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皎月殺人夜
宋紹興三十一年(金正隆六年),濟南府歷城縣縣城之中,天色已近傍晚,日頭卻還是有些毒辣,街面上的人紛紛躲進街邊的茶肆歇腳。
潘家茶樓外,幾個提茶瓶的茶郎把盛著茶具的茶擔放在地上,半是炫耀半是刻意的開始鬥起了茶。
茶博士都是機靈人,早就看出他們有搶客的意思,一邊吆喝著外桌看茶,一邊跑到門口驅趕這幾個茶郎。
那些茶郎趁著這裡的陰涼,哪裡肯走,正爭執間,就聽旁邊有人說道。
「天氣悶熱,喝茶的不多,他們的茶擔上又無綠豆湯飲,又不影響你們的生意,站在這裡也無妨!」
說話的是剛到茶坊外的一個年輕茶客,這茶客模樣俊朗,劍眉星目,頭上戴著小冠,外配東坡巾,身上淡褐道衣,腰上用蠶絲編製的絛帶束腰,正是本縣王縣尉的遠房侄子王煥。
見到王煥發話,茶博士也不敢多言語,湊過來賠笑:「衙內辛勞,賞光本店,今日還是一盞頭金?」
王煥不管那幾個茶郎的道謝,徑直進了茶坊,坐在了當街的位置。
「今天換一盞京挺!」他揮了揮手朝著茶博士說道。
茶博士的臉色苦了起來,壓低了聲音。
「衙內,您也不是不知道,這金人又有動作,山東兩路都有兵馬調動,茶商過不來,咱們這小門小戶的,建茶就存了些許后五品……」
王煥皺了皺眉頭:「那就還是頭金!」
茶博士鬆了口氣,退了開去。
坐在這位置上,雖說煙塵大了一些,但是視野倒是開闊,半個街面都盡收眼底。
王煥在茶肆裡面掃了一眼,並沒有發現比較熟悉的身影,便全神貫注的盯起了對面的一個小酒樓的二樓。
在那二樓憑欄之內,坐著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此時正摟著身邊女子,胡吃海塞。
那人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直裰,卻用白色玉帶系住了腰身,頭髮凌亂束起,只用一根發簪挽起,並未帶頭冠。
如此毫無禮數的穿搭,再配上一張尖嘴猴腮的面容,分明給人一種沐猴而冠的感覺。
那廝雖然穿著宋人的衣裳,卻並非宋人,而是金人,叫阿鮮也台,正是縣衙供職的一個都頭。
阿鮮也台形容猥瑣,地位又不算很高,但是畢竟是金人,此時山東兩路都在金國範圍之內,換做之前的王煥,卻是絕不敢招惹他的。
但是現在的王煥,卻並非原本的王煥!
他原本是一名刑警,因為追蹤一件技術犯罪案件,跑到了山東泉城,結果在打鬥的過程之中,引爆了一樣儀器,隨後就沒有了意識。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卻是發現自己竟然躺在病榻之上,被幾個身穿古裝的婢女伺候著。等到他冷靜了之後,才搞清楚了前因後果,自己現在依舊是王煥,只不過卻成為了南宋的一個紈絝官二代,而他之所以卧病乃至一命嗚呼,竟然是因為親眼目睹了身為縣尉的叔父一家被人滅門的慘案!
當時王煥被嚇暈過去,反而逃過一劫,但是在他的記憶之中卻是很清楚的記得幾張面孔。
那幾個賊人之首,便是這阿鮮也台!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王煥既然佔了別人的身體,自然就要為他家人復仇。
此時山東兩路都在金國範圍內,按照慣例,雖說本府律例按大宋制,主要官員也都是宋人充任的虜官,但金人犯法必然要受庇護。
就連王煥的那個便宜叔父,也是早就通過各種言談驗證了他的想法。
所以王煥壓根就沒打算報官,這件事情虜官管不了,我自己來管便是!
連續幾日觀察下來,這阿鮮也台領著俸祿卻終日在那小酒樓大吃大喝,行事頗有規律,王煥心頭的計劃開始變得完善起來。
一盞茶加了兩遍水,外面的天色就已經開始逐漸暗了下來。
金國承大宋制,即便是縣城也不實行宵禁,不過此地並非最繁華地段,街上行人開始見少。
茶肆之中的閑漢潑皮或去花樓找樂子,或勾肩搭背外出,專找那些小販麻煩,一時之間茶肆之中冷清不少。
再好的茶若是過到第三遍水,也就寡淡無味了,王煥輕抿了一口之後,喊來茶博士扔下一角銀子。
「將之前賬目勾銷,多餘的銀錢就算本衙內賞你的!」
他眼看著對面酒樓之上的阿鮮也台搖晃下樓,低聲朝著茶博士吩咐了幾句,隨後也不聽茶博士千恩萬謝,大步走了出來。
歷城縣裡的金人不多,街面上的宋人遠遠看到阿鮮也台的模樣,早就避得遠遠的,自然不妨事。
王煥跟在他的身後,兩人不消多久就繞過了這條街。
縣裡不比這時候的不夜城東京汴梁,除卻兩條街坊比較繁華之外,其餘街坊在這掌燈時分,已經陸續有人熄燈歇息。
月光皎潔,剛好在王煥背後,朝著前面投射出了一道長長影子,一個不察覺就越過了阿鮮也台的身形。
阿鮮也台畢竟是武人出身,不然也坐不上這都頭的位置,腳下影子一晃就察覺到不對,猛然轉頭朝著後面看了過來。
「何人鬼鬼祟祟,不知道本都頭是誰么?」
他的口音有些怪異,加之此時酒醉,王煥竟然是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此地還算僻靜,倒也算是酒樓到阿鮮也台家宅之間難得的動手地點,王煥冷冷一笑,側了側臉,讓月光照射在自己的臉頰之上,同時朝著阿鮮也台走了兩步。
「王煥?你不是已經死了么?」
借著月光看清楚王煥的臉龐之後,阿鮮也台的醉意立刻就消失不見,警惕的看著王煥問道。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也是朝著自己的腰間摸了過去。
今日阿鮮也台並沒有穿著捕頭公服,但是腰上依舊配著腰刀,伸手將腰刀撈在手中,他的心頭頓時穩了不少。
「沒錯,你爺爺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活過來就是要找你報仇的!」
王煥看到他握住了腰刀,冷笑了一聲,大聲說道。
阿鮮也台眼光在王煥腰間手中一掃而過,發現他並未攜帶兵器,不由得放聲大笑。
「管你是人是鬼,我能殺你一次便能殺你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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