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焚紙祭陰
王神婆的家，也就是王氏齋，是個非常大的宅院，一進去，就好像穿越到了古代一般。雕樑畫棟，迴廊假山，美得像一幅畫一般。
王神婆準備的訂婚彩金禮物，都在後宅。
我跟著她穿宅越院，來到后宅的時候，一開門，眼前的那些訂婚彩金和訂婚禮物著實把我給驚著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匹白馬！
確切來說，是一匹紙馬，做工精細，栩栩如生。除此之外，還有旁邊桌子上的一大摞陰陽錢，陰陽錢都是黃紙紅戳，拓印十分細緻，不似那一般紙紮店裡的劣質大額冥鈔。王神婆說，這叫印子錢。另外，旁邊的衣架上，還展示著幾件女式古風長袍衣物。
乍一看，那些衣物沒什麼問題，甚至非常的漂亮，可是，我走近一看便發覺，這些做工精美的漢服古裝，竟也全都是紙做的。
王神婆瞅見我驚訝，她還有幾分得意的說，這幾件衣服，才是最花工夫的，是她熬夜趕製出來的。
我一臉懵逼的聽她介紹完這些，她又拿起桌上紅紙文書說：「孩子，這是你們的婚約文書，是最重要的！等下，你需要咬破手指，誠心以指尖精血寫上你的名字。若是到時候你拿出婚約，她也寫下她的名字，那麼就代表她也同意了你們的婚事。你們的婚約一成，到時候，你爺爺的事情不愁解決。」
我……
好吧，我已經無話可說了，同時感覺後背發寒。
誰家會訂婚送紙衣紙馬，這不詛咒人家嗎？這東西要是送去，別說娶人家閨女了，會不會被打個半死都難說。
看著王神婆手裡遞過來的婚書，稍稍一想，我只見過給死人燒紙衣紙馬紙錢，從未見過，活人訂婚，也送這個的。
除非，王神婆給我介紹的媳婦，根本不是活人！
此時，王神婆在那兒介紹著，說什麼紙馬需要我以指尖血點睛，到時候燒掉才有用……
而我，根本沒聽進去。
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王神婆能夠以這婚事作為救我爺爺的籌碼。我想到了對方可能長得很醜，可能有什麼缺陷，二胖也猜到了可能是白清觀里的姑子，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不是人。
她所說的定親，不過是要給我定一門陰親。
而我將來要娶的，不是人，而是鬼！
從頭到尾，我都被她給算計了！
哪有活人娶個鬼媳婦的？我又不是寧采臣，真沒那膽！而且，我也聽說過，活人和死人結陰親，死人是會吸活人陽氣的，待活人陽氣耗盡，油盡燈枯，也就是活人的死亡之期，我還不想死。
此時，在這個昏暗的屋子裡，我看那王神婆的臉已然不似之前的慈眉善目，只感覺陰森恐怖。
說起辦陰婚的手段，我甚至懷疑，馬瘸子真的沒有死，就是他暗中設計，與王神婆同謀，陷害於我。王神婆雖然與我爺爺有過往，但那都已經成了過眼雲煙，如今，她對我爺爺只剩下了恨。
這種恨，不但沖著我爺爺，更沖著與我爺爺有關的任何人。
我正是她發泄這種恨意的對象。
「不行，這婚事我不能答應！」我堅決道。
我說完，扭頭就走，甚至想要立刻從王神婆家裡逃出去。
可是，剛到門口，那王神婆突然開口：「傻孩子，你可要想好了，今日已經是二九之限，只要你出了這個門，下邊陰司來拿人，可就不是一個貨郎擔去你家借水那麼簡單了，時辰一到，你爺爺必死無疑，誰都救不了！」
一句話，如同一顆釘子，狠狠地釘在我的胸膛上。我未向她提起過貨郎擔的事情，她竟也知道。
這其中，到底有多深的陰謀，我都無法想象。王神婆怕是早有算計，她拖這麼多天才辦此事，並非什麼合過八字，今日是好日子，那都是託詞。真相其實是，她擔心我知道真相之後反悔，如今，二九之限已到，縱然我想要反悔，我爺爺的事，已然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一天不到的時間，除了面前的王神婆，我上哪兒找救我爺爺的人？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就這麼失去他，而想要救我爺爺，這事我非答應她不可。
想及此處，我的腳下一僵，始終沒能把這一步邁出去。
我咬了咬牙。
「行……好！既然這事你早已經算計透徹，我認了！不過，我爺爺的事情，還希望你能信守承諾，否則，我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我盯著王神婆，之前對她的那麼一絲親近的感覺，甚至我曾誤以為，她真的是我奶奶，現在這種感覺已然煙消雲散。
王神婆聽我這話，稍稍有那麼一些愣神兒，她說：「你放心，我王青花承諾過的事情，一言九鼎，不會跟你爺爺一樣無恥！」
「你……」
我的話並沒有說出來，內心卻窩著火。我現在有求於她，因為現在只有她有本事救我爺爺。
一日無話。
晚霞散盡，天色擦黑。
王神婆讓我將那紙馬扛出去，在外邊的十字路口，以指尖精血給紙馬點睛，再將其一把火燒掉。
不知王神婆的紙馬是什麼做的，烈火焚盡之後，竟沒有什麼灰燼，反倒是看到一縷青煙，原地打轉之後，潛入了地下。
倒也是奇妙，我不由得驚訝。
隨後，我再以指尖精血在婚書上寫下我的名字，她又說，時辰差不多要到了。她帶路，我則帶著聘禮紙衣婚書，跟在她的後邊，去她給我介紹的那個「媳婦」家。
