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下定決心
「王爺的意思是讓南衛歸順東齊?」小太子坐姿端正,平鋪直敘的訴說著事情,語氣淡然,並未帶著嘲諷。「王爺應該知曉,南衛雖然崇尚和平,但並不懦弱,若是真的迫不得已,相信他們甘願背水一戰,也不想乖巧的做一個俘虜。」
齊霄昀面色不改,淡淡的回,「本王從未懷疑過南衛人民的愛國之心,也不曾懷疑他們的決心。只是凡事有得必有失,終難兩全。不過,這是南衛的國事,本王方才所說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若是太子殿下不願聽,那本王便不再說了。」
實戰還是和本就不是他決定的,端看上面那人是如何想的。他本不是多管閑事之人,不過是因為小太子生性純善,加之他又即將成為人父,想為孩子積點福氣,不想讓他的手上多沾人命,這才多費唇舌越俎代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變得越發的柔軟了。
小太子雖然不諳國事上的彎彎繞繞,但他不蠢,誰對他是真心實意,誰對他是阿諛奉承,這一點他還是分的很清楚的。齊霄昀的話雖然不中聽,但他卻知道這是大實話,也是如今南衛面臨的困局。生或者死是一個選擇,該如何生,怎麼死,這又是一個選擇。
他生來最怕做選擇,許是他性子優柔寡斷,每次做選擇的時候,他總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王爺,」他抬起頭,真誠的笑了,收起了先前的客氣和敵對,「王爺對孤的深情厚意,孤感受到了。方才孤一時情急,說話不甚悅耳,還請王爺勿怪。」
陸安瑾看著小太子那張清純可愛的臉,牙疼似的笑了,她很想說一句,成語是不能亂用的。但想起他說話時那怪異的腔調,解釋起來無疑是對牛彈琴,索性也就不浪費口水了。不過這小太子能屈能伸的,著實有趣。不知道那南衛皇帝,可也是這麼個妙人?
「太子殿下,」齊霄昀沉默片刻,這才低聲說道:「本王有一不情之請,」他說完,也不等太子追問,接著道:「今日本王帶殿下來此,是為了給瑾兒治病。等離開陸府,若是有人詢問,還請殿下為本王保密,就言瑾兒大病初癒,需要好生休養。」
「王爺,」既然齊霄昀都開誠布公了,那他也就不在虛以委蛇,直言不諱的問,「孤一直不解,陸小姐為何要裝病呢?」明明沒有病,為何要把自己說的行之將死的樣子,如此晦氣的事情,他們為何做的這般理所當然,難道就不怕假的變成真的嗎?
齊霄昀聞言,淡然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絲的皸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實在不足與外人道哉,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本王有不得已而為之的苦衷,讓太子殿下見笑了。這兩日就勞煩殿下多來陸府小坐了,本王多謝殿下的仗義相助了。」
小太子對這聲道謝坐立難安,他直覺上認為這不是一臉尋常的撒謊事件,應該是涉及東齊朝堂上的欺上瞞下,一旦他參與進去,就很難脫身。理智上,他應該對此避之不及;但是道義上,他既然認了齊霄昀這個朋友,朋友有難,他就應該傾力相助。
罷了罷了,管他那麼多的是是非非做甚,他單純的欣賞齊霄昀這個人罷了,管他那麼多的陰謀陽謀的。想通了這一點,小太子頓時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下來。他放鬆了一直挺著的背脊,慵懶的靠在桌子上,笑眯眯的提條件,「城北的酒據說特別香,孤一直想嘗嘗來著。」
齊霄昀無奈的笑了,知他如此是答應了,便輕笑道:「白天本王是沒有時間了,晚上再帶殿下去品酒如何?」算了算時辰,宮中之人也快到了,他還得打起精神,卻迎接宮中的那場惡戰呢。他不著痕迹的滿是委屈的看了一眼陸安瑾,結果卻得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他訕訕的轉過頭,結果就看到小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聽見對方揶揄道:「王爺,今天你真真是太不厚道了。你誑孤來為王爺的朋友診治,卻不告知孤這位朋友乃是陸小姐,這樣孤也不至於大失禮義的兩手空空而來。王爺和陸小姐鶼鰈情深,孤好生羨慕。」
陸安瑾羞澀的低下頭,齊霄昀難得見她如此羞赧的樣子,喉結不由自主的心隨意動,若不是顧及還有他人在場,他真想做一些不足和他人言說的事情。天知道在他被打開了一扇名叫慾望的大門之後,每每見到他的心上人,他就再也無法保持克制了。
