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陳氏
「美娘,我怎麼捨得讓昌兒做一輩子見不得光的黑戶呢?他是我顧氏男兒,以後是要承繼大長房的人,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入我顧家門。但此事現在還急不得,宗譜不在我手上,在長房的祠堂里,若是想讓昌兒上宗譜,只怕還要經得老太太同意,開祠堂。恐怕波折還不少,跟了我這麼久,你怕不怕?」顧禮池望著懷中如花似玉的陳氏,緩緩道。
不知怎的,顧禮池突然嘆了一口氣,將懷中的陳氏越發得抱緊起來。
「老爺,美娘不怕。以前在鄉下的時候,美娘給人漿洗縫補,挖地種菜,什麼臟活累活沒有干過。要不是美娘爹娘死的早,哥哥又是個不成器的,整日遊手好閒,敗光了爹娘留下來的那幾畝良田后,和別人打賭,又將美娘輸給了暢春樓,做了陪人做笑的歌姬。美娘再怎麼說也是正經人家出生的。」
陳氏說著說著,眼淚就像是金豆豆一樣,止不住地往下掉,淋濕了顧禮池的大半衣裳。
「是美娘連累了老爺,害得老爺流離失所,有家歸不得,你就讓美娘走吧!讓美娘帶著昌兒走,這樣就不會連累老爺為美娘和昌兒的事情煩心了。」陳氏哭得梨花帶雨的,卻欲要掙脫顧禮池,站起身來。
顧禮池死死地拉著陳氏的手,沒讓她站起身來。
「美娘,你這又是何苦呢?都到了澄江,我們一起經過了那麼多風風雨雨,我怎麼捨得讓你和昌兒離開我?你放心,相信過不了多久,我一定會八抬大轎迎你進府,讓你做我的大太太的。」
話音剛落,顧禮池便拿起身邊小几上的一塊櫻桃酥,湊到了陳氏的嘴邊,陳氏正要說話,顧禮池就將櫻桃酥整個塞進了她的嘴裡,害得陳氏半晌說不話來,櫻桃酥咽下去后,陳氏喝了半杯水,才暫且壓下去。
陳氏擦乾淨嘴上櫻桃酥的碎屑之後,就有一個身穿青色比甲的小丫鬟前來稟報,「老爺,夫人,舅老爺又來了,這次點名道姓說要見夫人。老爺吩咐過,如果舅老爺再來,就讓我們拿著掃把攆出去。可是還沒等奴婢們拿去掃把,舅老爺就已經沖了進來……」
「現在人來到哪裡了?」顧禮池拿起小几上的一塊杏仁酥,掰成兩瓣,送了一塊到自己嘴裡,顯然對此事漠不關心。
小丫鬟神色緊張,她是新來的,沒經過什麼事,只得據實道:「內院們有婆子守著,舅老爺沒能衝進來,只是舅老爺去了廚房,拿了一隻滷雞和兩碟花生米后,又吩咐奴婢們拿了老爺的花雕,現在正一個人在前廳吃酒呢,不過趙媽媽已經著人將舅老爺綁起來了,沒讓他繼續鬧事。」
「他倒是一點都不見外,真拿這裡當他家了,老爺,要不喊幾個力氣大點的婆子,將他打暈后丟出去得了,省得留在府里繼續給他白吃白喝的。」陳氏站起身,抬手便要吩咐人去喊灶上的婆子了。
「美娘別那麼著急,既然這次大舅兄點名道姓要美娘出去見他一趟,美娘出去見見也好,同大舅兄好好說說,別三天兩頭往這裡跑,小心我著人將他送去官府,再遞了話給衙門,讓幾個獄卒給他打折了手腳再丟出去喂狗。」顧禮池一邊吃著小几上的杏仁酥,一邊對著陳氏淡淡道。
別以為他整天不在家裡就不知道了陳氏的哥哥陳三順三天兩頭往這裡跑,每次都是沒讓人打招呼,橫衝直撞進來,去到廚房見著什麼就吃什麼,像是幾天沒有吃過飯的人一樣,嚇得廚房裡的師傅幾天幾夜沒睡好覺。
若是陳氏鐵了心讓他進不來,就憑他請的那幾個護院家丁,陳三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三下五除二就直接扔出去了。
顧禮池此言也是在責怪陳氏,沒和陳三順斷乾淨,還藕斷絲連著,才讓陳三順一次兩次跑到他府里來鬧的
