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二公子之死
程靜恆默然一瞬,忽然悠悠一嘆,一語雙關道:「老元帥,辛苦你了。」
葉既明的臉上已然顯出老態,一年前還不是這般模樣,這段時間的連番失望,叫他不得不一面在暗地裡心力交瘁,一面在程靜恆面前保持住一個忠臣的形象。
他的確是個忠臣,大昭里再找不出第二個及得上他忠心耿耿之人。
「為皇上分憂,是臣等之重責。」
然而世上之事存在最多的就是變數,小到做了承諾的父親因某事而沒能帶著全家出門踏青,大到顛倒乾坤、扭轉局勢。
慕相他們這般囂張不是沒有道理的。
葉帥口中「成包圍之勢」而來的大軍遲遲未到,城外駐紮的大軍卻已經開始攻城了。
即便葉帥已經提前利用宮中現有的人員做了調配,並下達了一系列戰術,而城門的守軍也的確一一照辦,可卻仍然寡不敵眾。
計策有之,奈何對方人多,這並非帶小隊奇襲,他們既沒有「奇」也沒辦法「襲」,一切都是在硬抗。
沒多久城門就破了。
城內百姓紛紛閉門不出,做生意的連攤位都不要了也要去逃命,城內守軍拚死抵抗,卻最終以身殉國。
雙方都曾經是沙場上的生死兄弟,如今卻被迫刀劍相向,同歸於盡,你死我亡。
而三十里開外葉帥扳回的救兵,此刻卻被另一撥大部隊給攔了個正著。
對方許是已然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連身份都大大方方亮出來了,是來自塞外的外敵。
葉帥養了個好副手,不但舉兵跟著一干文臣們造反,還自行打開邊關要塞,引狼入室。
兩撥人馬相撞,戰事一觸即發。
城中的動靜尚且沒有那麼及時地傳回宮中,報信之人仍在左右躲避著搜索追兵,書房外面的朝臣又換了一個前來叫嚷,程靜恆卻覺出有些不對勁來。
老元帥也是。
兩人同時對視一眼,心神俱都一震。
來往於宮中內外的傳信之人原本約定每隔半個時辰回來稟報一次,可距離傳信人最後一次回來,已經過去將近一個半時辰!
葉帥霍地起身,程靜恆卻仍穩坐,「老元帥!」
葉帥腳步驟然停住,猛一下回頭,「皇上,城中恐已生亂!」
程靜恆仍然坐住不動,今日他便是再狼狽,也斷不會丟了先皇以及祖宗們的臉。
「無妨。」他靜靜道。
葉懷瑾仍躺在榻上,他並非裝病,而是真的病了。
渾身無力,好像怎麼都提不起勁兒來,就連出去方便一下都已是困難不已,還是謝琬琰將恭桶拿進來,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
這種狀態來的十分突然,明明昨日還好好的,誰知睡了一覺之後竟就成了這樣了。
身上猶如被千萬斤重的東西壓著,早上起來時尚且還能坐起來呆一會,但很快就累了,之後便繼續躺著,日過中天時,他已經軟的完全起不來。
「二公子,您現在感覺怎麼樣了?」謝琬琰從外面進來,眼神溫潤,柔柔道。
葉懷瑾想了一上午,終於想通了一件事,他著了謝琬琰的道了。
原想不過就是個女人,即使找她尋仇又能怎樣?機會都是他給的,若他不給,她拿他能有什麼辦法?之所以還留著,不過是因為他對她尚且沒有膩煩,這麼一個世間難得的極品尤。。物,擱誰誰會捨得白白殺掉?誰不是享用夠了再棄之殺之?
