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元宵 風雪夜歸人

展眼又是年關，縣城中處處張燈結綵，掛起錦繡龍旗。除夕，乃有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之意。除夕這日復又天降瑞雪，入暮時分，街道上一個個大紅燈籠都明艷艷地亮了起來，將漫天飛雪都照出一派紅彤彤的喜慶色彩。

這安陸縣城不比武昌府熱鬧，地處江南地帶，魚米富庶，集市也更多元化，還有絲帛布匹、珠寶香料、香火紙馬之類的店鋪，各行各業更加興盛，懸挂市招旗幟，招攬生意。人流摩肩接踵，男女老幼，三教九流。

石潼河邊歌舞藝人，客人一來，笙簫琵琶齊發，一時打破靜夜，熱鬧非凡。等他們落座，又先上來一場蓮花舞，年少嬌艷的官伎手捧蓮花，旋轉齊舞，一時熱鬧非凡。水中高大的樓船歌樂不休熱鬧非凡，無數麗人簇擁笑語，鶯聲嚦嚦，彷彿一個水上溫柔鄉。

這樣的情形，從除夕一直延續到元宵，好不熱鬧！

自唐朝起都城便興盛夜市，逢值節日之時，更是晝夜無休華燈高照燦如天明。今夜是元宵佳節，街上行人喜氣洋洋，車馬闐擁，不可駐足。

今日的秦府也是格外的熱鬧，院中燈火通明，照著圍牆邊的花圃，一片鮮妍燦爛，好似天邊雲霞。空氣里酒香四溢，氣氛歡樂而濃烈。

元宵佳節，又逢秦翼明升職加薪，所以他也很爽快的設宴請客，把德安府的高官和衛所的將軍們都請了來，一同歡度元宵。

當然，這不僅僅是請客吃飯，秦翼明也是想借這個機會收買人心，特別是衛所的將軍們；同時，他宴請候恂，也是想為侯方域和李香君做個媒人。

宴席一開，府中即刻熱鬧異常。秦翼明一桌桌敬下酒來，觥籌交錯間，眉間神傷也漸漸舒展。席至一半，秦翼明微微有些醉了，漫天月光灑下，他忽而覺得眼前的世界，真實得難以觸摸。

宴席分廳而設，將士們在前廳，楊九一、大牛等作陪，候恂等就在內廳，徐貞兒作陪。前廳的男桌響起熱烈的吃酒划拳聲，內廳是熱熱鬧鬧的。

「各位衛所的兄弟，秦某今天敬各位一杯，來，感情深，一口悶！」秦翼明一點官架子都沒有，即使已經位居湖廣都督，官二品，爵德安伯，可是在這些將士面前，還是說著他們之間的粗語。

衛所的將士們個個精神抖擻，神氣衝天。秦翼明親自來給他們喝酒，如何不讓他們激動，興奮。

一團熱烈緊張的氣氛直衝九霄。

終於有個大膽的站起來道：「兄弟們，秦大人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必誓死報答，感情深，一口悶，幹了！」

「幹了！」衛所的將士們興頭一起，簡直壓都壓不住。

「都喝個痛快，今日這裡沒有將士和大人，都是手足兄弟，日後戰場上咱們也是好兄弟！」穿越者秦翼明覺得他這說辭並無不當，可是在這些兵頭子看來，秦大人太看得起他們了，他們只是一幫沒有人看得上眼的螞蟻，就是一般的百姓都有背後戳他們脊梁骨的，可是今天，在一個大都督面前，他們覺得他們是人，而且還是很有面子的人！

因為兄弟，是不分等級貴賤的！

秦翼明回到了侯方域的那一桌，老頭候恂正在慢慢地細酌著杯中美酒，喝得也是滿臉紅暈。

「侯大人，這酒可還合你的胃口？」秦翼明看候恂也喝得差不多了，就開口問道。

候恂啜了一小口，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氣，讓烈酒燒灼他的喉嚨，腸胃，如熱炭般停在胃部頂端，然後露出滿足的表情。

「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寒天喝這寒酒再好不過啊，這酒性微烈，甘洌之中隱含辛辣，又有竹葉、梅蕊以及菊瓣之清幽香氣，皆為歲寒時節方得之美物，不僅酒味獨特，且意蘊深遠，過癮，過癮啊，哈哈！」

一杯酒，被候恂說出了花來，秦翼明也是似懂非懂，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這酒候恂很喜歡。

「侯公子，這酒可還行？」秦翼明又問道。

侯方域一臉憂愁，卻不知為何？

「酒是好酒，哎，除非能解愁，只怕酒醒更殘，愁來又依舊。」侯方域搖著頭。

秦翼明腹語不斷，他奶奶的，都不說人話，欺負咱沒文化么？秦翼明大腦快速轉動，可惜也想不出什麼讚美酒的好詩句來。內心只得泄氣，好吧，我是粗人，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秦翼明的嘴角裂出一個弧度，放下酒杯，手在空中拍了兩聲，帷幔內忽然有美妙的琴聲傳來，大家喝著酒，聽著這美妙的琴聲，漸入佳境。