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三人沒有閑聊兩句,就見陸父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外人在此,禮數需得周全,他方想要行禮,就被齊霄昀扶住了胳膊,「太子殿下乃是本王的朋友,父親無須多禮。父親神色匆匆,可是宮中來人了?」
陸父見小太子一副喜笑宴宴的樣子,見他果真沒有什麼異樣表情,這才收起了中規中矩,滿是擔憂的說,「方才公公對為父說,陛下震怒,讓你立刻回到宮中。昀兒,如今宮中萬分兇險,你定要小心萬分,若是陛下讓你做什麼你不願做的事情,先不要急著拒絕,回來再想辦法。」
總之就是不能和皇帝起衝突,他太了解齊霄昀的性子了,知曉他剛正不阿,不願與那些宵小之人同流合污,因此才會受到排擠。不過不是一家人真的不進一家門,他的性格也是如此,因此不會在這點上去說什麼。畢竟他們都是半斤八兩,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
「父親大人且放心,該如何做,我自由主張。」他轉身,略帶歉意的對著小太子說,「本王今日恐怕要食言了,陛下急召,本王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恐怕不能帶殿下出去遊玩了。若是殿下想要回到行宮,本王這就送殿下回去;若是殿下不願回去,就勞煩殿下在這裡多等片刻了。」
小太子不甚在意的笑了,「王爺若是有要事,儘管去忙,無須擔憂孤。孤現下還不想回行宮,就多打擾陸大人片刻吧,還請陸大人不要介意。」陸大人和陸小姐一看就是個妙人,如今他好不容易有機會打聽點齊霄昀的私事,不抓住機會打擾砂鍋問到底,他就是個傻子。
「既如此的話,就勞煩父親代我好好照顧太子殿下了。」齊霄昀出門的時候,就瞧見宮中來的小太監正伸著脖子往裡面看,那滿臉的焦急,可也只能急得干跺腳,那種滑稽的樣子,瞬間取悅了心情不爽的他。
小太監見正主終於出來了,急忙迎了上去,他諂媚的笑著說:「王爺,陛下急召您進宮,方才已經耽擱不少時辰了,雜家這就帶您速速進宮。」他方才進宮不久,第一次辦事就辦砸了,回宮之後指不定要受到什麼處罰,小太監心都在滴著血,但面上卻不顯,依舊笑得十分的開心。
「本王騎馬先行,你且在後面跟上吧。」小太監自以為隱藏的很深,但還是讓他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安和著急。他沒有讓無辜的人替自己受罰的癖好。「回宮之後,你且做自己的事情,無須再曲復命。」
小太監知曉這是齊霄昀在為他打掩護,他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太監,卻有幸能得賢王的幫助,這對他來說何其有幸。他急忙跪在地上,顫顫悠悠卻又真誠的道:「奴才謝王爺救命之恩。」
他許久都沒有等到齊霄昀的回話,這才抬起頭,赫然發現齊霄昀早已不見影蹤。
直到暮色四合,齊霄昀才回府,她的臉色不太好看,走路的姿勢也有些怪異,陸安瑾見狀,急忙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攙著他的胳膊,關心的說,「皇帝可是責罰你了?」
齊霄昀點頭,他苦笑道:「陛下並未見我,只是讓我在殿門外跪到現在。」
陸安瑾氣急,「現在朝中養了那麼多隻吃閑飯不做人事的廢物,放著那麼多的蛀蟲他不去整治,一天到晚的盯著我們做甚。」她頭一次對不分青紅皂白的皇帝產生了極大的怨氣,就見話語也帶著毫不隱藏的尖酸刻薄,「真是越老越昏聵!」
齊霄昀並未阻止她的口不擇言,事實上,這種受制於人的捉襟見肘讓他疲憊不堪。如今他的境地真真是騎虎難下,他不交兵權,皇帝忌憚他;若是他交了兵權,皇帝依舊忌憚他,除非他死。
但是眼下他並不想死,只要他活著一天,對皇帝來說就是眼中釘肉中刺。如今,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有些事情若是一直懸而未決,就會讓所有人都不得安寧。
「凌風,請太子殿下前來見本王。」
陸安瑾眉毛微挑,一邊揉著他酸痛的膝蓋,一邊抬頭問道:「你可想好了?」
齊霄昀低下頭,帶著厚繭的大手輕輕的撫摸著柔軟的青絲,他微微的點點頭,啞著嗓子說,「瑾兒,跟著我讓你受委屈了。我們曾經說過,要相攜相伴靜看雲捲雲舒,我答應過你,就絕不能食言。」
陸安瑾沒有說話,只是跪坐在地毯上,輕輕的靠在他的身上。眼中的濕意越發的厚重,臉上也濕漉漉的,她伸手一摸,才知曉她早已經淚流滿面。
淚水無聲無息的落下,她的心軟成了一汪清泉。沉默了半天,她才哽咽道:「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