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州攻略 第三章 路見不平潑沙助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魚到底在哪裡?
通往婺州的官道上,武康站在大片荷花塘前,水比較渾看不到魚。文藝范十足的閉上雙眼,感受沁人心脾的荷花香。一直等到四周無人影,快速掐兩朵荷花,取出花心裡的蓮蓬藏在袖中,荷花丟下池塘快步離開。
走出大概一里左右,悄悄從袖中拿出蓮蓬,摳出裡面的蓮子,把蓮蓬丟在路邊雜草里。剝開蓮子果皮,果肉放在口中咀嚼,片刻后噗一口吐了出來。
太久沒吃蓮子,竟然忘記取裡面的苦芽兒。重新剝開一顆,看著果實里嫩綠小芽,不由得微微苦笑,蓮子心中苦呀!
便宜老爹心中苦不苦不知道,繼母武氏肯定心如刀絞。記得剛離開武家村,武氏夜裡騎著家裡毛驢,夜行三十多里追上他,把包裹塞到他手裡,又騎著驢連夜離開。這個時代的睦州並不太平,這份心這份愛,讓他熱淚盈眶,武氏不是親娘勝親娘。
包裹里是八張餅,二十五個開元通寶,兩件換洗的衣服,一封書信一支金釵。書信是她跑到縣裡請人代寫的,是去婺州舅舅家的介紹信;金釵應該是她的嫁妝,給他做盤纏。
武康並不打算用這些錢和金釵,是以八張餅吃完,摘取荷花里的蓮子充饑。想當年在前世酒桌上,油炸蓮子豆可是必不可少的下酒菜。
就這樣邊順手牽蓮花邊趕路,中午時分感覺肚子不舒服。無奈撇撇嘴,從路邊裝半袖子沙土,去旁邊小樹林,蹲在半人高的草叢方便。大唐什麼都好,就是沒有擦屁屁的草紙,可真是遭罪呀!
剛解開衣服,就聽遠處傳來急促馬蹄聲,官道上塵土飛揚,七八名騎兵簇擁著一輛馬車倉惶逃竄。後面三十多匹馬緊追不捨,馬背上是衣衫襤褸的悍匪,舞著橫刀耍著馬鞭,嘴裡還呶呶鬼叫。騎兵被馬車拖累跑不快,很快被悍匪追上,雙方戰成一團,一時間刀光瀟瀟人馬嘶鳴。
這種在電影里才能看到的畫面,凄厲的慘叫飆出的血,嚇的武康把便便都憋回去了。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躲在草叢裡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長出,生怕被殃及池魚。
戰團里哀嚎連綿不絕,披甲騎兵是久經沙場的精兵悍卒,刀來刀去勇猛無比。對面的悍匪也不白給,張張滿是凶光的臉,應該都是背著血的亡命之徒。武康不禁瞠目結舌,這群馬匪太彪悍了,竟然敢打劫軍士!
俗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軍士人數大劣,再加上還要保護馬車裡的累贅,漸漸落入下風。
一通人仰馬翻后,戰局裡只剩六名悍匪,兩個渾身血淋淋的軍士。胯下戰馬死的死逃的逃,就連拉車的駑馬也沒能倖免。雙方由馬戰改為步戰,呶呶怪叫著互相傷害。
馬車裡突然竄出一道人影,是個身穿儒袍的年輕人,看年紀二十五左右,看身高一米七不到,看長相標準的小白臉。美中不足的是,額頭上有幾顆麻子,應該是出天花留下的。
如果按照電影里的套路,坐在馬車裡的不是絕頂高手,就是一無是處的窩囊廢。公子哥明顯屬於後者,跳下馬車摔個狗啃屎,爬起來撒腿就跑。
草叢裡武康氣的直罵娘,你個廢物夾著尾巴逃命也就算了,為啥沖著小太爺的藏身之地逃?麻子不是麻子,你是坑人呦!果然局面惡化了,公子哥明顯是根本目標,三個馬匪閃出戰團追了過來。
兩個軍士當然不樂意,也提著橫刀竄過來,把公子哥護在中間,又被六名馬匪手裡的刀護在中間。戰場快速推進,距離草叢三米處停下。
武康下意識抹把冷汗,眼前這些都是坑人,俺就是解大號而已,咋就被你們殃及了?有心起身逃命,又怕馬匪殺人滅口。電影里演的那些武林高手們,都有一手暗器絕活,逃跑時後背要是中幾個毒鏢,找誰說理去?
