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07 演員

時隔幾個月後再回到第二世界，這裡依舊沉浸在不久前決戰的陣痛之中。費奇將傳送門的位置選在決戰大坑的旁邊，與已經毀掉的血色流星傳送陣眼隔坑相望。最近看來下過不少雨，或者是有河流改道，將大坑變成了一座湖。征伐軍團在湖邊建立警戒線，隨軍的工匠們開始修築營房。

土豆魔像也加入到工作中來，它們的力量如同大象，干一些簡單、粗重和重複性的勞動最合適不過。費奇在相隔不遠的地方觀察這些魔像，分析它們的能力、結構、優缺點。

雷霆白做到了她的承諾，這種魔像果真便宜好用。仿照人類的結構設計，本體的部分比較纖細，但是用符文板驅動法術不斷吸收幾種元素的能量，將泥土、水和養分持續包裹在身上，就變成胖乎乎的憨厚模樣。三米左右的身高讓它們在匍匐的時候也能進入大部分建築之中，只不過大部分時間土豆魔像都要帶在戶外曬太陽。它們身上覆蓋著土豆綠色的葉片，風吹過時會微微擺動。也有些魔像身上種植著其他作物，都是些植株低矮不怕移動的品種。

這些魔像除了幫助搬運、挖掘等工作之外，每天還要照顧身上的植物。它們會自己去湖邊「洗澡」，其實也就是給植物澆水。這很快成了征討軍團每天都要欣賞的有趣景觀，一群人看土豆魔像潑水，甚至比看一群漂亮姑娘潑水的興緻樂趣還要高。與那些看熱鬧的不同，費奇則通過看魔像洗澡，發現了雷霆白降低它們成本的秘密。

這些魔像不僅在照顧身上的植物，也在借用植物的生命力，形成一個穩固的共生體。那些植物的光合作用成為魔像的第二台發動機，而魔像本身的元素「發動機」也在產生能夠被植物吸收的養料。從魔像身上收穫的土豆並沒有多好，大部分情況下比地上種植的品相更差。但正是犧牲了一部分收成，而讓魔像的建造成本與維護成本大大降低。

費奇以為雷霆白會採取更普遍的方法來降低成本，比如使用死靈法術，如同使用祈並者那樣使用活物的靈魂。很多其他世界的法師常去幾個元素界捕捉元素生物，囚禁它們的靈魂，因為在大部分人眼中，火元素、水元素這樣的生物並不算真正的「活物」，哪怕它們也有自己的勢力、社會組織和訴求。

根據火矮人卡茲穆克的說法，火元素非常狡猾和殘暴，它們奴役火矮人的主要目的就是抓走火矮人當做奴隸，賣給那些跨世界靈魂販子，一邊獲取利潤，一邊降低自己被抓去做魔像的可能，實在是非常邪惡的存在。

「只怕是這一次，我也要成為那麼邪惡的存在了。」費奇從湖邊離開，雙腳離開地面，一路漂浮著穿過營地。第二世界的居民幾天前發現了營地，然後進行了幾次零散的攻擊，由於兵力太少，未能對營地造成任何威脅。現在又有了城牆，架起了投石機和弩車，地獄騎士團也派出裝備對龍魔槍的狙擊手協助防守，因此營地內安全得很。

費奇一共修建了兩個營地，一個有防禦，另一個則更像是監獄。這裡將會用來塞第二世界的俘虜，那一排排石板石磚鐵門柵欄窗的牢房就是給他們準備的。在牢房旁邊，皇家魔法工坊的工匠們正在鋪設符文板，在這裡建成一座一次能容納近百人的大屋，他們要做到最高的防火標準，工程量實在不小。這座屋子有個令人恐懼的名字：紅蓮間。

見到費奇過來，魔法師們恭敬行禮，然後一個個低著頭，似乎有很多話憋著說不出來。費奇冷眼看他們的表現，嘴角微微劃出一個嗤笑的表情。這時，一名魔法師忍不住了，摘下尖頂法師帽，雙手捏著，然後走到費奇面前。「陛下，請再考慮一下吧！紅蓮魔法用來處決罪大惡極的死刑犯都顯得有些殘忍，如果用來殺死俘虜，那會影響您的聲望。」

「我的聲望？你覺得永黎大陸的人會為第二世界的戰爭販子們流淚嗎？我在這裡殺的越狠，我的聲望越高，你正好想反了。」費奇搖搖頭：「你去永黎大陸走一走看一看，有多少人對血色流星咬牙切齒？那些失去了父母家人，失去生計和希望的人，他們的仇恨還在不在？你在為敵人求情嗎？」

