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未來的兩大酷吏

第二十七章 未來的兩大酷吏

麟德二年(公元665年),冬十月二十八日,卯時末辰時初。

就是早上八點,洛陽遵守戒嚴,封禪隊伍啟程。儀仗花里胡哨,按照既定秩序,魚貫開出城門。南衙親勛翊衛,北衙羽林禁軍,沿途各折衝府,負責保駕護航。

隊伍相當的龐大,先頭部隊百裡外,後備部隊在城中。估計秦皇漢武,東漢光武大帝,當初封禪之時,也沒如此排場。武康不禁感慨,唐朝李治大帝,也是個講究人。

所有參與人員,直到黃昏時分,終於離開洛陽。武康打馬出城,被眼前的畫面,雷的外焦里嫩。隊伍排成長龍,根本望不到邊,旌旗遮天蔽日,樂隊鑼鼓喧天。

朝廷如此折騰,至少數千貫錢,無形間打水漂。還有更搞笑的,龍尾巴出城后,走出不到兩里,接指揮部命令,安營紮寨休息。遼闊的大地上,營帳布滿原野,只有行軍打仗,才會如此壯觀。

武康駕馭戰馬,帶著左戎翊衛,去皇帝的御帳。此次封禪大典,來道賀的使團,共有九十八個。東自倭國三韓,西至波斯突厥,北有鐵勒九姓,南至占城諸國,還有天竺數國。

整個亞洲大陸,如果條件允許,都派使團參加。他們率領扈從,毛氈搭蓋帳篷,牛羊馬匹駱駝,堵塞整個官道。也從側面印證,此刻大唐帝國,主導東亞共榮。四面八方潘邦,都以參與為榮,都捧大唐臭腳。

武康不禁吐槽,幸虧這個時節,秋收已經過去。兩側的農田裡,沒有了農作物,否則李治大帝,被罵狗血淋頭。現在也不討好,沿途州縣戒嚴,影響百姓出行,也會招來罵名。

御帳的東南方,最大的圓營帳,是封禪指揮部。武康主持會議,聯合安保指揮,聽取各部報告。為保萬無一失,力求面面俱到,熬到凌晨時分,終於宣布散會。

他們回去休息,武康繼續苦逼,率領左右羽林,拱衛御帳周圍。經過嚴密巡查,衛士各歸崗位,他要全副武裝,帳外守夜值班。手拄千牛御刀,觀六路聽八方,精神高度緊張。

營房燈火通明,四周寂靜無聲,唯獨李治帳篷,傳出曖昧喘息。氣的武康罵娘,這對不要臉的,有這麼饑渴嗎?我是小舅子啊,你們放浪形骸,貌似不合適吧?

不知過了多久,傳出嬰兒啼哭,狗男女消停了。終於脫離苦海,還是太平給力,舅舅感激涕零。因為聽力極好,狗男女的對話,多次出現錢字。感覺莫名其妙,他們想幹什麼,國庫沒錢了嗎?

天亮吃完早飯,困的頭昏腦漲,想回車裡休息。還沒付諸行動,又被李治坑了,李德官來通知:前日收到消息,天水郡開國公,丘行恭卒於家中。聖人派遣楚公,持使節追贈之,必須馬上前往。

一時虎目含淚,殺千刀的李九,故意噁心人嗎。乃翁不是御史,去給死人追封,派給我做什麼,這都第三次了。還有那丘行恭,死的不是時候,若非勞苦功高,李九不會鳥你。

表示無可奈何,只能奉命行事,帶著錢順趙聲,快馬趕回洛陽。說起這丘行恭,武康在上輩子,看過他的雕像。大學畢業之前,陪著閨蜜令月,美國費城旅遊。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見過他的真容。

那是昭陵六駿,雕刻六匹御馬,唐太宗的坐騎。駿馬名分別是,颯露紫、拳毛騧,青騅、什伐赤,特勒驃、白蹄烏。颯露紫的浮雕,好像在民國時期,打碎走私美國,就在博物館里。

此馬石雕旁邊,附刻一個人像,拔馬胸的箭矢。雕像的主人公,就是丘大將軍,他曾單槍匹馬,救李世民脫險。人生頗為傳奇,先跟平陽公主,死戰保衛郿城。又跟秦王世民,蕩平割據勢力,立下汗馬功勞。

