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夢境成真
一片荒蕪的大漠上,漫天飄飛著鵝毛大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一株孤獨而古老的胡楊下站著一身穿白衣的女子,雪花簌簌從她身旁落下,她似有感觸一般,慢慢轉過身來來,俏麗的臉龐上有纖巧鼻子,婉約的眉,潤澤的嘴,
她目光若水,幽幽地向遠處看來……
不遠處從雪地上先爬起來的是袁悟溪,他驚奇地看著周圍,接著是易丁甲和梅掌柜的。在他們三人與那女子之間,還躺著失去知覺的段婆婆與摩博依依。
再近一些,雪地上躺卧著水凌月,她白衣似雪,頭枕著白皙的胳膊,好像深睡中的冰山美人一般,周圍潔白無瑕的雪花簇擁著她,她纖細而白皙的手指彎曲著,緊握著那柄水月劍。她靜靜地躺在那裡,看不到呼吸,也聽不到心跳,可過了一會,她纖長的睫毛微微地抖動了兩下,接著輕輕地睜開了眼睛。她清冷的目光望向天空,看著飛舞的雪花,似乎是略略地怔了下,跟著眉頭微皺,似是陷入了回憶,許久,有風輕輕地掠過耳畔,吹起她的秀髮,她才輕輕地坐起身來。
水凌月看到了那站在胡楊樹下的女子,那是一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那女子同樣看到了她,同樣露出驚異的表情。
水凌月沒有說什麼,只是慢慢地站起身來,目光輕輕一掃看了看周圍,發現了昏死過去的段婆婆,目光馬上停留下來,持著水月劍,慢慢走了過去,雪地上留下兩行孤獨的腳印……
水凌月來到段婆婆身旁,輕輕蹲下來,將她扶了起來,一會工夫,只見段婆婆慢慢睜開眼睛,認清了眼前的人臉后,激動得熱淚盈眶,顫聲道:「凌兒……」
水凌月神色自若,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少有的微笑,輕輕點了下頭。
一陣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傳來,是袁悟溪、易丁甲與梅掌柜三人走了過來。
袁悟溪看著水凌月,道:「哎呀,真是一場曠世大戰,大家都沒事就好。」說著,又尋了眼周圍,疑惑道:「咦,窮書生與小狐妖呢?」
易丁甲轉頭抬眼看向那棵胡楊樹下站立著的女子道:「那,那不是楚姑娘嗎?」
幾人聞聲,同時轉過身去,恰好那女子也正望過來,只見那女子確實與楚晴又幾分相似,但每個人又絕對可以肯定,她不是楚晴!
離幾人稍遠一些的摩博依依身著寬大的紅色衣袍,一頭烏黑的秀髮散著,在雪地上舒展開來,她神色安詳地仰面躺著,領口處露著雪白的脖頸,她好像一朵盛開在雪地上的嬌艷之花王。
輕風吹過,地面上被吹動的雪花輕輕地落在她的臉上,倏然變成了清澈的水珠,她同時也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周身世界時,她先是一愣,隨即站起身來,望了眼不遠處的眾人,她卻沒有走過去人,而是遠遠地站著,繼續打量著周圍,看了眼那株古老的胡楊樹,又看了眼那個白衣女子,接著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麼,驚異不定的目光四下里尋找了半天,卻好似沒有找到自己想看到的目標,她的眼中多了一絲輕易不被發現的擔憂,她猶豫了下,想邁步走向眾人,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留心觀察著眾人的一舉一動。
稍後,袁悟溪快步上前,向那株胡楊樹下的女子走去,他好像身上的傷痛早已突然完全好了一般,健步如飛,離那女子丈余遠近,他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番,發現與楚晴確實有幾分相似,便開口道:「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窮書生與小狐妖呢?」