「不，那倒不是。我認為是不是可以換一種更文明的方法，比如審判甄別然後再用斬首或者絞刑？紅蓮審判火焰不僅殺人，而且在死前還造成最可怕的折磨，這……這不夠仁慈。」

「你不用在這裡幹了，我交給你一個任務。」費奇指了指湖對岸，說道：「你去那邊問一問，他們準備用什麼什麼樣的方法來處理我的士兵，你能不能說服他們仁慈一點。去吧，早點問清楚早點回來。」

「陛下！」那個魔法師慌張著說道：「陛下，我不是同情第二世界，而是在擔心永黎大陸的人怎麼想。我可以證明我的忠心，您將我安排到作戰部隊去，我絕無二話！」

費奇哼了一聲，說道：「原來你心裡也清楚對面的傢伙會怎麼炮製你！滾回永黎大陸去，你在這裡就只會禍亂人心。你要是心裡不服氣，就去調查一下我這樣做到底是獲得聲望，還是損失聲望。滾吧！」

那名魔法師咬咬牙，轉過身灰溜溜的走了。費奇對其他法師說道：「如果有想法就用自己的時間去做，首先完成好工作。紅蓮法陣是非常高級的咒語，這對你們來說是難得的學習機會。我一直盼著能出現更多強大的法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同工匠一般。」

魔法師們低著頭嘆氣。雖然他們覺得自己已經有很大進步，但是和皇帝陛下的距離似乎越拉越遠。眼前的紅蓮法陣，那些符文板明明白白都放在眼前，可他們就是看不懂。如果說符文數量是衡量這些符文法師知識廣度和深度的指標，那麼眼下這些沒見過的符文就是他們和費奇法術能力之間的鴻溝。

費奇眯著眼掃過那些符文板，檢查施工的情況，然後不置一詞地離開。這些魔法師若是能看懂符文板就有鬼了，費奇才不會真的暴露自己咒語的秘密。這些符文板上面布滿了陷阱，大量無用的符文充斥期間，其中有些符文直接就不是符文，而是毫無意義的塗鴉。

真正的咒語的確在裡面，但咒語並沒有那些魔法師想的「那麼」複雜，而是另外一種複雜的方法。在他們完成施工后，費奇還會來驗收，那個時侯他會改變其中一些符文板的位置、角度，改變它們的相互關係，並用製造魔法物品的技術加以改造，才會形成真正的紅蓮咒語。讓魔法研究協會和魔法學校在他的迷陣中無能、無效、無力地轉悠吧，他們永遠無法弄懂紅連咒語。

「從我將符文魔法第一次呈現在永黎人面前的那時算起，我從來都是將咒語明明白白展示出來，還將如何反制、破解咒語的方法也展示出來，一直沒有例外。學校里是這樣，魔法工坊是這樣，對現在的魔法研究協會也是這樣。」

「不管多麼高深的咒語，包括六芒星法陣、蜂巢法陣和反魔法咒語，他們獲得的都是完整的現成資料——終於我將他們養肥了、養懶了。只有這一個咒語我對他們撒了謊，只有這一個，所以他們永遠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費奇控制著施工進度，同時通過白旗雜貨店從巫師界購入並囤積了大量飛路粉，目前已經足夠自己的計劃使用。「紅蓮間」表面看起來將會是一個焚化房，第二世界的死硬分子會被無情地送進去，然後殘酷地折磨和焚燒至死，但他們只是經受最大的折磨，然後就會被送到歐麗安娜那裡，在永黎大陸落日山脈的「隔離地」開始新的生活。

費奇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人的靈魂是改變世界的原動力，想要阻止永黎大陸和第二世界同歸於盡，只有靠人的靈魂才行。造物故主想要這份靈魂的力量來提升自己，費奇則想要讓這份靈魂力量來自救。

即便費奇已經是他所知最強的空間法師，擁有超脫平行世界的能力，但也無法靠自己來阻止兩個世界相撞。力量有大小、力量有特性、力量也有自己的制約。兩個世界只有靠自己才能救自己，這至少需要兩個世界的人想同樣的事情。