討伐王世充時,唐軍吃了敗仗,太宗深陷險地。敵兵窮追不捨,其坐騎颯露紫,也被流箭射中。行恭緊急護駕,拔出馬胸箭矢,把自己的戰馬,讓給了唐太宗。

領導請先走,末將我殿後,最終突出重圍,返回唐軍大營。有此救命之恩,外加戰功彪炳,如果按照常理,他能進凌煙閣。可惜自己作死,自恃救駕高功,誰也不放眼裡。對待諸位同僚,十分傲慢無禮。

人緣相當不好,同僚們討厭他,就想著收拾他。把柄很快來到,他是妾室所生,是丘家的庶子。按照封建禮法,生母去世之後,嫡子處理喪葬,庶子無權過問。

丘行恭傲的很,和嫡兄起衝突,被同僚告狀了。在後世很正常,在唐朝是犯罪,違反綱常倫理。朝臣依法彈劾,太宗無可奈何,將其除名罷官。

因為太宗重情,後來官復原職,再次給他機會,可他還不中用。那是貞觀後期,代州都督謀反。行恭奉命平叛,抓住罪魁禍首,名令將其腰斬。殺了也就罷了,竟然吃其心肝,美其名曰:嫉賊如仇,代主泄恨。

不過有些可惜,馬屁拍上馬腿,太宗遣使怒斥:朕以仁治天下,你卻殺人吃心,和領導唱反調。若以此表忠心,應該太子先吃,你又算老幾啊?

所以說丘行恭,你這樣的小人,不配進凌煙閣。你的救駕之恩,刻成拔箭石雕,昭陵闕前表彰。類似於李義府,明明一把好牌,自己玩死自己。

武康嗤之以鼻,不管功勞多大,不把同僚當人,同僚自然報復。你還算聰明的,知道辭官避災,倖免身敗名裂。能活到八十歲,落個無疾而終,也是一種幸運。

來到丘家府邸,直接例行公事,宣布追贈冊書:天水郡公丘行恭,於國家有大功,贈荊州大都督,賜謚號曰襄,准許陪葬昭陵。爾嫡子丘神勣,可以門蔭入仕,等到孝期結束,任左奉宸奉裕。

所謂的左奉裕,原是左千牛備身,麟德元年改名。整個左奉宸衛,只有六名奉裕,正六品的武官,武康也曾做過。眼前的丘神勣,大約四十多歲,會是我的部下。

詔書交他手裡,貌似感激涕零,眼神有些奉承。簡單安慰幾句,婉言告辭離開,走到大門附近,不禁停住腳步。剛才老是覺得,丘神勣很耳熟,終於想了起來。

陡然轉過身,盯著丘神勣,心情頗為怪異。在不久的將來,你這個老東西,會化身為酷吏。如果記載無誤,就是這丘神勣,巴州逼死李賢,我那未來女婿。

感覺有些詭異,我的殺婿仇人,此刻就在眼前。等到三年之後,成為我的部下,為何如此搞笑。一時感慨頗深,死死的盯著他,表情不悲不喜。

神勣頭皮發麻,趕緊小跑過來,開口想說什麼。武康拍手制止,輕輕拍他肩膀,和顏悅色安慰:「人死不能復生,神勣節哀順變。如果三年之後,我還管左奉宸,直接找我報告。」

說完轉身離開,帶著婺營親衛,快馬離開洛陽。至於那丘神勣,懶得多費心思,他只是殺人刀。李賢是死是活,和我沒有關係,只要鬧鬧安全,其餘愛咋咋地。

李勣曾經說過,女兒只有一個,女婿可有多個。我比李勣心軟,不拿女婿祭旗,沒必要太上心。雖然不是人話,事實卻是如此,千百年都這樣。

回到御帳交差,跟隨隊伍前行,離開洛陽地界。總指揮部分工,武康負責先導,就是率領禁軍,頭前清理道路。趕去沿途州縣,指導刺史縣令,戒嚴當地百姓。聖駕離開之前,不許百姓出門,都是形式主義。

十一月初七那天,隊伍抵達懷州,武康率左羽林,去河陽縣視察。根據資料可知,前方的河陽縣,隸屬河南焦作,應該是孟州市。上輩子是開封人,距離焦作挺遠,記的不太清楚。

沿途不見行人,來到縣城外圍,遠遠看見人群,估計是迎接的。於是放緩速度,旅帥史慶上前,表情頗為尷尬:「剛才斥候彙報,後面有人跟隨,是您的婺營衛。東陽夫人領隊,還請將軍示下。」

