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蜃氣
大雨傾盆。
密密匝匝的灑落在大地之上。
天地之間儘是一片黑壓壓的。
天上閃電雷鳴不止,地上便是殺伐兵戈之聲不絕於耳。
遠在萬里之外的姑灌山上卻是保留著一如既往的寧靜。
江錦和風眠花二人站在曾經許多次到達過的雪原之前望著空蕩蕩的天地,口中嘖嘖道:「這要是不是提前知道的,誰能想到這裡竟然會隱藏著一座巨大的山脈?」
這個時候的雪原已經沒有雪了,反而是一片鬱郁的草地。
那一望無垠的草地之中,甚至連高一點的山丘都沒有。
哪怕是知道這裡設置這迷陣,卻也還是讓江錦嘖嘖稱奇。
一般的迷惑他人的幻陣大多是擾亂感知,讓人一直在原地轉圈,且不說是不是有破陣的實力,只要心思細膩一些的人久了就能發現其中的端倪。
但是江錦與風眠花二人曾經不止一次到達過這片雪原,甚至在其中來來去去走了許多次。但卻硬是沒有發現那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裡就和普普通通的一片草原一樣,完全叫人發現不了任何異常。若非如此,他怎麼可能捨得放棄,轉而離開了北境去了中洲?
這一次再來這裡,手中拿了符揚仙君所贈予的符令,只從那個已經人去房空的小鎮北行了數里之後。就已經能夠借著符令的力量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前方似乎聳立著什麼龐然大物了。
二人最後在符令的指引之下停在了隱匿不見的姑灌山前。按照符揚仙君的指點,各自掐訣引動四方靈力匯聚過來在身前形成了靈力迴流。
耳邊的風雨之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四周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在不斷的遠離變弱。
恍然間,江錦似乎聽見了彷彿水泡破碎時輕微的波的一聲,又似乎什麼也沒有。眼前的一切開始驟然發生了大變化。
原來沒有的雪山開始寸寸現出自己的身形,竟然是連綿不斷看不清邊際,直將大伏北境與另一邊的極北冰原兩兩的隔開了來,全然看不見另一面究竟是什麼光景的。
「我們出發前仙君曾說起姑灌山上處處是白止上仙設下的陣法,進入其中若是不熟悉定然會被困住離開不能。同時,也會第一時間驚動姑灌山的主人,只要拿著符令,就能悄無聲息的潛入其中。」
江錦這麼說著,手中摸索著符揚仙君贈與的符令,眼中帶著幾分興味。
「這種東西若是被妖族得了,恐怕這姑灌山便就是天柱,也攔不住妖族回到彼岸大陸的腳步了。」
風眠花只是用那雙風流多情的眼眸輕飄飄的睨了他一眼,並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江錦拿著符令走在前面,那些護山的陣法竟然全都仿若無物,叫他們全然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輕輕鬆鬆的就踏入了姑灌山中。
這裡比外界要平靜了許多,就算是還飛舞著風雪,卻也不如外面的狂風驟雨那般暴躁,反而彷彿是水鄉姑娘一般溫柔了起來。
風眠花抬手,看著飄落的雪花在掌心裏面融化消失,眉梢微微動了一下,道:「不愧是天柱,靈力卻是比他處濃郁了無數倍。」
他們曾經到過不少的地方,風吹雪的現象並非只有這裡才有,但是別處的卻並非是像這裡一樣,常年飄雪。
姑灌山的氣候原本就因為地勢的原因十分寒冷,終年冰雪覆蓋著,那些靈力凝結而成的風吹雪很容易就叫人誤以為是普通的自然風雪。但若是能夠如風眠花這般近距離接觸的話,就能輕而易舉的辨別出來二者的區別了。只是,姑灌山被陣法所隱藏著,只看他們先前那麼多年來這裡也沒能找到進入的地方,便也知道普通人是到不了這裡的
江錦倒是沒有伸手,他並非是像風眠花那般,因為身子弱撐著傘遮擋著風雪。而是整個人就那麼大咧咧的暴露在風雪之中,自然感受的比風眠花更為明顯。
「得了,先上山去,找到那位沈煙姑娘吧。」
江錦實際上很好奇符揚仙君為什麼一定要他來殺沈煙,只是他卻不能拒絕符揚仙君的要求。這是當年江家答應過的事情。他與沈煙並無交集,雖說此舉有些對不住她,但是他更怕因為惹怒了符揚仙君而導致自己的幼弟會出什麼事情。