但兩個世界的想法相差太遠。永黎大陸的人受夠了血色流星，他們只有兩個想法：報仇和不受打擾地過日子，第二世界是死是活與他們無關。這還算好的，第二世界的想法更令人絕望：毀滅和重生。費奇在漂浮大陸魔鬼要塞就見識過了，那些俘虜安分得令人髮指，根本不想逃跑，他們篤信一點：自己的犧牲和死亡是有巨大價值的，是可以讓第二世界最終勝利的。造物故主和他的四大騎士長期營造的氛圍就是這樣，千百年來早已將這種想法植入人心，費奇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扭轉它。

同時，第二世界的人又不能殺乾淨。想要阻止兩個世界的共同毀滅，需要足夠強的本地靈魂力量。費奇不用費多少力氣就可以殺光敵人，但他也將會無人可用而導致失敗。七年時間，根本不夠新生出足夠的靈魂。

面對這樣的局面，造物故主也束手無策，但費奇想到了一個辦法。他認為物極必反，只有達到那個「反」才有一線生機。既然第二世界的人相信死亡，那麼費奇就給他們。鑽心咒的極端痛苦無限接近死亡，但最多只會造成昏厥而不是死亡，這種界限的把握妙到巔毫，令費奇也非常佩服。他會讓第二世界的人相信自己死了，他讓他們相信已經「到了來生、得到救贖」。這樣他們才有可能放下舊的仇恨，開始建設新的生活。

這還是欺騙，是對他們信仰最惡毒的欺騙，但同時也是對人性最善良的欺騙。因此儘管是欺騙，但他們的靈魂還是會完全相信、主動相信。他們的祈禱將會是為了他們這個「新世界」的安危，為了更美好的未來，也為了還在「舊世界」受苦難的同胞。換言之，他們會為了永黎大陸和第二世界共同的未來祈禱。

第二世界剩下的人會清楚看到自己的失敗，造物故主已經被趕走了，他們的祈禱將不會得到回應。不會有神術，甚至不會有造物故主符文法術，費奇會讓他們知道自己被遺棄了，原因就一條：他們被永黎大陸的皇帝擊敗了。這些人若是能改變想法最好，不改變的話，費奇只要足夠數量的靈魂，又不是全部。

而對於永黎大陸，過去他們的精神訴求由真理雷霆女神教會管理，那是一個長久沒有進步，田園忍讓式的精神狀態。一方面他們有仇恨無法發泄，另一方面他們可以忍受幾千年沒有變化的狀態——這兩個都與費奇需要的狀態不符。

紅蓮法術可以讓他們極致地發泄仇恨，徹徹底底，甚至是矯枉過正地發泄出來。費奇要將這種邪惡、恐怖、殘忍至極的景象刻入每一個征伐軍的腦子，甚至是每一個永黎人的心中。每個人都有極限，再大的仇恨也不過是一種情緒。連折磨都有昏厥的極限，仇恨也是。費奇要讓他們徹底宣洩，然後產生對善、安寧與和平的想往。

但費奇不會停手，他會繼續下去，越做越過分，直到永黎人爆發反抗的意識。費奇相信，當自己做得足夠過分，開始在各個工作組駐地建設紅蓮火刑架，那些積累的恐怖會和對善良的追求一起爆發出來。他會成為魔王，他會被詛咒，他會被推翻。他會暗中引導人們追求和解與和諧的未來，一個「停止破壞、共同建設」的未來。他會在合適的時候一手導演自己的覆滅。在那個時候，兩個世界就會有足夠的靈魂信念，費奇就可以啟動他的恐懼魔法塔，用這份靈魂力量來拯救兩個世界。

換言之，他要同時欺騙兩個世界，所有人。

在地獄的歷史上，的確有魔鬼用謊言和騙局統治了某個世界，但絕沒有同時欺騙兩個世界的，更沒有為了拯救世界而進行這種規模欺騙的。再次複習了自己的整個計劃后，費奇緩緩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氣，他要進行一個小欺騙保持狀態。

將營地放在坑湖邊上有一個隱藏的好處：在湖底深深的淤泥下面，是不久前決戰的死屍。儘管都被炸碎了，儘管大部分魔鬼都會在地獄重生，但那些湊不夠重生花費的，還在湖底當肥料呢。

暗中將一部分地獄能量輸送過去，很快就能製造出一些低等魔鬼，比如劣魔、尖刺魔之類的。之後費奇會讓它們徒勞地進攻這個營地，他自己還會大喊：「這是第二世界的雇傭魔鬼，是他們絕望的反擊！」

每個魔鬼都是好演員，費奇需要自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