我問王神婆，我那「媳婦」家在哪兒，王神婆卻還在保持神秘，說到了我就知道了。
誰知道，真到了那裡之後，又是讓我一驚。
王神婆帶著我，不是去附近的村子，而是從我們村後山繞過去，最終，在老墳坡上的無字碑下停了下來。
她打量了一番無字碑，說：「就這兒！」
「啊，這兒……你不是開玩笑吧？」我震驚的同時，後背上已經開始冷汗直冒。
「沒開玩笑，就這兒！」她道。
我萬萬沒想到王神婆所謂的媳婦，竟葬在老墳坡，另外，她在這座巨大無比的將軍墳前停下，又是什麼意思？
我咬了咬牙，問：「哪座墳？」
我知道，活人有家，死人的家，肯定就是一座墳。
「最大的這座就是，這無字石碑，就是她的墓碑。」王神婆說道，她甚至沖著這無字碑拜了一下。
我爺爺說過，最大的這座，叫將軍墳，是林家的老祖墳，林家的先人，是清朝的一位大官。
王神婆帶我來這兒定陰親，這豈不是亂了套了？
我心中萬般疑惑，問那王神婆，王神婆一笑，說道：「你爺爺那人，滿口瞎話，他跟你講的，十句能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錯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座墳里所藏的是天大的秘密，並也非能隨隨便便就能說出來的！」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假的？」我反問，不就是一座墳，能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反正我是不信。
「不信算了！」
隨後，不等我繼續說，她直接岔開話題，說時辰差不多了，讓我等下就按照她交代的去做。
「你去哪兒？」
雖然我現在有些討厭王神婆，但她畢竟是神婆，她能在何小靜迷我眼的時候救我，說明她還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有她在，即便是夜裡在這老墳坡，我也沒覺得有多害怕。但她這一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老墳坡，這不太合適啊！
「放心，我不會走遠！」
她說完，她便不再跟我搭腔，朝著夜色深處走去。
說的不走遠，但沒多大一會兒，她就徹底消失在遠處的黑暗當中了。
我把一些貢品，按照王神婆的交代擺好，再點上香。王神婆說，鬼物不是神仙，本來就是不穩定的虛體，拿不動金箔元寶，所以，給鬼燒錢，都該燒拓印的印子錢。老墳坡陰氣極重，夜裡難免有怪事發生，她說讓我沒事別到處亂看，就算真看到什麼，就假裝沒看見。
在我「媳婦」來之前，我得想辦法撐住，等她來了，我就沒事了。
這夜裡頭，冷風嗖嗖的，天上也沒有月亮，我只能靠一把老舊的手電筒照明，以求些許安全感。
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這山上畢竟都是我們老林家的祖墳，算起來都沾親帶故的，想必它們也不會為難我這個後輩吧？
窸窸窣窣……
不知哪兒，突然傳來了一些聲音，彷彿夜裡冷風吹動樹葉，嘩啦作響，也像啥東西在草叢裡爬。
突如其來的動靜，讓我的心一揪。
農村埋墳，往往會在墳頭對稱栽上兩棵柏樹，也叫墳柏，寓意後輩長青，所以，老墳坡上有很多柏樹。我循著動靜的來源一瞅，發現下邊一棵墳柏底下有東西。當我下意識想要把手電筒照過去一看究竟，可稍稍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就立刻把手電筒給關掉。適應了一下，在夜色下也並非伸手不見五指，我看到，那墳柏底下黑黢黢的一團在爬。
它從柏樹底下爬到另外一個墳頭，嘟嘟囔囔幾句，就又有一團黑黢黢的東西，從墳堆里爬了出來。
窸窸窣窣，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瘮人。
不知不覺，我冷汗都下來了。
我咽了口唾沫，想起王神婆的囑咐，對，就當沒聽見，沒看見！
也只能這麼著了，我能咋辦？
然而，除了那個方向有動靜之外，其它方向也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一時間，我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悄悄的抬頭一瞅，這一瞅，不要緊，正好與十幾個老頭打了對眼。它們個個眼窩深陷，黑青的臉凹凸不平，有些模糊，似乎是爛掉了，那一身黑色壽衣，死氣沉沉，腳下黃麻底白紙鞋，腳尖離地二寸朝我走來，越來越近。
這斷然不可能是活人！
想拔腿跑路，可此時，我的雙腿就跟灌了鉛似的。
王神婆說，遇事就燒陰陽錢，那些錢本來就不是給我「媳婦」準備，我「媳婦」她也不缺錢。所以，我手裡的陰陽錢，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想到這個，我立刻拿出洋火，點了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