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運籌帷幄正當 時 情到深處才可憐
「中午的時候,那個人終於回來了。」鍾昇又在翻看日記。「他仍然是那麼陽光,那麼儒雅,走路的樣子沉穩,說話的語調輕緩不疾。遠遠就見他朝我走來,耳朵里一下就嗡嗡亂響起來,呼吸彷彿要停止似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我們像老朋友似的微笑著相見。「青紅,我的房間可以住進去了嗎?」他笑著問我。
他叫我名字,聲音輕柔得像一縷微風。讓我心跳得更加慌亂,只是看著他,不知所措地。
「嗨,問你呢!」他站在我面前,帶著微笑,對於我的發獃,一點也不惱。
哦嗚!他是要住在這裡,我才想起來。趕忙找到了108的鑰匙,遞給他。他的手很溫暖,接鑰匙的時候,碰到了我的手,感覺得到。他是有意的嗎?」10.7日
哈!男主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那女主怕真的要瘋掉了。這樣的死心眼女人,我怎麼遇見不著?鍾昇嫉妒地在心裡想,酸啾啾的。
「知道他回來了,我早早地坐在了吧台前,想第一個能見到他,我有問過他叫啥?別人就說領導的名字,不能亂打聽,只知道是剛調到市裡的副市長。我說嘛,這麼優雅,風度翩翩的男人,不可能是一般的人。就知道,他行的!」
10.8日
此後的幾天里,女人的眼睛一直在每時每刻地尋找著男主的身影,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挂著她的心,他的高興,她跟著笑,他的沉鬱,她隨他不開心,如痴如醉地把他幻化成心底的一縷陽光,向薄薄的紙面傾訴著她莫名的愛戀,無所顧忌。
不可思議,真不可思議!這世上真有一見鍾情?紙頁上寫滿了愛戀,一個女人揣著灰姑娘對王子的愛戀,在每個不眠的深夜裡,編織一個原本不屬於她的愛情童話。
鍾昇覺得有些口渴,滾下沙發,走到冰箱前,拉開門,空空如也。這幾天很少在家吃飯,牛奶沒有了,咖啡也只剩下一點渣子,還有牟大媽的蒸面,已經長滿了黑毛。
他只得無奈地煮一壺白水。心裡還在想著青紅這個女人,是怎樣一個人,與瑪莎拉蒂之間有什麼關係?如果沒關係,瑪莎拉蒂不會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在過去了20年之後,重又糾結其中,想尋找所謂的真相。那又是什麼關係呢?母親?姨?依她的言談舉止,不像是訛人的主兒,那會是什麼目的?如果,日記中的青紅和那個男人真的有瓜葛,事情敗露之後,男人為保仕途青雲,害死了她,從推理上可以成立。但是,她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個男人才敢下如此狠手,殺死女人?除非女人已經成為了他的絆腳石或是他的致命威脅,否則,不會的。
噗——,溢出的水澆滅了火苖,驚醒了他的沉思。他關掉了火,拎起咖啡壺,那知灼燙的壺柄,使他本能地扔掉了壺,哐當!叮、叮。壺在地板上,發出暴響,壺蓋清脆地滾落到一邊。這聲音,在夜晚,很刺耳。
幸虧沒潑到腳上,要不明天准出不了門,他暗自慶幸地想。看著還在擺動的壺蓋。唉——,一壺水也燒不好,我和那些沒用的男人有啥區別呢?擰開水龍頭,可憐巴巴地吸了兩口自來水,悲哀地嘆口氣,嗓子眼回味起象屎咖啡的味道。
咦?瑪莎拉蒂真能沉得住氣,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鍾昇躺在床上,翻看著手機,瑪莎拉蒂的頭像睡美人一樣,再無動靜。對話只停留在半個月前,難道,她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抑或是忘掉了這一出,怎麼這麼快就再無動靜了呢?
他仍然沉浸在第一次的見面之中,那場景,就像黑夜中的美夢似的,即清晰可辨,又虛幻不實。
一顆流星劃過窗口,纖細的一縷光線,把穹廬中的這一方暗夜隙開一條縫,鍾昇透過那幕簾隱約看見一個人,是個面容嬌好的女人,正低頭在桌前專註地寫划著什麼,輕喚著一個人的名字,嘆息、啜泣,卻又不甘心地在紙上宣洩著那法排遣的愁腸,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他好奇心大發,輕手輕腳地撩開那綴滿紅寶石、藍碧璽、藍寶石的墨綠色的帘布,走了進去。女人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不時地又撕下那沾滿字跡和淚痕的紙頁,氣惱地揉成一團,扔向一邊的紙簍里,有一隻竟然沖著他的鼻尖飛來。好在紙團飛得很慢,被他機敏地躲過了。紙團無辜地滾到簍外,有氣無力地掙扎了幾下,不動了。他彎腰拾起地上的紙團,展開一看,像是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字跡閃動如霓虹,正待細看,那些字跡怕羞似地哄散成螢火蟲,曳著光星星點點地飛開去了。女人抬頭舉手又要再扔一枚紙團時,發現了他正在看她剛扔掉的紙團,像秘密被人發現了似的,一下怔在了那裡,臉漲得通紅。「你…」失聲驚叫,旋即就趴在桌面上,羞得抬不起頭。
鍾昇就笑著看向她,調侃著說:都成這樣了,還害羞呢?展開的臉頰,那樣子可能很難看,從女人臉上不自然的尷笑上,可以略加判斷出。只要不像大灰狼的笑臉就好了。平時怎麼不多鍛煉一下笑肌,省得到時招人誤解。在心裡暗自揣想。
女人可能是被他的笑臉所脅迫,也許是心頭久悶著一股情怨,被這個陌生人識破,她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從從容容地笑到哭。他注視著女人抽動的肩膀,面色凝重。
待到她哭夠了,他才調和了臉色。正容問道:「姑娘,為何哭泣?是否為情所困,念念不忘,終而生恨,卻又不知該恨誰?」
「正是,情無所依,心有所困,因而悲從衷來,故而哭泣不止。」女人戚容而應,珠淚幾欲滾落,掩面而拭,那衫袖霓裳蠶翼,不似凡俗所有。鍾昇看得仔細,女人嬌好精緻的面貌,茭白的一張臉上烏梅含煙似的淚眼,幾多傷感,愁腸欲斷。嘆道:梨花經風雨,我看心猶憐!