正踟躕不決時,戰場異變突生,一悍匪中了一軍士窩心腿,手裡橫刀飛了,怪叫一聲倒著摔在草叢裡。下半身草叢外,上半身草叢裡,與草叢主人四目相對。
武康首先回過神兒,咬著牙暗罵晦氣,雙手閃電般掐住他的脖子,倆大拇指交疊,摁在他喉結上,使出吃奶的勁兒。倒霉悍匪剎那臉憋的通紅,伸出蒲扇般大手,死命掰著鎖喉的鉗子。
那哪能讓你掰開?做夢娶媳婦想的美,去死吧你!武康齜牙咧嘴,瞪著一雙牛眼,傾盡全力掐著。倒霉悍匪掰不開,雙手握拳狠狠砸武康胳膊。武康感覺被鎚子砸中,疼的直冒冷號。此刻哪裡顧得上疼,雙手如老虎鉗掐的更緊。
每秒都在煎熬,漸漸感覺拳頭力道小了,倒霉蛋雙腿開始亂蹬了。沒多久拳頭不再落下,腿也安靜下來,整個人停止掙扎。嘴裡冒出血沫,白眼仁也翻了起來。武康確定他死透徹,鬆開手揚起一拳頭,砸在他臉上暗罵了句:「死都死的這麼難看」。
這時又聽啊呀幾聲慘叫,趕緊透過草叢向外看,戰局又簡單明朗許多。只剩下一軍士、兩悍匪繼續廝殺,除了那個小白臉公子哥,其他都躺在血泊里。
軍士儼然強弩之末,身上傷口不斷沁出血,反觀倆悍匪生龍活虎的。公子哥見勢不好撒腿往草叢邊跑,兩名悍匪馬上虛晃一招閃身追來。
等公子哥跑過草叢,武康剎那起身大喝一聲「看招兒」,一捧沙土奔著兩人面門灑過去。趁著他們捂臉之機,飛起一腳踹在一名悍匪心窩上。
悍匪慘叫一聲連連後退,被後面的軍士一刀砍下腦袋。乘勝追擊的軍士想砍另一個,卻被對方一刀砍破肚皮。軍士倒地后一把抱住悍匪大腿,使盡全力沖呆愣的公子哥大喊:「快跑!」
公子哥回過神,一抹眼淚轉身就跑。武康見悍匪那嚇人的絡腮鬍子,也沒勇氣加入戰團,也轉身倉皇逃命。很快就聽一聲慘叫,忠心的軍士被殺了。
兩人不敢回頭繼續跑,身後傳來大鬍子氣急敗壞的咆哮:「小兔崽子給老子站住,老子非把你們挫骨揚灰不可!站住——」
武康不由得撇嘴,心說到底你傻還是我傻,你說站住就站在?兩人慌不擇路往山中密林中逃,腳下盪起層層積葉,衣服被灌木叢劃破,劃出好幾道傷,那是口鑽心般的疼。
然而和小命比起來,這些都是雞毛蒜皮。不知道逃了多久,就聽公子哥一聲「啊呀」,武康緊急剎車轉身一看,登時嚇的一聲「媽呀」。
公子哥雙腳離地懸浮在半空,身上被淺黃色、大腿搬粗的繩子纏繞,一張俊臉憋的通紅,胸前被擠壓喊不出話,只能投來哀求眼神。武康目光向上抬,看到了和公子哥腦袋、大小相差無幾的蛇頭。
這就是傳說中的深山巨蟒嗎?這東西野豬都能吃,何況人乎?