然而他將心用在這種事情上,卻也毀在這種事情上。
「你給我吃了什麼?」
謝琬琰笑盈盈地俯身過去,她將葉懷瑾的那張充滿憎恨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輕啟朱唇,呼吸撲在葉懷瑾的臉上,輕輕道:「當然是要你命的東西。」
「你……」
葉懷瑾想抬手將這女人的脖子狠狠掐住,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他連手都沒辦法抬起來,深深的無力感讓他前所未有的急迫,可身體彷彿想著法似的總跟他作對,他想怎樣,身體卻偏偏不怎樣,甚至像是懲罰他一般,渾身上下竟開始隱隱的疼起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艱難問出口。
「當然是從……二公子將奴家從三公子的院子接過來的時候啊!」她學著他的樣子語氣回道,「啊呀,昨晚一不小心,劑量加的有些重呢!」
葉懷瑾額頭處沁出了汗,身體各處異常疼痛,若非死死忍著,他定然要開始哀叫出聲了。
謝琬琰忽然面露驚訝,語氣里卻帶著掩飾不住的盈盈笑意,「二公子這是怎麼了?是哪裡疼嗎?要不要奴家幫您看看?這裡?這裡?還是這裡?」她邊說邊在他身上到處摁著。
疼痛漸漸加重,葉懷瑾覺得自己身上的肉都不是自己的了,說不出是怎樣的疼痛,他就是覺得自己很疼,被謝琬琰這裡那裡的摁下之後,那痛感便更加明顯,甚至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
「謝……」葉懷瑾咬牙出聲,可只起了個頭就再也說不下去,咬牙的堅持也一併跟著破功,謝字說完之後,接下來就是一連串不似人聲的嚎叫。
謝琬琰仍然是笑著看他,看他兀自在床榻之上掙扎,眼底一片冰冷。
「疼嗎?」她靜靜問他,不帶絲毫情感。
葉懷瑾的目光像是要將人凌遲。
謝琬琰渾然未覺,「還有更疼的。」
彷彿正是要印證她的話一般,那句話才剛剛傳進耳中,身體就以一種難以抑制的痛感將他席捲,每一個下一瞬都是死路一條,可偏偏還能絕處逢生,就是不讓他死。
葉懷瑾疼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處院落極為僻靜,素日里因為謝琬琰之前在府中鬧出的動靜,並不常有人來,整個院子里只有廂房中住著的佩兒,可佩兒已經睡著許久了。
故而縱是葉懷瑾叫破天,今日也斷不會有人來碰巧路過管他死活了。
便是來了,也是有來無回。
謝琬琰對她道:「奴家,就是要二公子活活疼死。」
葉懷瑾想拿刀自我了斷,可他現在想什麼都是白搭。
謝琬琰還不忘出言寬慰他,「二公子請放心,奴家的這劑葯並不會造成其他不適感,並不會因為太過疼痛而導致窒息,」謝琬琰的手仿若一把薄利刀刃,輕輕刮到葉懷瑾的臉上都會引起他的一陣難捱疼痛,「二公子,疼的時候請盡量呼吸呢,不然您真的就會死的特別快了。」
葉懷瑾不由自主的依著她的說法呼吸,不知是否是心中作祟,他竟覺得那股痛感好像真的有所減輕。
有了這種感覺,他免不得多了許多樂觀。
「二公子是否覺得不那麼疼了?」
葉懷瑾戒備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謝琬琰並不在意,「既然不疼了,那便聽奴家好好說幾句罷!」
「我父輩一生清廉,卻如何也想不到會著了二公子的道,二公子為了加官進爵,陷謝氏父輩於囹圄,如此一來,父輩對二公子來說根本沒了任何威脅,可二公子卻為絕後患,聯合一眾大臣向先皇進言將謝氏一門滿門抄斬,若非族人拚死相互,我便就已經死在了多年以前。」
「可是天不亡我謝氏,叫我謝琬琰得以有機會前來為族人報仇雪恨,叫你葉懷瑾最終落在了我的手中!」
「讓你葉懷瑾也好好體會一次絕望至極,卻又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感!」
「葉懷瑾,你,死不足惜!」
「你去死!」
短劍自袖中滑出,謝琬琰順勢刺過去,可卻堪堪停在了他的脖頸處,眼看他閉目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她心有不甘!
短劍原路收回,謝琬琰屈指成爪,狠狠在葉懷瑾的身上抓了一把!
那被抓的地方立時變得血肉模糊!
葉懷瑾大叫一聲,卻是力不從心,大驚失色地看著謝琬琰的手,「你……」
「你身上,」她截過他的話,續道,「所有的地方,都與這樣一樣,輕輕一抓,就會潰爛成泥!」
葉懷瑾如遭雷擊!
「我就是要讓你,不能好好活著,也斷不能如此容易死去,這是你欠我的,欠我們謝氏一族的!」
「你想看看嗎?」
葉懷瑾嘗到了齒間的血腥味。
「……給我一個了斷。」他糾結許久,終於無奈求饒。
卻換來她冷冷道:「不。」
「我說給我一個了斷!」
謝琬琰一巴掌搧在了他的臉上,葉懷瑾又是一聲怪叫,右邊臉刀刮般火辣辣的疼,可他該死的還有感覺,他為什麼還不死?
這一巴掌好似一個扭曲的開端,讓謝琬琰徹底失控。
她發狠的抓著他身上的皮肉,手上染滿了鮮血,她將它們撕扯揉碎,恨不能挫骨揚灰。
她的痛苦,她本應該快樂無憂無懼地過完一生,卻全被這個人給毀了,這個人,這個畜生!
大軍很快衝到宮門之前,宮門守衛脆弱到簡直不堪一擊,很快宮門打開,不消片刻,書房前後便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嘴唇乾裂的慕相看見接應終於到來,立時有了勇氣,大叫著讓人去開門,有小兵自我感覺十分良好的前去當了先鋒,然而門才剛剛打開一條縫,整個人便隨即停在當場,而後悄無聲息的倒了下來。
他的脖頸處扎著一把短匕,鮮血染紅了台階。
大腦一片空白,突然好似迷路了的慕柔姝終於跌跌撞撞的看見了書房,然而首先入眼的,便是滿眼的鮮紅。
她難以忍受地乾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