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啞口無言

高度酒的後勁兒賊大，林平硬是躺了半個小時才緩過來，被馬忠國嘲笑了半天：「你這大學生不中用啊，才一盅酒就倒了？」

馬忠國一邊笑一邊從柜子里翻出了半罐茶葉，捏了一撮茶葉給林平沏上，林平連喝了三大碗，頭這才不再暈。

「走？馬老師，你帶路，咱們去那三個輟學學生家。」林平心心念著三個輟學的學生，從床上站起來略帶踉蹌著往屋外走去。

「你行不行啊，不行就睡會覺，反正不急。」馬忠國跟出來喊道。

「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林平好像在說胡話一樣，「這個點，他們剛吃完午飯還在家，不然下午干農活就不好找了。」

「這你倒是說的不錯。」馬忠國把驢子的韁繩解開，「來，上車。」

「不了，」林平堅決的搖搖頭，「我年輕力壯的還用得著驢子拉我？」

馬忠國見林平拒絕的果斷，便不再邀請他上驢車，只是碎碎叨叨的說道：「這路可不近啊，最近的那個村子也得有五里地，住的最遠的那個得有十里路……」

「對了，」馬忠國突然想起什麼，抬頭看著林平說道：「你會騎自行車不？」

「自行車？會啊，有自行車，也行，我騎自行車也行。」林平滿口答應下來。

「好，你等著。」

馬忠國打開一間房間的門，這本來也是間教室，但因為學生短缺用不著，這間教室被馬忠國當成了盛放雜物的倉庫。

馬忠國把一輛布滿灰塵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從房間里推了出來，然後用布子擦了擦車身，接著拿出打氣棒給車輪子打上氣，隨後弄了點豆油抹在自行車的鏈子上。

馬忠國轉動了下車蹬子，確定自行車還能用后交給了林平。

林平接過自行車的車把上去蹬了兩圈，還不錯，雖然有些地方生鏽，車體有碰撞扭曲的痕迹，蹬起來還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但至少還能騎。

林平腳撐著地面說道：「果然是二八大杠老當益壯，馬老師，你這車子得有些歷史年頭了吧。」

「走，我們邊走邊說。」馬忠國給學生安排好任務后帶著林平往輟學學生的家裡走去。

艷陽高照，秋老虎格外炎熱，兩個人，一老一少，一驢一車，在山間的道路上前行著。

馬忠國看著騎車的林平臉上掛著微笑，但聲音有些傷感的說道：「這車子啊，我得有十年沒騎了，自從我這腿這樣了后我就再也沒騎過。」

林平頓了頓，然後問道：「馬老師，方便問一下你的腿……」

馬忠國淡然地說道：「以前騎著自行車走夜路，山裡路不好，眼不機靈，不小心碰到石頭上就掉下去了，不過啊，老天不收我，命大，可能看這苦山的孩子們還需要我去教他們識兩個字，不收我，但這條腿就不利索了。」

「你看路，小心點。」馬忠國揚了揚驢鞭指著林平說道。

「哦哦。」林平攥緊了車把，他低頭看去，原來這車上碰撞變形的痕迹就是那次意外所致。

「就是前面這家。」

兩人很快來到了第一個輟學學生劉向前家。

劉家的大門虛掩著，林平敲了敲門：「有人嗎？有人在家嗎？」

「嗨，山裡人沒那麼多事事，門既然沒鎖，就說明有人在家，直接進就好了。」馬忠國說道。

「這不太好吧。」林平有點不能理解這種樸素的做法。

「沒事沒事。」馬忠國說著上前推開門走了進去，林平撓了撓頭也只好跟著進去。

「劉壯！劉壯！向前他媽！向前他媽！」馬忠國喊著劉向前父親的名字，然後又喊劉向前他媽。

屋門吱喲一下打開，一個光著膀子光著腳丫穿著大褲衩子的孩子站了出來，看到兩人眉頭一皺：「馬老師，你怎麼又來了？」

馬忠國善意的一笑：「是這樣的，孩子，這是咱們學校新來的老師，城裡的大學生……」

林平看到這個劉向前眼前一亮，因為屬性表上顯示著這個孩子的學習天賦竟然是B，現在的學校里的七個孩子學習天賦都是C和D，頭一次碰到B的孩子讓林平驚訝了一下。可惜這個孩子的當前努力程度是F，也就是最差的程度，完全不想學習的那種。

