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15 解決

地獄七層鉛灰色的天空下，魔王阿斯莫蒂爾斯的分身與費奇被紅色的閃電照亮，兩個魔鬼相對而立。一個是高大強壯的深獄煉魔，一個是裹著禮服相對瘦小的長角紅人。雙方都發出了必勝的宣言，但最終的勝負並不是口舌之爭可以決定的。

「任何地獄的魔鬼都要接受我的統治、服從我的命令，否則就必須去死。」阿斯莫蒂爾斯對費奇說道：「要麼服從，要麼就是我的敵人，這是地獄的規則。這裡不能有兩個魔王。」

「我同意。」費奇點了點頭，「你是地獄的魔王，這一點我不會和你爭。但是地獄的規則里有沒有說過地獄必有一個王？到底是可以有還是必須有，這一點搞清楚了嗎？」

「嘿嘿嘿，你發現了盲點。」阿斯莫蒂爾斯說道：「如果在最初的時候，在我還沒有來到地獄的時候，你有這種思想模式和思維能力，你就有資格與我爭一爭。但我已經來了，你便沒有機會。」

「算了，與你這個分身說不清楚。你不知道自己和本體之間的差別，你沒有那種視野。你現在張開的領域是虛的，而且你不能決定這一場爭鬥最終的結局。」

「只要我消滅了你，爭鬥就有結局了。」阿斯莫蒂爾斯對費奇微微鞠躬，邪笑著說道：「禮貌的部分已經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當然可以。」費奇憑空變出一枚靈幣，用手指將它彈向空中。金紅混合色的靈幣旋轉著，在地獄的乾熱風中發出嗡嗡的響聲。

「我喜歡這個開場。」阿斯莫蒂爾斯後退了一步，從虛空中抽出一根紅寶石權杖。那是根粗大的黃金權杖，如同一根重型硬頭錘，上面鑲嵌著許多寶石，但以頂端的巨型紅寶石最為醒目。他晃晃紅寶石權杖表示威脅，費奇便指指自己的腦袋，大概是「你有能力就砸上來」的意思。

靈幣旋轉著，它還沒有落地，阿斯莫蒂爾斯和費奇便同時動手了。兩個紳士遵守的是「利益優先」的地獄規則，雙方都不覺得自己和對方的行為有任何問題。

阿斯莫蒂爾斯瞪大雙眼，紅色的瞳孔向外輻射出寒冷凝視。這是個短距離的能力，被魔王稱作「寒冷」，但實際上運用的是更難控制的時間力量。它可以造成十五米半徑扇形區域的時間減速，令對手陷入遲緩的泥潭之中。如果沾上這種時間效果，將在至少一個小時內無法擺脫。那些覆蓋在皮膚上的冰霜只是這個遲緩凝視的表面效果，讓人誤以為元素防護級別的法術就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與此同時，魔王釋放出自己的位階壓制，以恐懼和虛弱來詛咒費奇。他同時以驚人的速度對費奇釋放了地獄符文的咒語，包括拆解法術防禦、內爆術以及次元錨。費奇是個強大的空間法師，這一點魔王早就知道。他在所有戰術位於最高優先順序的位置上都安排了次元錨咒語，就是為了阻止費奇利用空間法術獲利。

地獄符文也在他身上亮起，包括防護元素能量、法術抵抗和秩序護盾。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是他在千萬年中不斷打磨和應用的，已經做到了如同條件反射一般。就這些施法的動作來看，費奇的法術技巧與阿斯莫蒂爾斯還有不小的差距。

但他根本不想和阿斯莫蒂爾斯比拼法術技巧。技巧、數量、強度，這三個戰鬥力的判斷依據只有在實力相近的時候才有價值，如果根本就不是一個力量層次或者體系，那這些就沒有用了。

他滑入地獄的空間縫隙，讓作用於地獄世界的所有攻擊落空，包括想要將他固定在地獄的次元錨。他變成一道虛幻的影子，黯淡且缺乏細節，彷彿鬼魂一樣，彷彿皮影一樣，從所有法術、凝視、威壓的間隙里穿過，毫髮無傷的來到阿斯莫蒂爾斯面前。

「好快！但是有什麼意義？你想要攻擊我，還需要回到我所在的空間，立刻就會被我的法術捕捉到。」

魔王看著費奇伸出手，便用紅寶石權杖擋在手前，等著費奇顯形。但是費奇的手如同幻影一樣穿過紅寶石權杖，穿過他的咒語屏障，穿過他的禮服和皮膚。魔王低頭看著那隻深入自己胸腔的深獄煉魔之手，他毫無異常的感覺，想不明白費奇這是要做什麼。