就在這時，又有一支琴聲插入，兩者沒有相互干擾，反而相得益彰，就像精彩的二重唱，甚是美妙。

侯方域似醉非醉，此時彷彿找到了什麼，瞪著大眼睛，伸著長脖子聽著，還不時喝者美酒。

曲畢，大家還意猶未盡，徜徉在曲子的意境中，久久醒不過來。

「好，甚妙，秦大人，老夫只知你府中夫人有如此高之技藝，不曾想你的府中也是卧虎藏龍啊，居然還有能跟尊夫人媲美之人，真是難得，真是難得啊！」候恂意猶未盡，讚歎道。

「你們出來吧！」秦翼明喊道。

門被拉開的嘎吱升后，帷幔被輕輕的掀開，出來兩女子。

「妹妹，香君姑娘，來，坐我身邊來！」徐貞兒親切地說道。

「侯大人，秦府二夫人貞兒我就不介紹了，這位姑娘是李香君，也是府上貴客。」徐貞兒向候恂說道。

「李香君？可是揚州的那個李香君？難怪琴藝如此了得，呵呵！」宋獻策讚歎道。

宋獻策不知道自己一句話立刻招來了秦翼明和徐貞兒二人不約而同的白眼，他立刻知道自己可能是犯了什麼忌諱，但是又搞不明白，只能立刻閉上嘴巴。

候恂本不恥於什麼名妓同桌喝酒的，可是礙於秦翼明的面子不好發作，只得獨自喝著酒，不聞不問。

酒的魔力可以助長情愛的火焰，可以令人泄露自己的心窩內的秘密，可以使人做平素所不敢做的事。幾杯酒之後，侯方域覺著自己內心再也無法壓制，侯方域向李香君逐漸熱烈地射著情愛的眼光，那眼光就如吸鐵石一般，將李香君吸住了。

候恂不是傻子，看到自己兒子跟著所謂的江南名妓之間眉來眼去，當場震怒，他猛地拍桌子，怒道：「秦大人，侯府家宅之事，就不勞秦大人惦記了吧，秦大人身負皇恩，身兼重任，還是多想想如何為皇上分憂吧，域兒，跟我回家！」

侯恂個倔老頭，說走就走了，候方域雖然百般不情願，可最終還是跟著自己父親走了，只留下李香君可憐人兒，淚流滿面，讓人心疼。

秦翼明也是自討沒趣，微怒道：「這是誰出的餿主意？良辰美景都破壞了。」

「嗚嗚嗚。」李香君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徐貞兒在一旁小聲道：「相公，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姑爺，這是月兒的餿主意，不怪小姐！」月兒勇敢道。

秦翼明看徐貞兒一臉的自責，又看李香君泣不成聲，內心不忍，感慨道：「絕艷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

宋獻策正喝得起性子，一聽秦翼明不知道哪裡偷來的好詩，忍不住讚歎道：「恩恩，秦莽夫，好詩好詩，好一個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秦莽夫你莫急，我看這侯公子對李姑娘也是真情，一下子讓他忤逆不孝有點難，不過日後侯老頭會轉過彎來的，哈哈。」

「你個宋光棍，這男女之事你也懂？滿口胡謅！」

「我怎麼不懂，都是人和人之間......我眼睛是不是花了？」宋獻策忽然甩了甩腦袋，指著門口口吃了起來。

眾人望去，門口居然站著一個人，披著紅色的長棉披風的美貌女子，就算燈光昏暗，她那美貌絕倫的臉仍然非常清晰，睫毛濃密得好像承受不住什麼重量，壓成非常嫵媚的弧度，白玉一般的肌膚，讓她花瓣般粉色的唇顯出透光一般的嫩。

「勝男？」

真是個極其傲慢、不講道理、又綺麗爛漫的，無厘頭的瞬間。就像大變活人，讓所有人都吃驚！

酒席后，秦翼明來到了亢勝男的房間，帶著酒味的唇柔軟而滾燙，他剎那間覺得什麼都無法阻止，雙臂收緊，要把她揉碎弄軟，熨帖在身體上。要她心甘情願跳下來，落進他網裡，就此放進袖子里妥帖收好。他熾熱的手指無意識地插進她濃密的頭髮里，吻不夠，這樣熱烈帶著醉意的親吻還是不夠。真想一口把她吃下去，骨頭也不剩。他一定是醉了，醉得不輕。

一番雲雨後，秦翼明開始抱怨起來。親昵中帶著怒氣質問道：「勝男，你為何要離我而去？」

亢勝男依偎在秦翼明堅實的胸前，聽著那粗重的呼吸，調皮道：「如其我我卿卿一味熱烈，專重情慾，終日形影不離，等於吃慣山珍海味的人經久無奇，發泄既盡，日子一久，再不能有別的花樣，秦郎你肯定覺得索然乏味，對勝男毫無意趣可言了。這樣不是挺好么，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眼前的女人，有一種叫人無法呼吸的明媚，彷彿六月陽光，璨然熱烈。

秦翼明刮著亢勝男的鼻子道：「你是個壞女人！」

「嘻嘻，秦郎，這輩子奴家都認定人你，你就是甩也別想甩掉！」

亢勝男和別的女子很不一樣，只要她覺得自己想要的，她就不顧一切，這樣的女人，秦翼明很難抗拒，也越愛越深。

「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