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攻人先攻心
「能有什麼辦法呢?若是有別人這麼欺負我娘,我一定會報官抓他,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偏偏這個人是我娘的夫君,是我的親生父親。有這層生養之恩在,我便不能罔顧倫理。」
什麼倫理?對於林安來說,她都不放在心上。只要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其他任何世俗的東西和倫理道德對林安來說都是放屁。
只是即便她心中這麼想,也不可能將自己的想法安置於方俊才身上,畢竟他們原本之前相處的環境便不同,在這個朝代,夫是綱、父是綱,想要衝破綱法,太難了。
林安心中想著,微微嘆了一口氣,稍稍沉默了一下,便又抬著頭,「那,就只有一個不知道管不管用的下下之策了。」
「表妹有什麼主意儘管與我說便是,不管有沒有用總歸要試了才知道。」
林安點了點頭,將心中的想法一一告訴了方俊才,才終於帶著小包子離開了姨娘家。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句話是一點沒錯。她都有些慶幸自己被林家趕了出來,否則像蘇家這種小門小戶的人家裡都這麼多雞毛蒜皮的頭疼事,要是換在了林家那種大戶人家,更是不知道背地裡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齷齪事。
「你說,姨爺爺醒來還會打姨奶奶嗎?」小包子到底年紀還是小,見著剛才的場景多少有些嚇到了,到現在才終於忍不住開口說了話。
林安搖了搖頭,「我也不確定,只希望我教給他的那個方法有用吧。」
她看得出來,即便方平山這麼對姨娘,姨娘對他卻還是念著幾分夫妻之情,如今之際,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方平山這一醉確實醉得不輕,一直睡到了晚上才醒過來。整整一天蘇思雁都是提心弔膽,生怕方平山還能想起安兒把他打暈的事,更怕方平山醒來酒沒全醒依舊發脾氣。
左右到房間來回看了幾次,終於看到方平山睜了眼睛,慌忙走了過去,「相公,你終於醒了,我這裡熬了碗醒酒湯,還熱了菜,你吃上一點吧。」
「我不要醒酒湯。」方平山嘴裡還是腥臭的酒味沒能散去,一揮手就把蘇思雁端過來的醒酒湯甩到了地上,「天天就知道熬這東西,就是見不得我喝酒是吧,你說哪個大男人有不喝酒的,難不成我方平山就是孬種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蘇思雁慌忙撿著地上的碎瓷片,「我這不是怕你喝多了酒不舒服嗎?你不願喝那便不喝,我把廚房熱的菜拿過來,你吃點東西。」
「這倒是行,你去吧。」方平山打了個酒嗝,剛揮了揮手,還沒等蘇思雁一口氣松下去,卻又突然起了身將她攔了下來,「等等,我記得林家那個喪門星是不是來過了?」
「啊,安兒……」蘇思雁嚇得一哆嗦,也不敢全瞞著,只能說一半隱著一半,「安兒今兒個是來了,給家裡送了兩隻兔子和雞蛋,但沒坐多久就走了。」
「走了?」方平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確實只記得見到了那喪門星,但怎麼走的卻是想不起來,「她走得倒是快,跑這麼一趟就送兩隻兔子?我聽說她都蓋新房子了,手頭肯定闊綽,說!是不是送你銀子了,你沒跟我說?」
「我怎會瞞你呢。」方平山沒想起被打暈的事,蘇思雁多少放下了些許心,「安兒就賺了那麼一點錢,都花在了蓋房子上頭,哪裡還會有餘錢給我。再說了,我也不會要她的啊。」
「怎麼不能要了?」方平山的脾氣來得很是快,「這幾年你拿家裡的錢搭進去的還不夠多嗎?如今她有了就得還回來,你個臭娘們,天天就知道護著那兩個犢子,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方家的人!」
「可是相公,她畢竟……」
「啪!」
方平山本來酒勁都沒全散去,這會子剛睡醒起來頭更是疼得厲害,聽著蘇思雁這哀哀怨怨的語氣越是覺得煩悶得很,抬手一個耳光便是甩到了蘇思雁臉上,「又跟我頂嘴!還是為了那個喪門星,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方平山越說越氣,只覺得手上發癢得很,走到了蘇思雁面前,伸手抓著她的領口將她直接揪了起來,抬手便是又要打了下去。
