光的源頭,清淺知道,是何濕衣所在的地方。那麼另一束,必然是汪碧琪的所在。清淺頓時來了精神。急忙要朝著光源處尋去。

只是清淺還未及舉步,石室里便已槍聲四起,清淺的心裡頓時寒意驚起。

光源處的兩地,分別有槍聲傳來。

清淺雖念及何濕衣有傷在身,但知他素日里槍法甚好。便朝著汪碧琪的地方尋去。

子彈擊打在鐵器上,時不時摩擦出瞬間的火花。清淺便是在那一瞬間亮起的火花亮光中,辨出了汪碧琪的輪廓。

一枚子彈堪堪射向汪碧琪,清淺急切,一個狠撲,與汪碧琪一同倒在石室地面。

「碧姨,對不住了。」清淺情怯,一伸手,一把黑色勃朗寧,直指汪碧琪眉心。

「果真是你。」汪碧琪辨明是清淺,嘴角微微一沉,眸光冷厲。

「碧姨,不論如何,我們不能毀堤,錦遠城的百姓是無辜的。」清淺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而懇切。

「無辜?如今的世道,無辜之人何其多。」雖有人雙手顫抖的用槍指著她,汪碧琪卻並無半分怯意。她眼眶泛紅,細看之下,神情已微顯癲狂之態。

清淺看著汪碧琪的神色,正欲出口再勸,汪碧琪的聲音又起:「你尋出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到底不過是捨不得姓何的那小子。怎麼?你已忘記老嚴是怎麼死的嗎?」

清淺聞言,握著手槍的手,幾近脫力。

汪碧琪眸光一轉,斜刺里,飛快的反手扣住清淺握槍的手。

清淺與汪碧琪的身手本是相差甚遠,但因為汪碧琪受著傷。一擊之下,汪碧琪竟還未完全得手,兩人就著勃朗寧拉鋸起來。

那邊,何濕衣看見這邊的槍聲停了,也停止了射擊。

一時間,靜寂的石室里,清淺可清晰聽見她與汪碧琪撕扯的喘息聲。走近石室的凌亂腳步聲,以至石室門口。

汪碧琪也聽到了那陣腳步聲,朝著清淺瞭然一笑:「然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

清淺聽見汪碧琪這一句,並不反駁。汪碧琪抓著半截勃朗寧的手,猛然使力。生生將清淺手中抓著的那半截兒,也奪了去。

汪碧琪將勃朗寧抵在清淺的耳側,聲音似乎甚是歡快:「你為了他們,不惜冒死出來牽絆我。不知,他們待你,亦是不是如你般深情厚誼?」

清淺心頭百味陳雜,臉上一派平靜:「他們有他們的職責,我只是盡我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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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需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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