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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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前——
息子霄還有行雲流水,打馬進了黃桷鎮,半刻鐘都不停歇,直奔過鎮里,就往昭洲的方向而去。
閔王追擊的很緊,這一路兩人已經短兵相接數次,行雲流水輪流稍攔片刻,為息子霄贏得時間,但只是稍微而已,恍若螳臂擋車,往往就那麼幾下,便敗退下來。
出了黃桷鎮后,便只有息子霄一人了,行雲和流水敗退之後,便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息子霄攏了下身前的假人,馬背上的身子微弓,他回頭看了一眼,依稀能看見閔王的身影,當即在岔路口他毫不猶豫地拐上了狹窄的山路。
「息七!給本王站住!」閔王大喝了聲。
息子霄不理會,他只不斷揚著馬鞭,迎面而來的風將他髮絲飛舞的凌亂,衣袖鼓動就烈烈作響。
那山路不好走,馬兒一踏上去,速度便減了下來。
身後的閔王越發離的近了,終於孫粥弼從一侍衛背上奪了弓弩,箭搭上弦,奈何他向來沒半點拳腳,不會武藝,這會連弓弦都拉不開。
閔王面色一狠,他看著息子霄的背影眼底有決絕的神情。
「箭來!」他拉起韁繩,停了馬,衣袖劃過,伸手對孫粥弼道。
冰冷觸感的弓弩入手,閔王雙手扣住,眯著隻眼,一手微屈一臂伸直,尖銳的箭矢流竄過森寒的冷芒,他手一松——
唆的聲,那箭矢像刺破匹練般的風,發出尖銳的輕嘯聲,箭尾的翎羽打著旋,像一道閃電,就朝息子霄後背而去。
息子霄都不用回頭,他耳廓一動,手執軟劍往後一揮,便格擋開那隻箭矢。
但閔王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弓弩射程遠,力道大,殺傷力要遠遠超出一般的弓箭,況且閔王天生臂力驚人,他每箭都能拉滿弓弦。
旁邊侍衛奉上箭矢,閔王這次兩隻箭矢同時往弓弦上一搭,一矢長,一矢短,弓弦被拉開,發出輕微的吱嘎聲響。
他再鬆手,那兩隻箭矢便一前一後,朝息子霄左右夾擊攻去。
息子霄不得不在馬背上扭轉上半身,他回頭看著閔王,那張臉依然面無表情,恍若平常。
兩隻箭矢,即便他使出全身解數,依然只能擋開一隻而已。
電光火石間,幾乎沒思考,他便動了,手腕翻轉,劍光碎若漫天光雨,他毅然選擇格開左邊那隻箭矢。
箭尖和劍刃相接,發出難聽的尖嘯,與此同時,另一隻箭矢,狠狠地扎進了他身體,尖銳的箭頭入體,弓弩強大的後座力道順勢將他給掀飛出去,連同他身下的馬兒一起撞壞木樁,滾下了陡崖。
「好,王爺好箭法!」孫粥弼贊了聲,他打馬上前,站在山路垮塌處,探身往陡崖邊一瞧,眉目之間的仇怨稍的紓解。
閔王駕著馬靠近,他自然瞧見了陡崖深處那一角破碎被掛落的衣衫,面上無波,就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來人,下去看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孫粥弼下令道,他語氣中有惡毒很狠意,他同樣也清楚,息子霄身手了得,不親眼所見,他根本不會放心。
閔王沒反對,事實上他和孫粥弼是一樣的想法。
「息七,你若不如此對本王,他日的榮華,本王自當是要與你分享的,你錯在為一個女人,便背棄與我數十年的情誼……」閔王輕聲道,他眼底有暗沉如墨的顏色,這會,他只是可惜手下少了一員使的順手的幹將。
蒼穹之上,有信鴿飛過,沒有波瀾的痕迹,只是羽翼翱翔之後,有翅膀撲閃的聲音。
「報……」老遠便有一侍衛高喊著打馬過來。
近了后,那侍衛下馬,手裡捧著只信鴿,雙頭奉於頂,「啟稟王爺,有京城信鴿到驛站。」
閔王臉色一變,他匆忙出京,才一天一夜的時間而已,這會竟有京城的信鴿過來。
孫粥弼從信鴿身上取了裝消息的紙筒,遞給閔王。
閔王打開一看,隨即他暴怒出聲,「花氏阿九,好的很!」
孫粥弼驚疑不定,「可是京城出了何事?」
閔王一手就捏碎那紙條,「花氏將玉氏配方給了紅酥,紅酥入宮,現在配方在皇帝手裡,紅酥被封為貴妃,估計不出一年,本王便能多個皇弟了!」
孫粥弼輕笑一聲,「皇弟,王爺思慮太過,紅酥能在後宮之中活多久都是個問題,更別提誕下龍脈。」
聽聞這話,閔王臉上的陰沉不但沒有緩和,反而越發的冰寒,「紅酥不足畏懼,是閔香,閔香出了問題!」
「閔香?其他皇子動手了是?」孫粥弼上馬,調轉馬頭。
「不知道,」閔王道,「回京,回去便知。」
孫粥弼點頭,他隨手指了個人,「你留下派人到崖底搜一搜。」
話落,他便一夾馬肚,和閔王又沿來路返回京城,至於生死不明的息子霄,孫粥弼和閔王皆認為,中了一箭,又跌落陡崖,即便沒立馬死去,那也只是重傷到離死只有幾瞬的呼吸時間而已。
然後,是花九的到來,她看著追星就問,「息七身手很好,他跌下去也會沒事的對不對?」
