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願,再信了
「錚……」一陣悅耳的琴聲入耳,我不禁駐足,這琴聲悠悠切切,比不上鍾隱先生的空靈開闊,卻獨有一絲韻味,仿若冬日裡一杯暖茶,暖得了身,卻暖不了心,帶著絲絲遺憾和哀傷。
「公主殿下這邊請。」了空大師提醒我一句。我便沒有停留,一心想先安頓下來再說。
清竹軒不大,竹林做籬,溪水為引,走上彎彎折折的小橋,便是幾間竹屋,橋上每隔十步,便立著一盞燭台,瞧這制式,便知是雲霽寒特意加上的,他知曉我怕黑。進得竹屋,便瞧見一應都是竹子做成的傢具和裝飾品,靠窗的地方,擺放著一把竹子做的搖椅,這是我最喜歡的,幽靜而愜意的日子就在眼前。
「佛堂就在西廂,公主殿下若是還有什麼需要的,儘管知會老衲便是。」了空大師這是要撤了。
「大師辛苦!」我客氣地說。
把了空大師送走後,我沖著春華秋實道:「你們留下來收拾吧!我和青鸞姐姐出去玩兒了。」
說完,便歡喜地拉起青鸞走了,這裡的舒適叫我抑鬱已久的心都舒朗起來了。
走到溪邊,我把小九放出來,它在石頭間跳來跳去,看起來也很歡喜,它還伸出前爪就撈溪水裡的小泥鰍,我笑道:「你就別欺負它們啦!你又不吃!」
小九不依不饒,撩得格外高興了,乾脆跳下了水,在水裡噗騰起來。
「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怕水的貓兒呢!」青鸞覺得稀奇,我轉頭看著拘謹地站在我身後的青鸞,突然道:「青鸞姐姐,你想離開嗎??」
青鸞驚愕,立刻跪在地上,俯首道:「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錯,還請公主殿下責罰。」
我把她扶起來,說:「青鸞,你誤會了。我是說,你想不想脫了奴籍,做個自由的人。」
見她錯愕地愣住,我又說:「宮裡雖然錦衣玉食,但也是女人的香冢。我放你離開,還你自由身,你可願意?」
青鸞這才會意,卻又跪下來,道:「主子,奴婢天生賤命,宮外生活清寒,奴婢受不了苦才自願進宮侍奉太子殿下,如今公主殿下若是不願要奴婢了,奴婢願意再回東宮伺候太子殿下,哪怕做個低等宮女,奴婢也願意。」
我蹙眉:
「你就這麼喜歡受制於人?」
青鸞卻說:「奴婢從小在教坊長大,人間疾苦,奴婢不想再受了!」
「想不到你這麼虛榮拜金!」我冷笑,這竟然就是我黃雀兒教出來的好妹妹,一身的奴性!「你想爬上太子哥哥的床?看來你本事還不夠大。」
我諷刺她,她卻低頭不語,我看到她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嗤笑一聲,轉身不再看她:「這就是你選的路?」
「是!」青鸞聲音堅定。
「好!」我踢了一腳石頭,說:「我不攔著!你不要後悔!滾!」
我拼了命的護了一世的妹妹,竟然是個寧願委身在男人身下求富貴的卑賤胚子,我惱,我氣,我以為我死後,你在教坊賣笑,你會更渴望一副自由身,沒想到,你走上了這條我嗤之以鼻的路。早知如此,我何必救你。
再回頭時,已經沒有青鸞的影子,小九也不知跑到哪裡玩兒去了,我無力地跌在岸邊,鵝卵石鉻得我痛,卻不及我的心疼。
「修!」我喚了聲,「下來陪我一會兒。」
修從竹林深處走出來,快步來到我身邊,要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我擺擺手,說:「沒事兒,就是累了。」
我拍了拍身邊的空地,說:「過來坐。」
修沒有坐,提著劍站在那裡。
我也不管她,抱著膝蓋,把頭埋起來,眼睛有點濕,我在裙子上蹭了蹭,環顧了下四周說: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可惜,這裡沒有明月。」
我沒有心中的明月,以後要走到哪裡去,也還沒有相通,當真是力不從心。
「曾經有人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我抬頭看他,他點頭。
我撿起一個石子,投進溪水裡,水花也在我心裡濺起,我說:「百年前,昭國武帝有兩個兒子,一為英王,一為湘王,二人乃是一母所出。皇帝中意湘王,而英王也頗有治國之才。有一年,英王因賑災銀貪墨案被牽連,被削去了爵位。湘王不願繼承皇位,他只想與知心之人一同踏遍山水,游遍山河,於是,他扶持自己的親哥哥,支持英王,英王確實有能力,三年後便東山再起,重新獲得了皇帝的信任。那一年,我朝與昭國在邊關大戰,湘王自請出征,卻在戰事僵持不下之時,得知了皇帝病逝的消息,英王繼位,為穩固朝政,要求與我朝求和,湘王回朝奔喪,卻在皇帝的棺槨前,被大臣彈劾擁兵自重,有通敵之嫌。」
我頓了頓,捶了捶地面,道:「英王,誣陷了湘王,把湘王下了獄,湘王死不認罪,英王便打折了他的腿,對他嚴刑拷打,朝堂上,英王把湘王的勢力一網打盡,並最終以謀反罪,將他處以極刑。」
我凄然地笑:「這可能與你們知曉的史實不一樣吧?成王敗寇,湘王死得慘,死後還要背上叛國謀反的罪名,受萬人唾罵。有誰想到,他只是一個嚮往無憂無慮生活的年輕人,他只是想遠離是非,遠離爾虞我詐,他只是……」我哽咽,道:「他只是想活得像他自己罷了。」
「我錯了嗎?帝位、皇權,抵得過人間至真的親情?抵得過天地是非?我只想求得一個心安,想活得乾淨些。可偏偏,我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懂我心中所想,所有人都告訴我,我是鳳命,天生就是要做皇后的,要母儀天下,要執掌鳳印,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從來想要的,只是兩個字:心安。不負他人,也不負自己,怎麼這麼難?」
借著青鸞的事,把所有的負能量都倒出來,說給修,也只只有啞巴才不會反駁我吧?我那愚蠢的所謂的原則,虛幻的嚮往,於我此時此刻的身份,是不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