那女子早也聽到了袁悟溪的腳步聲,抬眼看來,想了下,道:「窮書生?小狐妖?」
袁悟溪見她目露詫異,點點頭,又道:「就是那個風疏竹和楚晴啊。」
那女子聞言,皺眉思考了許久,但還是搖了搖頭,輕道:「我聽不懂你說什麼,也不認識你說的人。」
這時袁悟溪身後走來了眾人,易丁甲早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上前一步,道:「那你又是誰?」
那女子尋聲打量了眾人一樣,又輕道:「我叫塗山清風,你們又是誰?」
眾人聽了不覺一愣。
段婆婆目光落在了那女子的手腕上,她戴著一隻通體潔白的絞絲手鐲,雕紋極是精巧流暢,兩條絞絲真如虯龍一般互相盤繞,正是自己多次見到楚晴所戴的「繞指柔」,但又看了眼那女子清澈明亮的眼睛,好似不曾說謊,想了下,面含微笑,走上前去,輕道:「姑娘,如此天寒地凍,不知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那女子聞言一愣,看了看周圍,似乎極力地想了半天,然後搖了一下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家本在蒼青山玉筍峰。」
段婆婆聞言,心頭一驚,回頭看了眼同樣迷惑不解地眾人,又轉過頭來想了下,聞聲對那女子道:「姑娘家裡可還有其他人?」
那女子看著眾人緊盯的目光,似乎有些壓迫感,想了下還是道:「沒有,我娘叫塗山守心生了我后不久就去世了。」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
袁悟溪悄聲對人道:「莫不成這人是瘋子,怎麼說與窮書生住在一起?」
易丁甲又看了看那女子,搖頭道:「看樣子不像瘋子。」說完,捋著鬍子思考起來,顯然他也無法理解,看上去很聰敏的一個女孩子,如何會說出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來。
段婆婆輕輕走回來,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水凌月,半晌,才緩緩道:「凌兒,我們回水月宮吧,一切應該是早已註定,他就是如此因果。」
水凌月臉色蒼白,目光凝視了那女子片刻,似乎強忍著悲痛,低聲強道:「走吧。」她說的似乎很無奈,聲音像沒有力氣一樣,說完她雙手緊握著水月劍,向前走去,只是在她轉身那一瞬,淚水奪眶而出,輕輕地滑落白皙的臉頰,輕輕地落在雪地上,這一切卻沒有一個人看到,只有那從遠處吹來的冰冷的風,拂過她的耳畔,那細細的風聲,像是在撫慰,又好似竊竊私語,對她說著其他人無法聽到,也無法聽懂的話語。
水凌月愣了下,微微抬頭,尋了下那風息,靜靜地駐足了片刻,臉上似乎多了一絲安慰,接著化光而去。
段婆婆一直跟在水凌月身後,見她離去,自己也再沒說什麼,也同樣跟著飛走了。
剩下袁悟溪與易丁甲等三人,互相看了看,不解地搖了搖頭,又看了看那神秘的女子,袁悟溪想了下,道:「姑娘有時間我要去玉筍峰看你。」
那神秘女子一愣,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好啊,只是你又是誰?」
袁悟溪目光瞄了她手腕上的繞指柔,笑道:「我叫袁悟溪。」說完轉身飛走了。
易丁甲與梅掌柜互相看了看,聽到那女子道:「怎麼,你們也想來玉筍峰作客嗎?」
兩個人中易丁甲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梅掌柜卻連連點頭。
那女子看了,「噗嗤」一笑,道:「算了,隨你們心性。」
兩人聽了,也不知再說什麼好,低聲交流了兩句,轉身也一起跑走了。
那神秘女子見眾人一一走了,自己怔了一會,又看了眼一直站在遠處凝望遠方的摩博依依,想了下,轉過身去又多看了眼那株古老的胡楊樹,也便轉身化光而去。
所有人都走了,紛紛揚揚飄舞著雪花的大漠,更添幾分空曠和孤寂,摩博依依輕咬嘴唇,慢慢向那株古老的胡楊樹走去。