突然間，周圍的景色變了，地獄七層的廢墟大地和鉛灰天空消失，被黑紅色雷雲的天幕所代替。他們懸浮於空中，腳下幾百米遠處是一座青銅的城市，十二層同心圓的結構非常容易辨認。自亘古以來，它一直屹立在這個滿是燒焦碎石的荒地上。「地獄一層阿弗納斯？」魔王並不是對自己所在位置存在疑問，而是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來的。

深獄煉魔費奇對魔王微微一笑，然後便急速後退。不對，阿斯莫蒂爾斯發現急速後退的是自己，他正以極高的速度墜落，但是整個過程他沒有感覺到任何衝擊力和加速度。他一直維持著自身的飛行，但不論如何控制，都對他的墜落毫無用處。幾百米的距離，墜落只是一瞬，然後便是可怕的撞擊，九層的魔王與一層的青銅要塞來了一次雙方都不情願的親密接觸。

衝擊波以音速向外擴張，青銅要塞的一個弧狀城區化為齏粉，傷亡難以估計。連續的地震讓青銅城牆開始碎裂倒塌，就算沒有被地震和衝擊波傷到，巨大的轟鳴也讓周圍的人雙耳受創，只能用手捂住兩個出血的傷口。

青銅要塞是地獄一層領主扎瑞爾的大本營，如果遭受攻擊便是在她臉上抹黑。墜落、撞擊和倒塌的聲音還沒有停止，警鐘和號角便連綿響徹天空，長著黑色羽翼的魔鬼扎瑞爾帶領她的近衛魔鬼，高舉著火焰重劍從要塞的最核心圈衝出來，在半空中集結。

她不是莽夫，不會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直接撲向敵人，而且任何一個突破了青銅要塞外圍防禦的對手都不應該小視。

「扎瑞爾！好久不見！」費奇轉過身子，面對著地獄一層的魔鬼領主。「你最近過得怎麼樣，還懷念在籠子里的時光嗎？」

扎瑞爾心裡一驚，但表面不動聲色。「我遵循魔王的計劃自願呆在籠子之中，那是我的忠誠和堅忍，是我一段驕傲的歷史。你又是誰，魯莽的闖入者？不自量力的魔鬼叛徒？」

「我剛剛把阿斯莫蒂爾斯砸下去，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的確不是個太好的魔鬼，但地獄允許我這樣做。哦，我忘了，你低劣的血統無法讓那雙眼睛辨認我是誰，所以我為你省省力氣吧！」費奇雙手攥拳，全身的肌肉劇烈顫抖和蠕動，與半空中開始變形。他的深獄煉魔軀體是在欲魔的多形態基礎上獲得的，他還有劣魔、轉心魔等形態。現在，費奇拿出了全部的法力，他需要所有強形態一起上陣，才能容納下這可怕的法力。

於是，一個長著六翼黑白天使翅膀，深獄煉魔軀體，轉心魔利爪雙臂的怪物出現了。地獄的紅色火焰在他身上變成了紅色的閃電，黑白灰三色不斷變幻的光芒在他的雙瞳中旋轉。地獄符文的法術矩陣在右手，造物故主和真理雷霆的神性符文的法術矩陣在左手，費奇自己的空間與魔法符文矩陣在額頭前方，緩慢旋轉，微微發亮。「扎瑞爾，我是費奇，你的血很香。你用自己的血求我幫忙，這也是你所謂驕傲歷史的一部分嗎？」

「殺了他！」扎瑞爾揮動手中火焰劍，讓自己身前身後的魔鬼開始衝殺。只是她一愣神的功夫，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位置，不知如何來到了費奇面前。從深獄煉魔肩膀上延伸出來的轉心魔尖爪正插在自己胸腹之內，沒有痛疼、沒有麻癢，什麼感覺都沒有，就像這一切都是幻術效果似的。

「你做了什麼？」扎瑞爾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而她的魔鬼手下都被嚇壞了，留在原地沒動，她變得孤立無援。

「靈魂，需要一個參照系來確定自己的位置和發揮自己的作用，這是你與世界的最基本的關係。我把你從你的參照系裡拽了出來，臨時的，這是個空間法術。地獄在外層位面、在多元宇宙、在平行世界多個層次震蕩，你在裡面的時候覺不出來，就像你感覺不到自己腳下的星球在宇宙中運動。你對參照系沒有感覺，你的所有法術都依附於參照系，你只要還沒超過它或者能夠穩定它，你就無法抵抗。