示下個毛線啊,那是我大丫頭,讓我怎麼示下?武康頗為尷尬,我的心肝寶貝,瞎添什麼亂啊。吩咐他們先行,史慶如蒙大赦,帶著百名羽林,快馬加鞭離開。

他們離開不久,身後出現馬隊,大概四十餘人。竹斗笠黑披風,正是婺營親兵,棗紅色小母馬,馱著個小身影。深黑色武官服,腳蹬牛皮馬靴,後背小弓小刀,看著十分搞笑。

馬隊來到近前,鬧鬧嬉皮笑臉,嗲聲嗲氣撒嬌:「阿爹別瞪眼嘛,瞧把順叔嚇的,額頭冒冷汗了。不關他們的事,是我非要來的,阿爹如果生氣,罵女兒出氣吧。哎喲別瞪了,把頭轉過去。」

肉乎乎的小手,夾著兩邊臉頰,把腦袋抹正面。武康很無奈,唉聲嘆氣道:「阿爺無大兒,鬧鬧無長兄,可以市鞍馬,不必替爺征。瞧瞧你這樣子,哪像大家閨秀,就是個野丫頭。」

鬧鬧渾不在意,嘟著嘴訴委屈:「姑母阿母她們,天天一本正經,我馬上會憋瘋。順叔帶的豆麥,昨天已經吃完,拿粟米喂紅雲,阿母教訓了我。所以來找爹爹,給紅雲買豆麥,它就要掉膘了。」

用糧食喂小馬,敗家的小閨女,這罵挨的不虧。武康生無可戀,牽著小馬韁繩,帶著女兒工作。鬧鬧十分開心,不停嘰嘰喳喳,就像出籠小鳥,重新獲得自由。

史慶過來迎接,帶著河陽官員,縣令縣尉等人。伺候女兒下馬,走到眾人跟前,按照禮節寒暄。聯袂走入縣城,街上空蕩蕩的,打掃的很乾凈。街道兩側坊牆,應該經過洗刷,沒有任何污穢。

工作做的到位,看來河陽縣令,是把行政好手。年紀應該不大,最多三十五歲,身高中等偏上。國字臉眉目開,留著八字鬍須,透著精明幹練。

武康很滿意,豎拇指點贊:「周明府辛苦了,沿途諸多縣城,你這裡最整潔。要是所有地方,都像河陽學習,那我們的工作,絕對輕鬆許多。史旅帥你說,是這個理嗎?」

響起善意笑聲,河陽諸位官員,個個臉色有光,周縣令謙虛道:「整頓縣城環境,為封禪盛典賀,是我們的本分,不配楚公誇讚。下官單字曰興,就是興旺的興,楚公可稱周興,不必稱呼明府。」

武康和顏悅色,便以周興相稱,左右巡視街道,與他親切交談。很快覺察不對,你也叫周興嗎,成語請君入甕,你是男主角嗎?你是不是那個,武唐酷吏周興?

努力回憶歷史,感覺十有八九。上輩子無聊時,研究古代刑罰,發現很多刑具,都是周興製造。並且史書記載,周興發跡之前,就是河陽縣令,不會這麼巧吧。

不禁來了興趣,開始旁敲側擊,隨著交談深入,越發覺的就是。他是京城人氏,跟隨父親經商,來到懷州定居。少時酷愛法律,其父便托關係,充當縣尉幕僚。

確實很有本事,很多疑難案件,都能依法量刑。所以受到青睞,本人又會來事,漸漸得到提拔。就在五年之前,原縣令舉薦之,接任河陽縣令。頗有政治手腕,處理縣衙公務,全部井井有條。

武康裝腔作勢,假裝吐露心聲:「我與周明府,官途很相似。當年初入仕途,任婺州法曹參軍,經過不懈努力,方有今日職務。周明府有才能,如能持之以恆,他日必定高升。」

給的評價很高,現場突然安靜,眾人頗為羨慕。這可是楚國公,武皇后的胞弟,正三品大將軍。他能另眼相看,高升不再話下。周興卻沉默,恭敬的回話:「楚公教訓的是,我沒通過科舉,需要更多努力。」