「你去吧!快去快回,若是他不肯走,帶幾個練家子的護院過去,打到他走為止。若是他下次還敢這樣胡來,直接打暈送去衙門了得了。」陳氏很少見顧禮池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
他一貫對她溫聲細語,寵溺慣了,對她少有這樣言辭狠厲的時候,這一次卻還是頭一遭。
到了前廳后,陳氏看見一幫婆子丫鬟站在蕪廊下來,看著陳氏的哥哥被綁在前廳的竹椅上。丫鬟婆子見陳氏來了,個個驚慌失措,幾個眼尖的已經悄悄溜了,剩下幾個反應不夠的,行完禮之後,也是迅速散了。
片刻后,整個蕪廊下就變得空蕩蕩的。
陳氏慢步走下了石梯,來到了前廳,看見哥哥正被綁在竹椅上,面前的圓桌上放著一隻已經被啃完了一半的滷雞和散落了一桌的花生米和半瓶還沒有喝完的花雕。
「陳美娘,你個不長眼睛的,難道沒瞧見你哥被人綁在這裡嗎?還不快點過來替你哥鬆綁?你個沒良心的傢伙,以為做了顧禮池的外室就能夠去做顧家的大太太嗎?你想多了,你以為顧禮池是瞧上你這個人嗎?他瞧上的是那個孩子,沒了那個孩子,你就是個難登大堂的外室。」
雖還隔著一段距離,陳三順顯然已經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全部傾泄出來,對著陳氏破口大罵半天。
「你住口!你在這胡說八道些什麼?你不是來要錢的嗎?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只求你拿著這些錢給我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瞧見你,我一瞧見你,我就覺得噁心。」陳氏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陳三順,直接抓起桌上的一把花生米,塞進了陳三順的嘴裡。
「你不是喜歡吃嗎?我讓你一次性吃個夠!來人,把桌上的那半隻滷雞和那壺酒全部給我塞到陳三順的嘴裡。這一次,我讓你吃個夠,這樣,你就能老老實實閉上你的嘴裡。」陳氏說著,臉色突然變得陰暗起來,轉過頭吩咐身後的丫鬟道。
她則繼續望著一臉驚恐的陳三順,漸漸冷笑起來。
小丫鬟顯然也是被陳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遲疑了片刻,終是抓起桌上的那半隻滷雞,朝著陳三順走了過去。陳三順似乎也是受到了刺激,身子止不住地亂動,用腳踢著身邊一切可以踢走的東西。
桌椅板凳一下子被掃到了小丫鬟的前面,嚇得她沒抓住手上的那半隻滷雞,滷雞一下子飛了出去。
「求太太恕罪,求太太恕罪,翠煙不是故意的,翠煙不是故意的。」小丫鬟翠煙連忙跪了下來,朝著陳氏的方向不斷磕頭。她知道自己的這位主子不是什麼善主,若是惹得她不高興了,只怕她會把人折磨人了掉一層皮。
陳三順望著那個還在不斷磕頭的小丫鬟,笑著道:「想當初你也和她一樣,在我身邊這樣哭求著我,想我想辦法把你從暢春樓贖回來的,難不成你這麼快就忘了?」
「陳三順,你個潑皮腌臢貨,休提以前那些事,如果不是因為你和別人打賭,我會被人賣到暢春樓嗎?你個不爭氣的傢伙,若是爹娘還活著,指不定得被你活活氣死。我現在就替爹娘清理門戶!」陳氏指著被綁著的陳三順,已經是不顧身份地位,破口大罵起來。
「如果不是你和情郎私奔,爹娘怎麼會死?我看爹娘就是被人活活氣死的,是你氣死了爹娘,難不成還想殺了我嗎?」陳三順望著被氣得冷汗直流的陳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