「大不大的管我屁事啊，我說了我不上學了，別來煩我家了好嗎？」劉向前一臉不爽的說道。

「你看你這孩子，怎麼跟老師說話呢？」這時一個婦女從屋裡走出來，看樣子這就是劉向前的母親，「是馬老師啊，快進來坐坐，進來坐坐。」

馬忠國拉著林平進屋坐下，這家收拾的蠻幹凈，而且一路下來他家房子也是村裡比較好的那種，看起來經濟水平要稍微好一點。

「快，向前，去給兩位老師倒水。」劉母吩咐自己的兒子。

「讓他們自己倒，我去餵豬。」劉向前甩門出去，然後聽見了攪拌豬食的聲音。

劉母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親自給兩位倒水。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就行。」林平接過水壺給自己倒上了水。

「馬老師，這是？」劉母看著白凈的林平一臉疑惑的問道。

「咱們學校新來的校長，林老師，大學生，上面派來的。」馬老師略帶自豪的語氣介紹著林平。

劉母看向林平：「哦，了不得，大學生啊？」

林平聽到劉母的誇讚內心升起了一股竊喜，趕緊端起水杯喝水壓抑一下面部表情。

「好好的大學生不待在城裡，跑這來幹嘛？這不是好馬當驢使，凈瞎折騰嗎？」

劉母接下來的這番話讓正在喝水的林平差點嗆死。

馬忠國尷尬的笑了笑：「這是國家扶貧的政策，教育扶貧。」

「我不明白啥扶貧不扶貧的，我也知道你們是幹啥來了，你們就是想讓俺家向前回學校讀書唄。」劉母說道。

「對，是的，我們希望劉向前同學能夠回到學校繼續讀書。」林平語氣和緩的說道。

「我知道，知道你們這也是為了向前好，我和娃他爹也希望他能繼續上學，但這孩子犟啊，不聽，馬老師也來了好幾次了，來的向前這孩子都快和馬老師成仇人了。」劉母嘆息的說道，「反正吧，我和他爹是支持他上學的，但是你們得說服我家娃才行，我和他爹沒啥用。」

房間里一時之間陷入沉默，林平站起來說道：「那啥，孩子在餵豬啊，我去和他談談。」

馬忠國也跟著站了起來，林平示意他留在屋裡：「沒事，馬老師你待在這，我單獨和他談談。」

「好，」馬忠國說道，「這孩子脾氣急，你別說急了哈。」

「行，我有分寸。」

林平來到豬圈，劉向前正在費力的把豬食往豬食槽里倒。

「來，我幫你。」林平走向前去幫著劉向前把豬食倒進了豬食槽。

「你家的豬養的真好，又肥又胖，看著就讓人歡喜。」林平看著哼哼吃食的豬誇讚道。

劉向前聽到林平誇讚他家的豬臉上露出了一絲開心的表情，然後開口說道：「你是大學生？」

林平點了點頭：「嗯。」

「你上了一頓大學又跑到這裡幹嘛？」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劉向前說起話來少年老成。

「來教書啊。」林平笑了笑說道。

「上完大學來這裡教書，那上不上大學也沒區別。」劉向前撇了撇嘴。

林平啞口無言，該怎麼說呢？是講大道理，談教育扶貧、科學致富，還是展望未來，展現才華？

但好像說這些對這個孩子來說都沒有意義。

果然，這1000積分不是那麼好賺的。

「其實吧，我覺得上學和養豬沒有多大區別。」劉向前繼續說道，「你看養豬就是給豬餵豬飼料，而上學就是你們老師給我們喂課本知識。」

林平靜靜的聽他說，這個比喻雖然生硬，但是聽起來有那麼幾分道理。

「但是，我餵了六個月的豬，我能見到它們一天天長大，見到它們從小變大，然後等收豬的來了就把它們賣掉，能賣上千塊錢。上學呢？有啥用呢？我上了七年學，既沒有錢，也長不胖。」

「知識就是財富，你要知道繼續上學以後就可以用所學的知識換取財富，賺來的錢比養豬得到的錢遠遠多的多。」林平說道。

「那你有錢嗎？你用所學的知識換財富了嗎？你都大學生了，不還是來到了這裡嗎？你和馬老師教書，我養豬，你和馬老師教書賺的錢還沒我養豬的錢多。」

可真是犀利啊，劉向前用樸素的山裡孩子思維給林平上了一課，林平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