武康不再多說,輕輕拍他肩膀,以示無聲安慰。初唐官場規矩,世家排擠寒門,京官排擠地方。初唐大家王勃,不管文才多好,只要不過科舉,不能破格授官。

地方官員也是,無論政績多好,只要不過科舉,如果提拔進京,總會有人反對。其實初唐科舉,就是豪門世家,限制寒門的工具。以周興的才能,幹了五年縣令,至少能做州官。

時辰差不多了,武康吩咐史慶,去各坊市巡查。周興心思通透,安排河陽官員,配合羽林工作。很快大街上,只剩三個人,錢順帶婺營,遠遠跟後面。

周興再次行禮,畢恭畢敬的,拜見東陽夫人,然後拍馬屁:「懷州兩折衝府,都曾跟隨楚公,西域遠征突厥。衛士們提楚公,都說平易近人,從來不擺官威。傳言果然不虛,今日相談甚歡,是周興的榮幸。」

武康不置可否,心中不以為然,今日見到閣下,其實是我晦氣。說起來很搞笑,離開洛陽不久,見了兩個酷吏。丘神績算一個,你周興算一個,來俊臣在哪裡?

他是媚娘的人,還是提點下吧,於是轉移話題:「明府繼續努力,爭取做到更好。若有適當時機,我會找人舉薦,舉你入京為官。暫時不說這個,勞煩明府幫忙,我想買些黃豆。」

周興突然愣住,目光直勾勾的,整個人傻眼了。武康表示不解,買些黃豆而已,至於如此激動?鬧鬧嘻嘻淺笑,拉低阿爹肩膀,湊耳邊嘀咕著:「爹爹說提拔他,已經嚇傻了他。」

武康不禁撇嘴,那只是客套話,類似改天吃飯,你既然當真了。其實說實話把,你老名頭太大,不想產生瓜葛。我已被人稱為,大唐第一佞臣,所以不想沾染,武唐第一酷吏。

周興終於回神,激動的臉通紅,九十度大鞠躬,感謝楚公提點。經過一番客套,終於步入正題,他臉色很為難:「不敢瞞楚公,河陽的集市,粟米多的是,黃豆不好找。」

聽完他的解釋,武康哭笑不得,原因頗為搞笑。縱觀最近幾年,都在勾心鬥角,忘記關心農事。龍朔二年至今,老天爺心情好,可說風調雨順,連著幾年豐收。

河陽縣的粟米,每斗才五文錢,稻米不到七文。各種豆類粗糧,集市上沒人賣,因為賣不上價。河陽尚且如此,京師估計更低,糧食如此泛濫,也算是件好事。

撇撇嘴攤開手,我親愛的閨女,爹買不到黃豆。你的紅雲小馬,繼續喂粟米吧,要是你媽發飆,老爹給你背鍋。鬧鬧很不開心,嘟著嘴使性子:「我就要黃豆,爹爹快去找。」

武康愁眉苦臉,周興抓耳撓腮,沒人種黃豆啊。不到半分鐘,鬧鬧咯咯笑,提出新要求:「不要黃豆也行,但爹爹要應允,以後教我武藝。爹要是沒時間,就讓叔叔們教,我要向平郎叔,學習弓馬騎射。」

還是找黃豆吧,果斷搖頭拒絕,鬧鬧再放殺招:「二妹來到咱家,爹就不疼我了,有時間只陪她。還讓平郎叔叔,前去白山黑水,給妹妹抓寵物...」

這是在抱怨呀,還能再說什麼,乖乖的認命吧。捏著鼻子答應,哄好寶貝閨女,看向周興說道:「很抱歉周明府,家裡些許瑣事,讓你看了笑話。想做好父親,確實不容易。」

周興連道不敢,楚公毫不避諱,是拿我當朋友。河陽沒有黃豆,工作也沒紕漏,武康準備離開。忽然想起昨天,媚娘無意提起,封禪結束之後,李治想鑄新錢。

錢名已經確定,叫作乾封泉寶,他想改元乾封,並以年號鑄錢。這些並不重要,勾起他興趣的,是那個餿主意。李九要做大錢,相比開元通寶,體積增加兩倍,價值以一當十。

意思就是說,一文乾封泉寶,等於十文舊錢。此乃異想天開,本來沒當回事,聽完周興的話,瞬間有了主意。沉默了半刻鐘,小聲交代鬧鬧:「去喊趙聲過來,阿爹有些大事,要和周明府說。」

鬧鬧依言離開,周興十分激動,武康微笑道:「想請明府幫忙,在河陽及懷州,大量囤積糧食。費用我來出,你收購存儲,盡全力囤積。如果運作的好,對你有利無弊,可能因此發跡。」

周興毫不遲疑,直接拱手應諾,能幫楚公做事,絕對會發跡的。兩人相視而笑,一個笑的真誠,一個笑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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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第一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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