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失貞」的新娘
深秋的天,分外蕭索。
如意拎著一籃子要洗的衣裳,剛走到村口,就見一些婦人三三兩兩的在那裡談天,瞧著如意走來,那幾個婦人頓時閉上了嘴巴,一道道目光卻仍是瞧了過來,不住地的在如意身上打量。
如意只覺無顏見人,不由得將腦袋低垂,拎緊了籃子,從村口默默走了過去。
「如意這丫頭也是可憐,打小沒爹沒娘,眼見著要苦盡甘來,嫁給那張秀才為妻,誰知又出了這等子事。」村子里的周二嬸瞧著如意的背影,只是嘆息。
「可不是,那張家也夠絕情的,如意這邊剛出事,他家那邊就讓媒人來退了親,也虧得他們家還是讀書人,忒不厚道。」
「話也不能這樣說,讀書人最看重姑娘家的清白,如意出了這檔子事,那張家還能要她?若以後張秀才高中,如意難不成還要跟著當官太太?」
宋三嫂話音剛落,那幾個婦人俱是點頭稱是,其中一個只嘆道;「這倒也是,如意這丫頭被人髒了身子,別說張秀才那般一表人才的後生不願要她,怕就連咱們村的崔大也是嫌棄的。」
西河村的崔大,乃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懶漢,年近四十還沒討上媳婦,他若去誰家提親,定是要被人家指著鼻子罵的。
聽了這話,周二嬸皺了皺眉,道;「說到底,這事也不能怨如意……」
不等周二嬸說完,便被一個婦人出聲打斷;「不怨她怨誰?咱們村那麼多姑娘家,咋就偏她遇上了歹人,咋就偏她出了事?不是我說,你們瞧瞧她那雙眼,水汪汪的,怕是能滴下水來,她若是個老實本分的,那歹人能找上她?」
「就是,這老話兒說得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看她那嬌滴滴的樣,背地裡還不知怎生浪,說不準,她和那幾個歹人早有一腿哩。」
那婦人說完,便是吃吃的笑,再聽下去,儘是些不堪入耳的話,如意雖已走遠,可那些話卻仍是隨風鑽進了耳朵,讓人聽著,只覺一顆心如墜深淵,滿是說不出的絕望與難過。
如意走到了河邊,剛將籃子放下,眼淚便是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倘若沒有那件事兒,下個月初六便是她與張秀才的大喜之日,此時的如意,也定是在為出嫁做著準備,斷不會是如今這般光景。
如意輕聲抽噎著,即使無數次的想忘記,可那一日發生的事仍是清清楚楚的印在腦子裡,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那日,她如往常般起了個大早,去山中挖野菜,不料卻在山中遇見了三個歹人,那三個歹人俱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如意剛瞧見那三人,便是嚇了一跳,然而不等她跑開,當先一個歹人已是上前抓住了她,如意幾乎沒有看清那歹人是如何出的手,頸中便是傳來一股劇痛,繼而整個人都是人事不知的暈了過去。
當上山砍柴的人看見她,她已是周身赤裸的躺在草叢上,下身凝固著一攤血,一眼便讓人曉得發生了何事。
如意醒來時,已是回到了家,瞧見她醒來,嫂子不由分說便要上來打她,只讓幾個鄰家嬸子慌忙拉住,如意起先整個人都是懵的,剛一動彈,小腹便是傳來一股銳痛。她雖不懂男女之事,可瞧著那些嬸嬸的臉色,聽著嫂子的叫罵,即使她再不懂事,也曉得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如意只覺自己天塌了,不論旁人來和自己說什麼,她都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在那裡默默垂淚,一些嬸子瞧見她這樣,倒也不忍心再問個什麼,直到街坊們漸漸散了,嫂子沖著如意又掐又擰,口口聲聲的罵如意將整個宋家的臉面全給丟盡了,讓他們夫妻兩日後在村子里都是沒臉見人。
如意由著嫂子打罵,她自小沒了父母,一直跟著哥哥嫂子過日子,大哥性子木訥,嫂嫂脾氣暴躁,這些年來,如意也不知受了嫂嫂多少毒打,本以為等她嫁到張家,那張秀才畢竟是讀書人,往後的日子多少也有些指望,可沒成想,當張家曉得如意讓歹人毀了清白后,幾乎一刻也沒耽誤,便請來了媒婆,將這一門婚事給退了。
如意怔怔的望著河面,晶瑩的淚珠掛在蒼白的兩腮上,似她這般婚前失貞,又被男家退了親的女子,想來,倒也只有一條路可走。
那便是死。
她緩緩起身,手指緊緊的攥著衣角,她曉得,嫂嫂定是容不下她的,而在這十里八鄉,也是無人願意娶她,即使像崔大那般年紀足以做她爹的男人,也是嫌棄她的。
甚至…..嫂嫂見她換不來聘禮,為了銀子索性將她賣給人牙子,送到妓院也是有的。
如意心下悲涼,似是已經能預見自己今後的日子,她咬了咬牙,只鼓足了勇氣,向著河中一步步的走去。
深秋的河水冰涼,如意的腳踝剛一沾上河水,便是凍得打了個顫,許是年紀還小,望著眼前的那條河,如意心中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兩分退縮之意。
原來,尋死也是要有極大勇氣的。
她回過頭,向著西河村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去,便是嫂嫂無盡的打罵,是被歹人毀去的清白,是村人的指指點點,是讓夫家退了婚,一輩子的抬不起頭。
念及此,如意求死的心又一次佔了上風,她什麼也不想,只向前又是走了兩步。
河水漫過她的腳踝,驀然,原先波瀾不驚的河面卻是浮起陣陣漣漪,如意瞧著,便是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就聽「嘩」的一聲響,從河水中竟是探出了一個赤著上身的男子。
一眼看去,就見那男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生的甚是英偉,在看清他的臉后,如意整個人都是愣在了那裡。
這個人,如意是認識的,曉得他姓秦,而當日在山上,正是這個秦雲義最先看見了如意,也是他脫下了自己的衣衫,裹在了如意身上,若不是這個人,想來如意早已凍死了。
如意不敢細看,她壓根不曾想到這樣冷的天,竟還會有人在河中洗澡,況且對方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意回過神來,念起自己當日沒穿衣服的樣子全是落在了此人眼裡,又瞧著他如今亦是赤著上身,頓覺面紅耳赤,只慌忙上了岸,剛要落荒而逃,就聽身後傳來了一道男聲:「站住!」
那道聲音低沉,透著莫名的威勢,如意聽著,只覺心頭一震,竟是情不自禁的停下了步子。
身後傳來男子的腳步聲,如意不敢回頭,秦雲義上了岸,穿上了自己的衣裳,男人的銳目向著如意看去,見她的一雙繡鞋已是讓河水打濕,男子眉峰微蹙,與面前的少女道了一句;「你要自盡?」
如意一怔,抬頭看去,就見秦雲義一雙黑眸深邃,正在看著自己。
她不知要如何開口,這些日子,嫂嫂成日里都會用那些污言穢語來辱罵自己,而村子里的一些長舌婦也是在背地裡罵她,只道她出了這樣大的醜事,竟然還不尋死,倒好像她不尋死,便是不知羞恥一般,如此,她又哪裡還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