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造化弄人

第八十三章 造化弄人

急雨叫住了他。

翟逸回頭,她卻欲言又止。

「我先走了。」

於潛躍知道,世界有時候只是兩個人的。第三人前無真言。

他揮揮手,把這大雨滂沱的世界,留給了翟逸和急雨兩人。

急雨仍戴著口罩,只露出了一雙清澈明潤的鹿眼靜靜注視著翟逸,她輕輕問:「是不是阿姨病情有什麼反覆?」

即使進行了造血幹細胞移植,但成功率也只有70%。

一旦失敗,為了避免受贈人家屬進行道德綁架,或者供者趁機高價售賣,醫院禁止捐贈者和受贈人一年內見面。

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在短期之內進行第二次捐獻。

但是急雨願意。為了翟逸。

「不,不是。」翟逸反應了一瞬,才明白過來,連忙道:「媽媽她恢復得很好,」他真誠地望著急雨,「謝謝你。」

既然不是為了此事而來,那她便不留他在此盤桓了。

「不客氣。」

急雨用標準的三字禮貌用語回應了他。

翟逸目露憂傷,她就這麼不著痕迹地,重新疏遠了他。

「急雨,」他想起於潛躍方才跟他說起的話,忍不住問她:「你現在過得好嗎?」

因為戴著口罩,翟逸看不清她的表情,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

可她眼波平靜,語氣也平靜,她只是說:「我先走了。」

翟逸拉住她,「你一定要幸福。」說著從頸間取下一物塞給她,「這個給你。」

「不,不用。」急雨連忙推拒。

「希望它能護佑你一生平安。」翟逸說,「這一次,一定不要拒絕我。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打擾你了。」

曾經以為世事無不可為,如今方明白,有些人,註定是他終其一生無法觸及的風景。

他朝她最後笑了笑,就像年少時無數次見面時那樣。

急雨分明看見他努力維持著嘴角的弧度,眼底有細碎的淚光。他是怎樣一個驕傲的少年啊,是她隔壁的無限藍,是她嚮往而不得的另一個世界。於是,就告別吧。

他走了。

急雨手中之物,尚有餘溫。她攤開掌心,發現他塞給她的是一枚玉牌——

精光內蘊,無一紋飾。她看了看玉牌頂部的皮色形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它怎麼會在你這兒?」

等她抬頭,翟逸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重重雨幕之中。

她握了握手裡的無事牌——人生在世,豈能無事?

不過是裝作若無其事。因為有些事,只適合收藏。而有些事,卻不能說,不能想,卻也不能忘。正是這枚無事牌,提醒了她曾經經歷過怎樣骯髒的過去。

氣象藍色預警發布了,颱風「鳳凰」到來。

急雨站在宿舍的陽台上,看著樹枝在風中搖擺震顫,似乎要掙脫樹榦而去。

她不知道翟逸是如何頂著這肆虐的風雨回到來處,也不知道他這次要花費多久才能收拾好破碎的心情。

是的,她也不必知道。

因為縱然為之寢食難安,也給不到他半分償還。

可終究還是,一夜不成眠。

陳羽堯很快就知道了她見過翟逸的事。緊接著便查出了那塊無事牌之所以會在翟逸的手裡,是因為急雨當初交託給了顧念珠,求得顧父幫忙詢問文玩買家,而最後買走它的人是翟父。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舊主之手。真是造化弄人。陳羽堯自嘲地笑了笑,這一次情敵送的禮物,他還真沒法像上次一樣,甩手扔個八丈遠。

且裝作不知道吧。

但終究心裡頭不快活,在阿闕面前喝醉了酒,「你說,為什麼他總是陰魂不散呢?」

「誰?」司徒闕閑閑地問道。

陳羽堯神色嫌惡地道出了「翟逸」的名字,恨意切齒:「小雨是我的。他以為他是誰,橫空出世跟我搶?」

「做了他。」司徒闕晃了晃杯子,看著一整顆圓冰在威士忌剔透的琥珀色的液體中浮沉,「不就好了嗎?」

陳羽堯將杯中殘留的白蘭地一股腦地灌進嘴裡,重重地放下杯子,蹙著眉頭不語。

「你有所顧忌?」司徒闕問。

「我不想小雨恨我。」陳羽堯道。

愛情真是會讓人畏首畏尾——

司徒闕目露同情地看著他,「要不我幫你吧,保證不留痕迹。」

「不,」陳羽堯拒絕,自顧自又倒了一杯,苦笑道:「他只要出事,小雨就知道和我脫不了干係。」

司徒闕別過臉去,「那你就受著吧!」

陳羽堯一杯接著一杯,已現醉態。司徒闕從他手中把酒瓶奪了去,「差不多得了!」

陳羽堯復又奪回去,滿心的不痛快:「你別管我。」

「好,那我就看著你喝死。」司徒闕說著,真的撒手不管了,直到陳羽堯醉倒在桌子上。儘管這樣,口中還喃喃道:「我不想他死……我只想他永遠別出現在小雨面前……」

司徒闕睨了他一眼,輕輕放下了杯子。

顧念珠在平安夜這天收到了一束沒有署名的鳶尾花。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收到喜歡的花心情總是好的,她嘴角揚著一個愉快的微笑,抱著花從琴房出來,準備回宿舍。

