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線索?
2013年,春,冰雪消融。
警車的警笛聲響徹縣城,十幾輛警車,上百名警力,幾乎把縣城中央公園的一灘湖水圍個水泄不通。
報警的人是一個五十齣頭的公園環衛蔡大爺,此刻正在戰戰兢兢地向警察敘述對案發現場的發現。由於過渡緊張與恐懼,蔡大爺全身仍在發抖,說話也語無倫次,刑警小高只能先安撫大爺的情緒。
重案組新人邢遠,剛剛警校畢業不久的小夥子,一身乾淨利落的警服,跟著身著便衣的隊長王連勝身後,一起勘察現場。
青年警察邢遠的內心此時又激動又憤恨。激動的是,這是邢遠正式上崗後接觸的第一個大案,連省廳的人都出動了,可以跟很多前輩學習些破案的經驗;憤恨的是,法醫從中央公園的湖水裡面打撈並整理出來十幾具人骨……每具人骨都是完整的形態,法醫清晰地判斷:所有屍體都非自然腐爛,從屍骨上的刀痕可以判斷,骨頭上的肉是被一刀一刀刮乾淨的!
「到底什麼人會這麼狠毒,就是魔鬼也不過如此吧?」青年警察邢遠喃喃自語。
「照目前的情況看,死者身份一時半會很難辨明,當地所兒里也沒有這麼多的失蹤人口記錄。」邢遠的隊長王連勝點了一支煙,側對著邢遠說道,「你看屍骨,雖然僅剩光禿禿的骨架,但是不難判斷,生前應該都是骨瘦如柴。」王連勝遞給邢遠一支煙,邢遠擺手示意回絕,目光始終停在湖邊的屍骨上。
「王隊,你的意思是?」邢遠若有所悟。
「說說你的想法。」王連勝一邊用腳碾滅了地上的煙頭,一邊又點燃了一支煙。
「這十幾個死者的身份,很有可能是當地縣城的乞討者……」邢遠頓了頓,看下王連勝沒有質疑的表情,於是繼續說:「這個中央公園的某些個角落裡,可以清晰看到有乞討者生活過的痕迹,但是這些痕迹又貌似顯示,這些角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住過了。」
王連勝轉過頭看向邢遠:「繼續說。」
邢遠的眉頭擰成個結,繼續說道:「不光是這個公園,就連縣城垃圾站,還有郊區附近荒廢的危房,乞討者應該相對比較集中的地帶,都見不到他們的身影。可是,如果死者真的全部是乞討人員,那又會是誰和乞討者有如此強烈的深仇大恨呢?」
王連勝把抽剩的半支煙碾滅,剛要說話,刑警小高急匆匆走過來,「王隊,根據目擊者的回憶和對現場的勘察,有發現。」
邢遠立即掏出記事本,記錄下詳情,王連勝示意小高繼續說。
「王隊,打撈工作已經結束,確認受害人總計26人,全部都呈現白骨的死亡狀態,一點皮肉都不剩下。據現場勘查,兇手在之前湖水結冰的時候,刨了一個大坑,每次作案並將受害人割肉之後,再將屍骨運到坑中,用冰雪掩埋,後來天氣轉暖冰雪消融,屍骨自然沉入湖底。每名受害者的具體死亡時間還需法醫將屍體拖回去進行確認,不過目前大致可以判斷,死亡時間最久的受害人最起碼已經死亡三個月以上,而最近的一名受害人,應該是昨晚遇害的。」
「可惡,作案這麼久,我們到現在才發現。」邢遠的眼神中充滿怒火,攥緊的拳頭竟然把手中的筆都折斷了,只好又拿出一支備用的。
「目擊者是怎麼發現案發現場的?」王連勝繼續追問。