平行世界的震蕩非常劇烈，它製造出的產品是不同的現實，因此需要足以改變因果的強大力量，我稱之為平行世界邏輯波。我把你提出來，然後把你送回去，你沒有之前的參照系慣性，那就會撞上這道波。希望你足夠幸運，因為撞擊速度最大為光速；希望你足夠結實，因為我還沒見過能留下全屍的。」

費奇將爪子從扎瑞爾身體里抽出來，這令扎瑞爾本能地感覺到巨大的恐怖。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費奇，就算抱住大腿也不算丟人。但是她的手從費奇的身體里穿了過去，就像穿過了雲霧和虛影。他們之間沒有了交集，她已經離開了費奇所在的參照系。

墜落感來自於引力，而引力和加速度在空間概念上並沒有區別。她感受到了一次強烈的墜落，然後便一片黑暗。青銅要塞再次經歷了一次劇烈的撞擊，更多的地震、更多的倒塌、更多的傷亡。魔鬼們開始四散奔逃，扎瑞爾的手下沒有一個還想要挑戰費奇，但是的確有一個完美的深獄煉魔為費奇留下了熟悉的回眸。

地獄一層的領主被擊敗了，但還沒有死。她經受了平生前所未有的死亡，需要極大的代價才能被地獄復活，好在她還有點存款。不過，就算復活了，她的下場不過是再次被丟下去進行撞擊，再次活活地被運動的世界撞死，因此最終的毀滅是確定的。只是費奇不想確保擊殺扎瑞爾，他不想因為這個舉動而被地獄確定為一層的領主。

況且阿斯莫蒂爾斯不止一個分身，他再次出現在空中，懸浮在費奇面前。

「我剛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你給扎瑞爾的解釋我聽到了，謝謝。」

費奇點點頭，接受了謝意，「我本來就是給你說的。她還不夠資格聽。」

「但是對敵人暴露能力是非常愚蠢的，我因此會有戰勝你的方法。深獄煉魔最基本的保密原則，你為什麼沒有學到？」

「因為講給你聽沒有什麼關係。你認為自己與所有分身一樣，也與本體一樣，所以會覺得有可能通過弄懂我的能力而戰勝我——這是個錯覺。在我眼裡，你們每一個分身都不相同，而你們之間所有的差距加起來再翻上一萬倍，也填不滿分身與本體的差別。」

「你顯然已經瘋了，在胡說八道。」

「真可悲。作為魔王，你在魔鬼面前是風光的。但是作為魔王的分身，你在我面前就暴露出羸弱、可憐的一面。」費奇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爪，然後阿斯莫蒂爾斯的分身便出現在雙爪上。之後，他抽出爪子，燕尾服的魔鬼之王便開始了墜落、撞擊。

世界的撞擊非常強大，一個人的力量在這種事件面前是那麼卑微——費奇從未停止研究世界的相互關係，他將這種現象變為武器，魔王的分身便是受害者。正如他在這一場衝突開始前對魔王所說的那樣：「戰爭是所有事情中最簡單，改變世界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魔王有多少分身？這個從沒有人統計過。就費奇曾經在魔王施展位面強移咒的時候觀察到的情況，幾百個是肯定的，上千也有很大可能，甚至無限個分身也不難想象。魔王可以派出許多分身，而它也是這麼做的。正如費奇在魔王分身到來前感受到了世界的波動，從而提前做好了準備一樣，現在阿斯莫蒂爾斯也感受到了同樣的事情。

它知道費奇要去找它，這是一件「新鮮」的事，讓它感受到了威脅。它派出自己的分身來阻止費奇。

費奇飛向位面強移咒的虛幻槓桿所在地，那裡可以通向阿斯莫蒂爾斯真身所在的位置，一路上都是阿斯莫蒂爾斯分身設下的阻礙。這些阻礙沒什麼大不了，費奇將自己放在分身的參照系之外便可以避開他們的攻擊，之後再將他們拽過來、扔下去，砰地一聲就能解決一個，然後不斷重複，並不消耗太多力量。在魔王找到他的那一刻，費奇就知道事情必然沿著這條路前進。他們兩個都具備穩定和震動平行世界的能力，如同時間畫卷里的黑洞，接近了，就會互相吸引，然後碰面。

只有碰面，才能解決問題。魔王要解決的是威脅，費奇要解決的是麻煩——至少在碰面前，他們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