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七章
楊氏眉眼含笑,也沒說話,只抬眼看著自己的愛女微帶羞意,被丫鬟婆子簇擁著離開了正房。
她失笑搖頭,女兒真真是孩子氣。
不過,在楊氏眼裡,愛女怎般動作都是好了。她目送鄭玉薇離開后,隨後側頭望了一眼桌上對雁,忽又覺很不舍,她十月懷胎,慈心撫育十五年的女兒,很快就要嫁為人婦了。
嫁進夫家后,哪怕夫家再和善,女兒最多亦不過一年回能幾次娘家罷了。
想到此處,楊氏的心忽有些疼,臉上的笑意也緩了下來。
「夫人,小姐出嫁后,很快就能給您生個白胖外孫子。」黃嬤嬤一看楊氏神情,便知道主子心中所想,她連忙出言安慰道:「屆時,夫人就是外祖母了,咱大姑娘要領著哥兒回來看夫人呢。」
「我薇兒年紀不大,不著急呢。」楊氏果然重新歡喜,立即接話道,但高興了片刻后,她又想起另一事,凝眉道:「不過,姑爺年紀倒不小了,我薇兒早些懷上也是好的。」
黃嬤嬤連忙附和,接著,她三言兩語便把話題引到調養身體方面去了,楊氏聽罷,也顧不上傷感,開始興緻勃勃地討論起哪些方子適合給女兒用。
正往自己院子而去的鄭玉薇並不知道,自家母親已經想得這麼長遠,不然,她非得口瞪目呆不可。
她才十五啊。
之後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納徵禮已成,秦立遠立即備禮,使家人帶上早已看定的婚期,上門請求鄭家同意。
兩家人誠心結親,請期自然順利過了。
接下來,只等到了兩家議定的吉日,秦立遠上門親迎,鄭玉薇便正式嫁入秦家,成為他的妻子。
秦家下聘后一個月,便是親迎的日子。
婚禮前一天,鄭家送嫁妝至宣平侯府,當日吉時到,安國公府三間鑲嵌鎏金門釘的朱漆府門齊齊大開,衣衫簇新身材健壯的青壯家人們,抬著一抬抬嫁妝魚貫而出。
嫁妝箱子統一用香樟木刷上朱漆,其上扎大紅綵綢,每一抬嫁妝都沉甸甸的,把厚實的紅漆實木扁擔給壓著沉沉下墜。
大戶貴女出生后,嫁妝便開始攢了起來,一應物事,自然應有盡有。
安國公府已繁榮二百年,財力充足異常,鄭明成楊氏膝下唯有一女,他們夫妻心疼女兒,嫁妝只會嫌少不會嫌多,且又有韓老太君拿出壓箱底珍品給大孫女添妝,於是,鄭玉薇的嫁妝到了後來,原定的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已經裝不下了。
鄭玉薇是公府貴女,夫婿是世襲超品候,她身份尊貴不假,但亦不好超過王妃們的嫁妝台數,一百二十八抬已經盡了,不可再添。
無奈之下,楊氏只得讓工匠們重新打匣子,把首飾之類的物事好幾樣放一匣,擠得滿滿當當的,這般整理一番,最終是把大部分給放進去了。
餘下實在擠不下的,楊氏把它們連同一些大件物品,統一放進鄭玉薇的陪嫁宅子中,然後在嫁妝單子里寫上一項,某地五進大宅一座連同屋內一應物事,如此,方大功告成。
紅紙包著的方正土塊,代表陪嫁土地,瓦片代表屋宅,還有首飾箱子,衣衫布料箱子,古玩瓷器箱子,銅盆,繡鞋,子孫桶,等等。林林總總的繁複嫁妝,一抬接一抬沉甸甸地從安國公府大門抬出。
古代大家閨秀出嫁,說紅妝十里是毫不誇張,娘家把女兒一生所用的東西都準備好,陪嫁過去,意思是告訴夫家,我家女兒不用夫家一針一線,腰板自是挺直。
第一台嫁妝已經抵達宣平侯府,但最後一台卻還未出安國公府大門,這浩浩蕩蕩的送妝隊伍,讓圍觀的百姓驚呼感嘆不斷。
宣平侯府府門同樣大開,送妝隊伍被迎了進來,直接前往位於侯府中路的正院。
正院為七間七架的寬敞院落,氣勢恢宏足有小百間屋子,匾額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錦繡堂。
這是第一代宣平侯所書,此地乃歷代宣平侯府主母所居之地。
錦繡堂正房前的庭院早已洒掃乾淨,安國公府家人把嫁妝放下,楊氏的貼身嬤嬤黃氏隨送妝隊伍同來,她指揮家人打開箱子,開始曬嫁妝。
曬嫁妝是古代大家女子出嫁的約成定俗,意為展現娘家財力以及新娘子嫁妝,不讓夫家輕視新婦。
這一天,夫家的親眷都會趕過來,參觀新娘子的嫁妝。要是新娘子嫁妝不盡人意,那其婚後面對夫家人,就難免會尷尬。
鄭玉薇自然不存在這個問題,陸續到來紅漆大樟木箱子被開啟,首飾匣子,瓷器、古玩等箱子一一被打開,安國公府家人站在跟前,秦家親屬女眷則上前圍觀。
珠翠金銀彩光輝煌,耀人眼目,瓷器、古玩、書畫等物精緻珍貴,綾羅綢緞應有盡有,衣衫繡鞋滿滿當當,還有屏風、桌椅、羅漢榻等物數之不盡。
這些琳琅滿目的嫁妝中,最引人注目的,就要數當中一架足有半間屋子大小的千工拔步床。
這架甬式全圍屏拔步床通體用黃花梨木打造,上設頂蓋,下設底座,四周設圍屏,頂蓋底座浮雕捲雲紋,圍板床牙浮雕折枝花卉紋。
整架床宛如一間獨立的小房子,製作精良鏤雕極精美,乃是楊氏幾年前便讓能工巧匠開始打造,一直到了鄭玉薇及笄前方堪堪完工。
耗時數載精雕細琢而成,這架拔步床自是富麗堂皇至極。
安國公府的家人讓拔步床在庭院稍停片刻,隨後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往正房而去。
這群秦氏親屬女眷不乏出身高門者,但她們俱沒有見過如此精美華麗的拔步床,於是,圍觀人群嘖嘖稱奇,用或欣賞或艷羨的眸光目送拔步床遠去。
「芷蘭,這回你家可是娶回一位好媳婦了。」一個自覺與姜氏關係親近的女眷一邊說話,一邊用手肘戳了她一記,話語難免帶有羨慕之意。
確實,安國公是今上心腹重臣,他膝下唯有一女,這女兒的價值本就讓人垂涎,現今再加上這一院子的豐厚嫁妝,這回本家是賺翻了。
姜氏聞言頓了頓,片刻后,她方笑了笑,輕聲說道:「嗯,確實如此,我家深之是有福氣的。」
只是,她想起一早便趁機溜出了門,至今還未歸家的親兒子,姜氏剛剛鬆開的手再次攢緊,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
偏那個自覺熟稔的女眷還在喋喋不休,姜氏唇角的微笑顯得愈發僵硬。
直到她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一陣刺痛傳來后,姜氏方回了神,她眼帘微垂,復又抬起,臉上已重新掛上溫婉的笑意。
鄭玉薇覺得,她上輩子實在小看古人,人家一旦開放界限,那程度也不容小覷的。
她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對瓷娃娃,兩個製作精美的小瓷娃娃是一個整體,加起來不過半個巴掌大,正以某個姿勢摟抱在一起。
這工藝確實很不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流傳到後世,讓現代人也欣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