當初雖然符揚仙君只是提議了他們去尋鬼神醫滄溟,但是誰都知道滄溟速來行蹤成謎,除非他自己暴露蹤跡,否則誰也不會知道他究竟會在哪裡出現。而且那時候對方是去了太玄宗的,身為太玄宗太上長老莫非羽的貴客,他居住在飛羽峰上,江錦墨縱是出自江家仙門各派都會給幾分薄面,卻也還沒有資格去到如飛羽峰這般屬於門派重地的地方去。也是符揚仙君給了令鑒,那時候守峰的童子才願意傳達消息。
彼時符揚仙君還在仙界之中,雖然不知道仙界與人間界之間的屏障究竟能不能對他起作用,但是那時候他就能左右人間之事,如今人世之中,能做的只會更多。
但凡會有一點對江錦玉不利的,江錦都不敢去冒險。如今,便也只能對不起沈煙了。
越是靠近地圖中標註的冰溪,江錦的眉頭就越皺的緊了幾分。
風眠花雖然知道他心中在糾結著什麼,但是他更知道如今的好友並不需要他說什麼安慰什麼。
江錦總能夠自己想通的。
而江錦也確實如風眠花所想的那般,並不需要別人來和他說什麼。他雖然愛成痴,幾乎遍觀天下文集卷,卻並沒有從中學到聖人的格,不僅如此,反而並非什麼心思良善之輩。只是出生的家庭不需要他做什麼就能擁有優越的環境條件,上面還有兩位哥哥處理著大部分的事情,這些本性除了如風眠花這樣極為了解交好之人,還並未有人能夠發現。
皺眉糾結的再多,到最後該做的事情確實半點不會手軟。
這也是為什麼符揚仙君會選擇讓他來的原因。
風眠花見著了山上小院之外矗立在懸崖邊的那顆不知年月的紫色花樹,半點不願挪開腳步。江錦也沒有催促他,自己便獨自去了冰溪之中。
果然是見到了沈煙坐在裡面,對外界全然沒有半點反應。
就算是江錦已經破開了那些防禦陣法,她也依然坐在地上,雙目緊閉著沒有半點動靜。
江錦不免有些奇怪。雖然修行者閉關之時便是全身心的投入其中領悟法則,但是也並不會像這樣已經有人到了自己的面前卻也還是沒有半點反應的。
他原本以為沈煙的身周應該也還有布下什麼陣法保護她的安全,沒想到就算沒有符令他居然也直接靠近了她。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江錦並沒有因為沒有見到沈煙的身邊沒有什麼防護就放鬆下來,反而提高了警惕並沒有貿貿然的行動。
幾次試探之下,江錦也確定了沈煙身周確實是全無防護。他心中疑惑的同時不免也有些好奇和意外,修行者雖然會找個安全的地方閉關,有師承的更是會有長輩在關鍵的時候護法。但這不代表這在他們自己身邊就不會留下什麼防護的手段了,畢竟就算是長輩護法也並非是真的萬無一失。
奇怪歸奇怪,江錦的手中幻出了符揚仙君贈送的那一把短劍,他握在手中掂了掂。短劍看上去並沒有多少重量,但實際上拿在手裡的時候分量還是不輕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所作。
想著既然是符揚仙君手中拿出來的,拿自己認不出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江錦微微抿了抿唇,向著沈煙道:「雖然你我二人無冤無仇,不過我也是奉命行事......」
話未說完,他便直接將手中的短劍扔了出去。
短劍在空中隱隱生出了破空之聲來,明明沒有多少的距離,但是它卻又在最後臨近沈煙身前的時候彷彿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擋住了一般停了下來,整個劍身嗡嗡的作響。
與此同時,冰溪之中各處的陣法頓時被激活。
這樣的變故讓江錦頓時一驚,他神色凝重的掃視了一番四面,口中道:「失算了。」
這裡面竟然是連環的陣法,層層疊疊的疊了無數層攻守兼備的未名陣法。
江錦一面為自己的大意捏了一把汗,正打算逃離的時候,卻發現事情並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這整個洞中在這些陣法被激活之後忽而升騰起了茫茫的白霧,就像是這裡面的冰層被高溫蒸發時候出現的那些白霧一般,而且越來越濃,到最後竟然達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蜃氣?」江錦在認出這些白霧是什麼來歷的時候,神色已經變得難看了不少。
若只是陣法還好,但若是蜃氣的話.......