「哦,蔡大爺,這個老頭是負責縣中央公園的環衛工人,據目擊者稱,縣環衛局昨天開會,要評比年度最佳勞模榜樣,蔡大爺是候選勞模之一,為了爭取獎金和名譽,蔡大爺打算比平時更早來到環衛區域進行工作,結束工作后再去其他人那裡義務幫忙,給上級領導留個更好的印象。正是因為比平時早到公園兩個小時,蔡大爺剛好目睹了兇手將受害人屍骨扔進湖水的過程,蔡大爺剛開始並不知道那是受害人屍骨,大喊了一聲「別他媽的往水裡瞎扔垃圾」。兇手循著聲音的方向向蔡大爺看了一眼,轉身就跑了。蔡大爺走到湖邊,想把剛才誤認為的垃圾撈上來,結果在浮冰上撈起了受害者的頭骨,收到驚嚇的蔡大爺驚慌失措地報了警。」
「你剛才說兇手看了蔡大爺一眼,那蔡大爺有沒有看清楚兇手的樣貌?」邢遠急切地問道。
「很遺憾,沒有,蔡大爺已經五十開外,眼睛本來就已經花了,目擊案發現場的時間又是在凌晨天還未亮,就算是你我,恐怕也很難看清兇手的體貌特徵,不過……」小高低下頭,眉毛擰緊若有所思。
「你只需要複述報案人的陳述,不需要有心理負擔。」王連勝邊說邊又掏出了一支煙。
「好吧,蔡大爺說,兇手不是人!」小高聲音有點顫抖。一陣陰風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在三名警察之間徘徊,風中好似夾雜著受害人的哭嚎,即使是白天都讓人毛骨悚然。
聽到小高的複述,邢遠記錄的手突然停下,王連勝點煙的打火機也懸停在半空,兩個人同時看向小高,眼神告訴他,繼續說。
「蔡大爺說雖然看不清兇手的模樣,但是從兇手瘦削的黑影中,蔡大爺卻真真切切地看到一雙閃著黃光的眼睛,兇殘又邪惡,那不像是一雙人的眼睛,僅僅是瞥到一眼,就已經讓人感覺窒息。剛開始蔡大爺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定了定神之後並沒在意,但是剛剛在陳述目擊過程的時候,蔡大爺反覆強調,那雙眼睛是死神的眼睛,而此時此刻正在盯著他看。」小高的聲音從剛剛的顫抖已經變得越來越虛了,目光也陷入獃滯。
「你還真信啊?夜半三更撿到一顆頭骨,換做是誰都會嚇到失魂落魄的,蔡大爺這是驚嚇過度,混淆了想象與現實而已,咱們身為人民警察,應該是堅定的無神論者。」邢遠高聲沖著小高說道。
王連勝默不作聲。
突然湖邊現場方向傳來一陣高喊:「控制住他,報案人瘋了!」
三人往湖邊看去,只見四五個警察將蔡大爺勉強按在地上,蔡大爺像頭野獸一樣咆哮:「我看到他了,他來了,他來了,他就在這,我看到了魔鬼,他也在看著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一定會把我也啃成骨頭的,啊啊啊……」
「小遠,公園附近有幾家零散的住戶和商戶,你留在這裡調查一下,看看從他們那裡能不能找到些線索。小高和我先回警局再分析下目擊者的筆錄。」王連勝向邢遠發布行動指令。
「是,王隊。」邢遠挺直身板回應。
轉身剛要離開的王連勝又突然回過頭對著邢遠:「小遠,有任何蛛絲馬跡不要擅自行動,發現任何不能夠理解的事情千萬不要深究,立馬回警局向我報道,記住,安全第一。」說完王連勝便帶著小高離開了現場。
警隊疏散開了公園外的人群后也撤離了,偌大的縣城中央公園,僅剩下邢遠自己。邢遠走到湖邊,獃獃地望著湖水上零星的幾塊浮冰……
突然,邢遠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血紅色,浮冰上,浮冰上站滿了屍骨!
沒錯,血跡斑斑的屍骨,站立在浮冰上!