「爹!」
只是還沒等這一掌下去,門口卻是傳來了一聲喊,方俊才直接沖了進來,一把推開了方平山將蘇思雁護在了身後,「我娘什麼都沒做錯,你不能打她!」
「嘿你這小子,滾滾滾,趕緊給老子滾去看書,這兒沒你的事,不是說過了,我教訓你娘的事你少管,專心給我看書考功名就行。」
方平山根本不把方俊才放在眼裡,這小子是跟臭娘們的關係好些,但他怎麼都是他老子,他一個讀書人不可能跟自己動手。
方俊才卻身子沒動,只是從一旁拿起了剪刀,直接放在了自己右手食指上,狠狠地朝著面前的方平山伸了過去,「爹,那兒子今兒個也把話放在這兒,若你還要對娘拳腳相加,我便剪斷我的手指,這樣以後也不會再提筆寫字,更別提考取功名了。」
後頭的蘇思雁也急了,「兒啊,別!快放下!娘沒事,可千萬別傷著自己。」
「你居然還敢威脅你老子?」方平山氣焰沒消下多少,但到底握起的拳頭還是放了下去。
他這一家子一窮二白,唯一金貴的就是這個兒子,從小天資聰慧,附近幾個村子只有他一個人年紀輕輕過了童生試,是堂堂正正的秀才,人都說了他是最有希望中舉當官的。這苦日子還等著靠自己兒子翻身呢,方平山當然顧忌。
林安想的也就是這個粗鄙主意了。她聽方平山教訓表哥的時候,沒罵幾句就要把考功名這種事拿出來說道,必然對他很是重要。蘇思雁的性命他不在乎,但方俊才的手指,他總歸是要忌憚的。要威脅人,就得拿得出他最看重的東西來。
「爹,我也不想這麼做。可百善孝為先,若我連自己娘親都護不住,這功名不考也罷。」
「混蛋!」方平山袖子一甩,指著方俊才的鼻子喘著粗氣,「我告訴你,老子辛苦養你這麼多年,就是等著你考個舉人做官,要是你把自己手指剪了,老子就讓這臭娘們給你賠命,我看你敢不敢傷害你自己。」
「爹想試試嗎?」方俊才眉頭一擰,手上的剪刀合攏了幾分,已經有些血漬滲透了出來。他吃著痛,但一聲都不敢哼。
「俊兒!」
「你你!住手。」
這招確實管用,方平山還以為方俊才也就是口頭拿這個威脅,沒想到還真能下去手。
「爹,兒子在縣城教諭受教之時,教諭便曾說過,天下之道孝道先行,一家不修何以平天下。可如今我若只為了自己考取功名枉顧母親死活,便是逆孝,往後我還有何面目在教諭受學,又有什麼臉面考學為官。即便我真有幸能中舉當官,但家中之事日後被有心人提去參上一本,告兒子一個不孝之罪,我怕是連官服都穿不穩。與其到時候為學生被人指點、為官被人戳脊梁骨丟了朝服,倒不如我先剪了這手指,徹底斷了考功名之路,也免得以後全家連累,更不得安生!」
「你!」方俊才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把方平山也給嚇著了。
照他這話的意思,他今天要真傷了這臭娘們,就是將來留下個說頭禍害到自己身上來。方平山還不知道當官還有這麼多規矩,連家裡的事也能算在裡頭。
可不管怎樣,這臭娘們看著是礙眼,到底也是俊兒的娘親,不能讓她害得俊兒當不了官。
這麼想著,方平山終於是坐回到了床上,一擺手,「行、行!你是真學本事了,會拿著這些大道理來糊弄你老子。算了,你考功名當官要緊,我懶得跟你們計較,趕緊給我去念書,別在這兒瞎耽誤功夫。要以後考不上,用不著你自己來,我親自打斷你的手!」
「我會努力考學,但也請爹記住我今天說過的話。」方俊才見著這方法有用,按捺著激動回了一句,趕緊扶起了蘇思雁離開了方平山的房間。
蘇思雁心裡還惶惶不安,趕緊拿了東西來就要給方俊才包紮,「兒啊,你怎麼能為了娘傷害自己。」
「這點小傷沒事的,也就是嚇唬一下爹,讓他不敢再打你。」
「你真是糊塗。」蘇思雁看著自己兒子這麼孝順,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做娘的還沒看出來,什麼時候學會這種招數對付你爹了,要他知道准生氣。」
「是表妹教的。」方俊才低著頭笑了起來,一點也不覺得手指頭痛,原本剛聽著這個主意的時候,他還覺得實在有些太流氓了,可沒想到一著急用出來真是管用。她說,攻人先攻心,打蛇打七寸,連這話也不像是女子能說得出來。「娘,我覺得表妹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樣了。」
「是嗎?就是看開了吧。」
「不,真的不一樣。」方俊才咧起了嘴,眼神都有些飄忽,「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