蟒蛇眨眼間從樹上下來,公子哥也被帶到地面,就像個待宰的羔羊,連掙扎的氣力都沒。武康腿肚子發軟,下意識轉身就跑,十步不到又停住腳步。覺的沒逃跑的必要,等蟒蛇把他纏繞的窒息死亡,會整個吞下去,挺著大肚子也會淪為待宰的羔羊。
看看來時的路,追兵還沒到,自己暫時沒生命危險。那麼問題來了,該如何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心思電轉間還真想出個主意,前世聽村裡老人說打蛇打七寸,七寸是它心臟所在,打壞了心臟也就打死了蛇。
問題又來了,七寸到底在哪,身上也沒帶尺子,再說大蛇、小蛇心臟位置不一樣呀,當然他也沒勇氣,去打不斷吐出長信的蛇頭。
眼見公子哥要一命嗚呼,武康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之間又想到個主意。趕緊扯下身後包裹,呼啦全倒在地上,拿起酒葫蘆揪開軟木塞。這酒是他幫人家幹活得到的,大半用來清洗被狗咬的傷口,期望不要得狂犬病。
武康疾跑過去手腕猛甩,把裡面的酒灑在蛇頭上。前世喜歡看動物世界,電腦里有個「動物世界」文件夾,裡面除了成套的愛情動作片,還有成套外國專業捕蛇人的科教視頻,以及動物記錄片。
視頻里說蛇類都極其討厭酒精,專業捕蛇人都會隨身帶酒,被纏住就往它身上潑酒,蛇就會鬆開人走掉。然而殘酷的現實再次赤裸裸打臉,眼前這條好像成精了,絲毫不怕身上的酒,依舊緊緊纏著公子哥。公子哥臉部充血,憋成了猴屁股,白眼兒都翻了出來。
武康鼻子都氣歪了,硬著頭皮來到公子哥腳邊,抓起蛇尾巴反著纏的方向解。一邊解一邊暗罵那些捕蛇人,坑死人不償命的磚家,蛇哪裡怕酒了?小太爺要是能穿越回去,肯定化身鍵盤俠,把你們噴個狗血淋頭,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喂狗!
這時腦中閃過靈光,不由得老臉一紅。估計是冤枉人家了,蛇怕的是那種高濃度白酒,不是這種和啤酒差不多的垃圾!以後有時間也研究下蒸餾酒精,不奢望像其他穿越家那樣掙的盆滿缽滿,只期望受傷的時候給傷口消毒,降低被破傷風奪去小命的概率。
等翻蛇翻到公子哥胸腔時,他呼吸明顯舒暢許多,邊大口喘著粗氣邊淚如雨下。幸虧蟒蛇沒纏住他脖子,否則早就一命嗚呼了。然而問題又來了,這條蛇真是成精了,尾巴又纏上公子哥的胯。武康氣的怒髮衝冠,你這畜生誠心和小太爺唱對台,我這邊解你那邊纏?
感覺到蛇身再次收緊,巨力襲來只能無奈放手。公子哥的再度張開大嘴,俊臉再次憋成猴屁股。武康無計可施,只能再度從蛇尾開始解。觸碰的蛇腹下鱗片時,腦子又閃過捕蛇人視頻里的科普,登時如醍醐灌頂般茅塞頓開,然後渾身起滿雞皮疙瘩,噁心的腹中陣陣翻滾,胃液差點脫口而出。
然而眼下火燒眉毛,哪裡顧得上噁心不噁心,抓起蛇尾露出其腹下鱗片,翻開尾巴小鱗片前面,最後那片比較大的腹甲下,看到了蟒蛇的肛門。
咬咬牙大喝一聲,右手作出點贊手勢,拇指插進蛇肛門裡用力壓迫。視頻上說這是蟒蛇唯一弱點,肛門裡有蟒蛇的穴道,被壓迫蛇就會軟下來。
不禁暗自慶幸,自己有講衛生習慣,把拇指甲給剪掉了。要是有指甲爆菊,絕對會激怒這條畜生。譬如說和朋友開玩笑,用手捅屁屁和用筷子捅,得到的後果絕對天壤之別。
不過眼下的情形還是很噁心,腥臭的蛇排泄物整的滿手都是,終於忍不住「哇」的吐了。生平第一次爆菊,對象是條蟒蛇,看肝門大小還是公的,許仙也沒這麼重的口味兒吧?