邢遠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瞪大眼睛看向湖水,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邢遠無奈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湖邊,此時耳邊彷彿響起了幾十個聲音在痛苦地嚎叫。
「啊?死那麼多人?」小賣部的店主李得財下巴差點掉在地上,「這也太晦氣了,以後這生意還咋做呀?」
「這個冬天的哪怕任何一個晚上,你真的沒看到或聽到什麼異樣?」邢遠直截了當地問。
「啥異樣啊,東北的天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晚上死冷的,八九點街上就沒人了,我每天差不多八點多也就關門了。」李得財解釋說。
「嗯,你在這經營這麼多少年了?」邢遠繼續問。
「三年了,這我記得清楚,我兒子今年初中三年級,俺們一家子就是為了兒子上學才搬進縣城的。」李得財看著正寫作業的兒子,臉上浮現一絲得意,緊接著又浮現出一絲焦慮。
什麼都瞞不過邢遠的眼睛。
「咋了?看你兒子臉色這麼蒼白,這初三可要面臨中考了,營養可得跟上。」邢遠試探性地一問。
「營養咋個跟不上,俺家這小賣店一個月能掙多少,基本都給這孩子吃了,天天都是,早飯上原來老吳頭那家包子鋪來倆大肉包,中午他媽給做頓飯送學校去……」
聽到「大肉包」三個字,認真在寫作業的李得財兒子緩緩抬起頭,望向收銀櫃前的邢遠與李得財。
邢遠感受到了來自旁邊冷冷的目光,微微側過頭看了眼李得財的兒子。
「什麼?!」邢遠的內心發出尖叫。
小賣部店主李得財的兒子,面如死灰,尤其是那雙眼睛,不正是湖底沉屍案的目擊者蔡大爺,早上對刑警小高所形容的那樣,泛著黃光,如死神一樣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睛嗎?
是的,這是魔鬼的眼睛!但是邢遠無論如何也無法確定,眼前的一個初中生,會是這樣一起殺人案件的兇手,不,兇手不是這個孩子,但是這雙眼睛?
「大肉包,好吃。」孩子說話了,聲音極度地低沉,像是從地獄發出來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詭異且邪魅的微笑。
「八塊,我說小耿,你可有陣子不來找我玩牌了呀。」
邢遠的頭腦高速飛轉的時候,李得財接了單生意,一個被稱呼為小耿的年輕小夥子進店來買了把水果刀,對李得財的打招呼並未做出回應,放下十塊錢,拿了東西轉身就走。
突然,一隻強有力的手搭在了小耿的肩膀上。
「找你的零錢沒拿。」邢遠叫住了小耿,把兩塊零錢從背後遞給他。
小耿慢慢扭過頭,他的身體基本沒有動,只有脖子連著腦袋轉了過來,「謝謝,不用找了。」
「啊?!」邢遠內心再次被震驚!
讓邢遠震驚的並不是眼前的小耿腦袋接近180°的迴轉,畢竟歷史上確實出現過鷹視狼顧之人,比如三國時期的魏國權臣司馬懿,所以這並非不科學。
讓邢遠震驚的是,小耿如死人般蒼白的臉以及他的眼睛,和旁邊低頭寫作業的李得財兒子一模一樣,泛著黃光,讓人不寒而慄。
「好的,我替老李謝謝你了。」邢遠放開了搭在小耿肩上的手,讓其離去。
「這小子在哪發財了,平時買東西兩毛錢都跟我計較,這次兩塊都不要了。」李得財把零錢收回錢匣子,嘴裡嘟囔著。
「你跟這個人很熟嗎?」邢遠問道。
「算是吧,咱縣城裡賣保險的,忘了在哪家公司,大名也不記得了,就知道姓耿,年紀不大,大家就都叫小耿了。我這平時沒事就張羅大家玩兩把牌,小耿時不時來湊個熱鬧順便發展發展客戶,不過最近的幾個局可沒見到他的人影,哈~」李得財回答說,話音未了還傳出個哈氣,看起來是對邢遠的調查有點乏了。
邢遠也意識到在李得財這裡調查不出什麼了,說了聲謝謝便離開了小賣部。當邢遠走出十幾步的時候,突然感覺後背發涼。邢遠轉過身看了看小賣部,李得財的兒子站在門口,滲人的目光死盯著邢遠,臉上漏出詭異的微笑,李得財仍是站在櫃檯後面,低著頭敲打著計算器。
剛剛離開小賣鋪的小耿此時已經無影無蹤。
也許應該調查一下這個小耿,邢遠的直覺這樣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