正在想著,他的耳邊就聽到了有人問道:「你是誰?」
身邊的蜃氣開始慢慢的散去,原本是冰層凝結而成的洞穴,此刻變成了蒼翠的竹林。
江錦看到他的身側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個穿著玄色襦裙的少女,梳著雙髻,只飾著兩根鮮紅的髮帶,別的什麼也沒有。而這少女,卻正好就是這一次他奉命來殺的目標。
「你是沈煙?」雖然以前聽說過蜃氣的存在,但是真的遇見這還是第一次,江錦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經歷的這一次究竟是自己臆想的還是真的,問出口的聲音也帶著幾分猶豫。
手上握緊的時候,竟然是握到了那把短劍。
他記得,先前這把劍就已經脫手了。
這麼想著,江錦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玉一般的觸感像極了名劍榜中的琚雪寶劍。只是琚雪的下落早已經在五十年前就隨著那一代的劍主白嬰的死而消失多年了,如今就算是名劍山莊也不知道它在哪裡。他出自名劍山莊,雖然未曾見過琚雪,卻也很清楚這一把劍,卻並非是琚雪劍。
那個和沈煙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在他說出名字的時候很明顯帶著震驚:「沈煙?你是說我叫沈煙嗎?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問的江錦都是一愣。他自己都是第一次見到沈煙,如今又很明顯是受了蜃氣的影響才會到這麼一個地方來的,自然也是不清楚面前這個到底是不是真的沈煙。
或是見到他半晌沒有回復,少女的神色有些黯淡下來:「我在這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是我一個人。腦子裡面什麼也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似乎要做什麼事情,做到了我才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江錦以前不喜歡廣袖,但是這一次是以名劍山莊四莊主的身份過來的,自然也穿了一身能代表著名劍山莊身份的衣裳。恰好,最近衣坊設計的服飾雖然也不至於影響行動,卻也是層層疊疊的十分華麗。他借著寬大的衣袖藏好了手裡的短劍,不動聲色的套著話:「我見姑娘與我一位古人生的很像,一時認岔了,並非是認識姑娘。對了......姑娘在這裡很久了嗎?」
少女也不疑有他,點了點頭道:「是啊。我在這裡三百多天了。」說到這裡,她有些苦惱的抿著唇:「我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麼.......就一直只能留在這片竹林之中。再遠的地方就全是濃霧看不清楚,我害怕有什麼危險,也從來不敢去那些霧中。你出現之前,這裡也是一片白茫茫的濃霧,然後在你出現后那些霧就消散了。」
她說話的時候,江錦也在注意著四周的情況。確實是像少女所說的這樣,能見到的只有這一片十分茂密的竹林,再遠一些的地方就是從淺到深從的濃霧。
依著她所說的那樣,他出現在這裡的時候,這裡的白霧就散去了,難道是有人通過蜃氣到這裡就會讓濃霧散一些嗎?
只是姑灌山雖然是三山之一,卻並非是像太玄山與長蘭山那樣弟子繁多,反而是代代單傳。此番他與風眠花來了后也就只見到了一個閉關之中似乎感應不到外界之事的沈煙在,白止上仙全然不知所蹤。便就是在,加起來也不過四個人而已。而這裡白霧籠罩的地方看上去就不止四個人出現能散去的樣子。
「姑娘方才說你覺得自己是要做完什麼事情才能離開這裡?」
「對啊。」少女這麼說著,又道:「你叫我阿煙吧。我不記得自己名字了,以前一個人的時候還好,現在多了你總得有個名字叫才行。既然我和你那位叫做沈煙的故人面容相似,那我就腆顏借她名中一字了。」
江錦對此沒有什麼意見,反正他既不是本人實際上那位也並非什麼故人。「你是怎麼會這麼認為的?」
「不知道啊,就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這裡的時候,潛意識裡面就有這樣的感覺。」阿煙摸了摸後腦勺,自己也很苦惱。
見她這裡實在問不出別的什麼,江錦也沒有浪費時間,摸了摸袖中的短劍,一邊向著前面濃霧籠罩的地方而去,一邊問道:「姑娘先前說自己一個人害怕,現在是兩個人了,不若和我一起去探探霧中究竟會有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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