追星很想說是,但是他騙不了自己,自然也騙不了花九,「夫人……」
花九抽了一口冷氣,小腹又傳來撕扯的陰疼,她伸手捂著,強壓心神,甚至都不敢哭出來,「息七,你上來好不好?我真會帶著你兒子改嫁,我真會那麼做的……」
周圍有人在指指點點,有那不忍心的皆開口相勸,說人死不能復生要花九節哀什麼的,花九全聽不見,她只能聽聞從陡崖里呼嘯上來的崖風,如怨如泣,像是悲鳴又像是誰在耳語。
追星抬頭,他就見花九臉頰白的嚇人,想雪一樣的透明,那雙平時顏色本就淡的眸子這會更是像一碰就碎的琉璃珠子,沒有任何的影子能映進裡面去。
他心頭倏地泛起不安,「夫人,您小心身子,您多為小公子想想,小的這就找人下去找公子,您先別擔心。」
花九剛才的低語,他盡數聽的清清楚楚。
「好。」花九隻應了聲,那嗓音飄忽的不帶人氣,半點不真實。
然,追星才轉身,他猛地就愣住了,「夫人……夫人……」
衣袖被拉扯,花九不為所動。
「是公子,夫人,你回頭……」追星激動地快話都說不清了。
聽聞這話,花九猛地回頭,她眼瞳極具收縮,滿目只能看到那一個人的風流俊美還有視野之內的猩紅血色。
「息七……」花九幾乎邁不動腳,走不動路,幾丈之外的息子霄胸口扎著箭羽,大團大團的血浸染出來,他整個人都搭在鳳靜身上,就那麼眉目清冷地看著花九,甚至他嘴角都扯出了淡笑。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已經連喘氣都開始虛弱下去,箭尾翎羽隨著他胸口的起伏微微顫動著,就湧出更多的鮮血。
追星扶著點花九走近,花九眼眶瞬間灼熱,她緩緩伸手,指尖抖的厲害,她試了幾次都不敢碰觸息子霄一下。
「咳……你要再嫁……再嫁給誰……還捎上我……兒子……」只這短短的一句話說完,那胸口箭傷之處的鮮血像是湧泉一樣的冒出來。
「你別說話,」花九喝了聲,那一聲都帶著隱約的抽咽,「我誰也不嫁,這輩子都只跟著你……」
鳳靜掃了眼周圍指指點點的人,他一個人有點架不住息子霄,只得道,「追星,來扶著點,阿九跟上。」
追星連忙攙著息子霄另一隻手,花九跟著後面,眼瞅著息子霄走一路,那地下的血就滴一路,心疼的慌,可她只死咬著自己唇肉,半點不吭聲,更別說哭了。
她總覺在這個時候,她不能哭,不能示出軟弱,息子霄需要她,甚至需要她肚裡的孩子一起來支撐活著的信念。
鳳靜領著,幾人到了個僻靜小院,花九才發現一切鳳靜早有準備,甚至卜老先生都在那等著,他一看息子霄身上的箭矢,立馬吼道,「快,讓息七躺平了,息七媳婦去燒熱水,鳳靜脫掉他衣服,追星給我按住了,不能讓息七動一下……」
花九連應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她一聽卜老先生的話,慌忙就奔進膳房,一陣手忙腳亂結果連火星都沒燃起來。
「不能慌,不能慌……」她抽了抽鼻子,左手狠狠地掐了自己右手虎口一下,這才勉強斂下心神,手沒那麼抖之後,重新用火石打燃柴火。
中途,鳳靜滿手是血的跑進膳房來,許是他也看出花九的強裝鎮定,便自己拿了盆舀了熱水端著出去了。
花九連頭都不敢抬,她聞到鳳靜身上的血腥味,就死死閉了眼睛,在灶台間,抱著膝,將自己縮成了一團。
卜老先生直接在院子里給息子霄拔的箭,沒有聲響,當鳳靜進來端第三盆熱水時,花九坐不住了,她搶過鳳靜手裡的盆,一咬牙,就邁腳走了出去。
追星一直按著息子霄雙手,花九一走出去,看不到息子霄的情況,待她轉個半圈,就端著盆子愣在了那。
息子霄半身**,滿身的血,箭矢已經拔了出來,扔在一邊,卜老正在縫合傷口,比髮絲還粗的針在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裡躥進躥出,就是看著都覺得疼的不行。
偏生,卜老時不時在息子霄身上插幾根銀針,護住他心脈,不斷的讓追星跟他說話,不讓他暈厥過去。
似乎是看到花九的身影,息子霄疼的死白的臉上鬆了那麼一絲。
花九一步一步走過去,強忍多時的淚水頓時順著她眼眶就落了下來,沒有抽噎,沒有泣聲,她連哭都是無聲無息。
「九……」從息子霄的喉嚨中有絲破碎的音節冒出來,才剛剛逸到唇邊,便已經消泯了去。
「子霄,」花九伸手,她指尖涼的厲害,輕輕地撫上息子霄的額,「你說,我們的孩子要叫什麼名字,等你傷好了,你來取好不好……」
在旁給卜老打下手的鳳靜聽到這話,他抬眼,看了看花九又看了看息子霄,復又低頭。
「你一直說兒子,萬一是女兒怎麼辦?」花九又問,她眼梢的溫柔像汪寧靜無波的碧藍湖泊,但一臉的淚水越發的洶湧起來。
花九說了很多的話,絮絮叨叨,最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只聽的卜老在說,「好了,沒事了,今晚息七會發燒,明若退下去,便無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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