雪下得很大,人們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轉眼就被覆蓋了,不留一絲痕迹,好像這裡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摩博依依目光有些低垂,迎著風雪,緩緩前行,她耳畔似乎聽到一個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令她有淡淡恨意的聲音,在前方呼喚著她……
摩博依依孤獨地站在那株古老的胡楊樹下,此時,雪更大了,漫天雪花如同亂舞柳絮,周圍的溫度驟降,那株古老的胡楊上早已掛滿了冰晶,一樹亂瓊玉碎。
摩博依依站在那裡,仰起頭,望著那一樹的冰晶,耳邊似乎響起一個聲音:「那好,我們決鬥完,我就帶你去中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睛突然變得紅潤起來,視線似乎也模糊了起來,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低低地念了一句:「騙子。」
風載著雪花,在空中凌亂地飛舞著,它們好像兩個生生世世糾纏不清的冤家。
突然摩博依依目光一凌,高聲說道:「好!我們就來一場公平的決鬥!」說完縴手一抹,亮出那把銀箏,挑眉看了眼空中的風雪,盤膝坐在胡楊樹下,促柱撥弦,纖纖玉指一動,一聲音樂響起。
而風雪中也傳來一聲清越的笛音,笛音開始很低,念念絮絮,好似竊竊私語,一會又拔高几分,好似爽朗笑聲。銀箏也不甘,開始時音調舒緩,若涓涓細流,後面也若溪水急涌,衝上淺灘,明顯拔高几度,如此兩種樂聲混戰在一起。
一如千軍萬馬,一如鐵騎突出;
一如高山巍巍,一如溪水潺潺;
』一如列缺霹靂,一如春暖花開。
兩種美妙的聲音或開或合,或斗或分,或高或低,或揚或抑。
摩博依依纖指如飛,不是抬眼一雙明亮的眸子看向天空,臉上逐漸浮現出笑容。她的目光中,好似不是漫天的風雪,而是在那裡凌空站立著一位絕世高手,正在與自己鬥法,亦或是一位難得的知音。
兩種樂聲到極致處,交織在一起,相伴相和,在空中形成一股無形之力,漸漸地合攏,盤旋,化做一股旋風,將地面上的雪花紛紛捲起,吹散,好似亂舞梨花一般。
摩博依依目光若水,望著那不存在的對手,手指也是越彈越快,拈抹挑撥,銀箏之音也是越抬越急,催的周圍雪花亂舞,遮擋了所有的視線,但無論如何,那笛音卻始終沒有敗績。
終於,摩博依依收撥當心一畫,銀錚發出一聲如裂帛之音,所有的聲音一下就消失了一樣。她怔怔地坐了良久,方緩緩站起身來,托著一身寬大的紅色袖袍,緩緩走在落雪之中,一場暢快淋漓的鬥法,就此成為絕唱。她似乎完成了自己的夙願一樣,不再有憂傷和遺憾,她緩緩向前走去,地面上的雪花已被吹散,露出了黃色的沙地。
摩博依依停下腳步,目光低垂,望了過去,只見那沙地上似乎是沙雕出來的一個人形,頭戴儒巾,身穿瀾衫的一個清浚儒雅的男子形象。
摩博依依凝望著那沙雕,苦笑一下,輕道:「我們算打平了,中土我會自己去的。你也不必擔心,這大漠中,我也會常來看你。」話音剛落,那沙雕成的男子似乎爽朗一笑,接著平底起了一股小旋風,在那沙雕上慢慢移動,所過之處,那沙雕上的沙,四散飄去,又輕輕落在了周圍,與那些地面上的沙混合在一起,再無他樣。
摩博依依就那樣帶著一抹失落,盯著那沙雕,逐漸被吹散,這也許是見到他音容的最後一眼吧。
風吹過後,一切蕩然無存。
但當那沙雕散盡后,在沙地上露出一把仙笛來,上面篆刻這兩個子「長風」,隱隱有熒光流動。摩博依依一疑,一抬手,將仙笛召到手中,眉頭微皺,看了又看,微微閉上眼睛,緊緊握在手中,她的身子似乎顫抖著,良久,才睜開眼睛,轉身化光而去。
身後,又起了一股大風,將周圍的雪花重新吹落回來,將那塊裸露的沙地,再次掩埋起來,與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