《游山偶記》:山高蒼松隱,水淺明月空。樺輕風搖動,秋深葉青紅。
女人凝脂一般的素手遞過一張紙箋,上面寫著一首詩,呵呵,現在還真找不到會寫詩的人了。
鍾昇最見不得人假裝斯文了,一臉鄙夷地掃視一下,並未細讀。但女人的手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紅酥手,紅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搜索枯腸,翻騰出這麼一句來,正準備顯擺完,女人又羞又氣地責怪道:「不是要你看我手啦,這個!」晃動著手裡的紙箋,示威似地在他眼前抖了抖。
「噢,原來是這個,我還以為…」鍾昇表演著如夢初醒似地敷衍道,睃眼去看那張紙.「咋男人都沒一個正形呢?」她還在氣惱地責怪道。
切,你好像閱盡了天下男人似的,真要這樣,咋也沒見你醒悟個啥明堂。鍾昇在心底服氣地爭辯。不是怕女人撓他,只是想知道女人的故事。萬一惹惱了,一扭屁股走人了,那還聽誰講去?聽風嗎?切!
他就撐著耐心,把紙箋上的字讀完,也沒見個署名什麼的。詩中似有某種用意,故意要和某個東西聯繫起來。平仄對仗極不工整,也沒有什麼深刻的意境,無非做了個無病呻吟罷了。他掻著頭皮,在思索著,驀地茅塞頓開,女人的名字就叫葉青紅。原來,他是想記住這個名字,通過一個無極的想象,把女人抽象成一個全新的、令人回味意境,而又不讓別人窺探到其中的端倪,可謂用心良苦。
「你就是葉青紅!我沒說錯吧!」他看著女人,冷靜地說道。
「切,我以為你發現了別的意思呢,我就是葉青紅,不可以嗎?」女人很失望地看著他,似乎在想:原以為別人能從中領悟到更深的用意所在,發現寫詩人心中的秘密。卻不知,他也是一個扯大旗,坐虎皮的傢伙!枉費了她這幾天的心思。看來,這原本就沒有什麼意思。真是多情反被無情惱!女人的心情開始變得沮喪起來,坐在那兒發獃,臉色陰晴飄忽。
「別急!」鍾昇不緊不慢地對女人說。「你看啊,一個人好端端的,非要把一個女人的名字扯進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風月中去?這是為什麼?」聽得鍾昇這樣說,女人的眼睛就亮了起來,聚精會神地看著他,急切地想知道結果。
看到她這個樣子,鍾昇也就不再顧及她的感受,直來直去地說出了他的推測:「一般這種情況,說明了他也在關注你,你的一舉一動,他並非無動於衷,而是深有觸動,只是,由於某種不知的原因,他不能接受你的這種情感,或是你們相處時間太短,他根本不了解你,所以,不知你究竟是什麼意圖,是一晌貪歡,還是天長地久,利益、利用還是真愛?根本沒法判斷。
同時,他又是一個場面中人,一旦有什麼傳言、傳說,會影響到他的前途,這是他最在意的東西。所謂,衝天一怒為紅顏,不愛江山愛美人,那都是傳說。一個成功的男人,面臨這樣的問題時,不得不考慮的周全些。而有些人會奮不顧身地去擁抱愛情,但莽夫居多,痴女居多!一般人會先冷靜地思考,會猶豫不決。你的直覺沒有錯!但對他而言,他要權衡利弊,一個女人可以愛得一無所有,但一個既得利益者是不會愛得忘乎所以的。
你現在的婚姻,不也正是利益之盟嗎?如果,你當時不答應嫁給你那個「老革命」的傻兒子,你的家人,可能還會因為你父親的地主帽子,而受盡歧視。當然,這在現在已經不成問題。一時一地,終是利益。如果,當時,這個人也和你境遇相同,你會嫁給他嗎?既使你願意為了真愛,你家人也不會答應的。紅塵世界,並不是真愛就真行!」
女人,臉色終見開朗起來。開心地說:「原來,他和我想的是一樣的!哇!我不跟你說了,他快要出來了,我趕緊去妝扮一下,我要把最美的我,展現在他的面前!必須的!」女人興高采烈地轉身進了吧台後面的休息室。
唉--,仍是痴迷不悟。見到她這種反應,他絕望地一聲嘆息。
似乎是幾聲雞叫,驅趕過來一綹風,清晰、尖銳地擦過了鐘聲的胳膊,把綴滿寶石的墨綠色帘布「啪」地一下粗暴地收走了。
天陰陰的,似要下雨的樣子。透過窗紗吹進來的涼風,有著絲絲苔蘚的味道。
鍾昇醒了,低頭就看見墨綠色的日記本掉到了地上,一片小紙箋散落在一旁。拾起來一看,《游山偶記》:山高蒼松隱,水淺明月空,樺輕風搖動,秋深葉青紅。這不就是剛才…他裂開嘴,有些驚愕。感覺到胳膊有些酸脹,頭卻痛得很。怕是要感冒了,他擔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