此法效果立竿見影,蟒蛇很快軟了下來,蛇頭垂在地上猶如冬眠一般。武康知道這種情形頂多維持三分鐘,當下哪裡敢耽擱,三下五除二翻開酥軟的蛇身,沖著臉色煞白、淚流滿面、大口喘粗氣的公子哥狠踹一腳,扯著嗓門大吼道:「愣著幹啥?趕緊跑啊!你想客串許仕林嗎?」
蛇口逃生的公子哥瞬間回神,雖不知道許仕林是啥玩意兒,卻不影響他激發求生欲,懶驢打滾爬起來撒腿就跑。沒跑幾步又是啊呀一聲,右腳踏在小坑裡扭傷了,一個狗啃屎栽在地上。把武康氣的差點爆粗,暗罵一句坑貨豬隊友,衝過去把他抗在肩頭,大喝一聲撒腿就跑。
平時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哪經歷過這?五臟六腑演奏交響樂,又驚又嚇上吐下瀉。武康被吐一身污物,脊背陣陣溫熱,還聞到刺鼻尿騷,恨不得把這貨丟下懸崖。
如此倉皇逃竄一里不到,突聽身後密林里傳來慘叫,驚起大片飛鳥。武康緊急剎車,慣性差點兒把小白臉傳出去。公子哥抓住他大腿,穩住身形乾嘔幾聲,急不可耐嚷嚷:「兄台因何停下,蛇仙會騰雲駕霧,趕緊逃命啊!」
武康肩膀一晃把他摔到下,滿臉鄙夷道:「狗屁的蛇仙騰雲駕霧,一條黃金蟒而已!剛才那聲慘叫,是追咱們強人嗷嗷的。他遇到了黃金蟒,像你那樣被纏住,很快會葬身蛇腹。我說公子哥先生,接下來聽我指揮。讓往東你不能往西,讓摸狗你不能偷雞,否則小太爺拿你喂野豬」
公子哥明顯不適應這樣的說話方式,卻也粗略明白大意,思考片刻艱難點點頭。
武康很滿意他的態度,滿臉孺子可教的欣慰,蹲下來壓低聲音說:「蟒蛇把強人吞下肚,會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如任人宰割的泥鰍,毫無攻擊力。等下咱們原路返回,想辦法捉住它,扛到坊市賣掉,或者抬到婺州進獻刺史大人,肯定發筆小財!」
說到這武康雙眼放光,彷彿看到大把開元通寶向他招手。公子哥仔細推敲剛才話語,很快也興緻勃勃點頭答應。兩人打定主意略微準備下,憑著記憶原路返回。
武康心中不禁納悶,黃金蟒是緬甸蟒蛇的白化突變種,放在前世也異常罕見,主要分佈在印度、斯里蘭卡、緬甸和泰國北部,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
公子哥見他皺眉不語,緊走兩步微笑道:「聽兄台說話語氣,也是婺州當地人,咱們是同鄉。某姓崔名健字健之,兄台喊我五郎就行。另外兄台剛才稱呼有誤,稱呼婺州刺史只需『崔刺史』、『崔公』就行,『大人』是稱呼...」
武康聞言不由得老臉一紅,「大人」只是對父親的尊稱,並不用於稱呼官員。下級官員見了上級官員,或者百姓見了官員,也並不像後世那樣奴顏婢膝。只是鞠個躬,稱呼他的「姓」加「官名」就行,或者直接「姓」加「公」。
就像電視劇《神探狄仁傑》里,稱狄仁傑為「狄閣老」或者「狄公」。想到這有些尷尬,轉移話題介紹自己:「某姓武單名康,沒讀過私塾也沒有字型大小,五郎可以喊我武大...武一郎。武村沒有讀書人,與世隔絕也不知外面的規矩,倒是讓五郎見笑了,慚愧慚愧!」
崔五郎拱拱手壓低聲音笑道:「大郎過謙了,如此談吐不凡,怎麼可能沒讀過書?至於字嘛...等咱們把蛇仙獻給婺州刺史,大郎可以求崔公賜下字型大小,也算一段佳話,哈哈!」
武康看著那真誠的笑臉,恨不得一巴掌抽過去,倒霉的大郎,倒霉的稱呼!撇撇嘴不搭理他,埋著頭趕路。
所謂的一州刺史,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封疆大吏,總管一州的政務、軍權,類似於現代社會的省長加省委書記,還掌握著一州的軍事權力,當之無愧的土皇帝。真要得到他的賜字,等於魚躍龍門躋身上層社會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