在她快要進宿舍樓的時候,有人在身後喊她,「念珠。」

只這輕輕的一聲喚,便令她毛骨悚然。

因為她聽出來這是司徒闕的聲音。

「你來這裡幹什麼?」她驚恐地轉身,「你怎麼進來的?」

S大向來是不讓外人進的。哪怕是畢業生,今天從這裡走出去,明天就是「外人」一枚。

司徒闕攤手,「其實我一直弄不懂S大的門禁制度。海納百川,才是一個大學應有的態度嘛。」

「為的就是防止你這種人混進來。」念珠冷冷道。

「我這種人……」司徒闕玩味地笑笑,「可我這種人,還是進來了。」

念珠防備地看著他,甚至還後退了兩步。

「花還喜歡嗎?」

念珠一瞬間明白了,手裡抱的這束花是他送的,當即就想扔掉,卻被司徒闕上前拽住了手腕阻止,「從前送你藍色妖姬,你不也欣喜萬分。怎麼現在送了你喜歡的花,反而不肯要。」

「因為是你送的!」念珠掙扎。

「我送的怎麼了?」司徒闕微笑,輕而易舉地鉗制住她,「我要是把你喜歡的另一樣東西送到你面前,你也會用完了就扔嗎?」

「你,什麼意思?」

新的一年,到了。

寒假裡急雨見到念珠時,嚇了一跳。她整個人清瘦得可怕,但細看之下,臉上卻似乎又有些浮腫。

兩個人約在了「桃花源記」,點了三個菜。她喜歡面拖大排骨沒有點,蛋黃蝦松換成了椒鹽口味的,另外點了醬豬手和招牌滷雞爪。

結果醬豬手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嫌太油膩。

「要不要再點一份雞湯餛飩?」急雨問她,這也是她以前愛吃的。

可念珠直接揮揮手,「聽名字就犯噁心。」

「你昨天沒睡好吧?」急雨問她。

何止是昨天。念珠不及張口,便乾嘔了起來。

「你又吃曲唑酮了?」急雨問,她自己之前吃就會覺得心悸噁心。

念珠已經不是乾嘔了,她一路捂著嘴跑出了店門。

急雨睜大了眼睛,連忙跟了過去。等把她攙回來坐下,急雨才發現她嘔得眼睛都紅了,忙起身給她倒了杯熱水,「你喝一點,看能不能舒服點。」

念珠拿過杯子,抿了一小口,噁心勁又涌了上來,她勉強壓制了下去,待喘息漸勻,道:「我懷孕了。」

急雨如遭雷擊,「你……」

念頭低下頭去,木然地撕著手裡的衛生紙。

「誰的?」急雨輕聲問。

念珠咬了咬嘴唇,不答。

急雨見狀,自覺不便再往下問,過了良久,輕聲問道:「你需要我陪你去醫院嗎?」

「不」,念珠穩定了一下心緒,「我要把他生下來。」

「生下來?」急雨陷入了沉默。

心裡卻在吶喊:念珠,你知道是不可能的!你的父母也絕對不允許你這麼做。

「我把他生下來,送走。」念珠哽咽道,「他是一條命。我不能……也不想殺掉他。」

送走?說得輕巧。

「你準備送去哪兒?」急雨淡淡地問道。

「我打聽過了S市的福利院。」

看起來,她還是做了不少的功課的。

「生而不養,你何必帶他來這世上?」急雨神情複雜起來,語氣中夾著痛苦,「你以為你給了他生命就夠了?你把他生出來,卻拋棄了他,讓他沒有半點依靠……」她聲音微顫,「你還不如現在就結束他的生命。」

「不。」念珠冷冷道,「我不會再殺死我的孩子第二次。」

「可你養不起。」急雨少見地辭鋒犀利,「沒本事養,就別生他來這世上受罪。」

念珠平靜地看著她:「我意已決。」

急雨吃驚於她的堅持,視線緩緩向下落在她的肚子上。

「孩子……」念珠艱難地開了口,「孩子是翟逸的。」

急雨愣住,「哪個翟逸……」剛一出口,她就意識到這話問的有多傻。

「對不起。」念珠眼圈紅了。

「不,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急雨連連擺手,像是在拚命否認什麼,話都說得不利索了:「你……你們怎麼會……」

念珠咬牙,「拜司徒闕所賜。」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急雨伸手阻止了她,「我們……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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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情深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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