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餐是送到各人的房間的。張海飛在午餐以前從不出來,客廳里總是有點冷清和憂悶。
吃過早餐,喝一會兒功夫茶后,杜萬成有些煩躁起來,他無所事事,不知道做什麼好。這是十一月的一個美麗的日子,在珠三角,這算是最美麗的季節了。
他叫助理去問黃思瑤,要他幫什麼忙不。因為他打算到香港走走。助理回來說,黃思瑤請他上她的房間里坐坐。
黃思瑤的卧室在三樓,是這座洋房的最高樓層。張海飛的卧室,自不待言,是在樓下了。
杜萬成覺得很榮幸,他被請到黃思瑤的三樓會客廳里。他是很少刻意注意周邊的事物,可是在黃思瑤的小客室里,他卻模糊地望了一望那些美麗的法國印象派的作品,當然是複製的。
「這房子真是可愛。」他一邊說一邊微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住在這樣的高樓上,你真是會享受的女生。很贊。」
「謝謝啦。平時沒事,喜歡鼓搗一些藝術品。」黃思瑤謙虛地說。
她的房子,是這洋房裡唯一的別緻,充滿藝術氣息的房子。也許在整個大涌村,她這裡的布置都算得上別緻。張海飛幾乎從來沒有上來看過她的起居室,而她也很少請人上這兒來。
現在,黃思瑤和杜萬成相對坐著閑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她為他煮了一杯熱咖啡。她詢問他關於他自己及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的事情。杜萬成爽直地、滔滔不絕地說著他自己的事。他毫無掩飾,誠實地披露著他那痛苦的、落魄的心情。
「但是你為什麼還是這麼孤獨呢?」黃思瑤有些不解。
他那雙渾圓,炯炯有神的眼睛,又向她望著。
「有的人生來就是孤獨的。」杜萬成皺著眉頭答道。
然後他用著一種利落的、反問的口氣說道:「不過,你自己呢?你難道不是孤獨的一個人?」
黃思瑤有些吃驚,沉思了一會,微笑著然後答道:「也許有點兒,但並不是完全的孤獨,和你一樣。」
「我是完全孤寂的人么?」他一邊問,一邊苦笑著。他的眼神憂鬱、痛苦、幻滅和懼怕交織。
黃思瑤看見了他的神氣,嘆了一口氣:「你的確內心是寂寞的,不是么?」
她受不了他的眼神,她居然有些被迷住了。
「是的,沒錯。」他說著,把頭轉了過去,向旁邊地下望著,靜默著。
他又抬起頭望著她,像一個在深夜啼哭的嬰兒,她的身體深處都感動了。
「謝謝你的關心,你是個好女人。」杜萬成說道。
「似乎你也需要關心。」他苦笑道。
「我握一下你的手,好嗎?」他突然問道。他兩眼似乎有一種催眠力。他這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懇求,居然感動得她全身震顫。
黃思瑤神魂顛倒地呆望著杜萬成,並沒有回應,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他走過來,在她旁邊半跪,兩隻手輕輕靠在她的腿上,臉不自覺地伏在她腿間,半晌不動,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或者像一個委屈的孩子,把臉捂在母親的腿上那般。
也許,他太需要愛,太需要安慰了。而黃思瑤難道就不需要嗎?
黃思瑤已經完全被他感化,她溫柔地,憐憫地,輕輕地摩挲著他的頸部和背部,她的身體其實已經被他伏得有些難受,但是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一會兒,他抬起頭,用那閃光的,懇求的,甚至有些潮濕的兩眼望著她。她完全不能自已了!完全無法控制了!黃思瑤想要回應他一切,想要給他一切!
此時,已經完全分不清母愛與愛情,完全分不清憐憫與愛情,完全分不清慾望與愛情,一切都分不清了。
杜萬成實際是一個奇怪而嬌弱的男人,對女人很是嬌弱,他需要愛。
黃思瑤呢,她除了知道自己願意委身與他之外,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安靜起來,十分安靜,一聲不響。她憐憫地撫摸著他依在她胸前的腦袋。
當杜萬成站起來的時候,他又撫摸了一下的她的手,不,是撫摸了一會兒她的手。他走到房子的另一邊,背向他站著。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許久。然後,他轉身向她,她依舊坐在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可能你要恨我了。」杜萬成又溫和又無奈地說道。
她立即望著他:「為什麼要恨你呢?」
「女人多數是這樣。」他說,然後又改正說:「至少別人是這麼說的。」
「我即使要恨你,也不在此刻恨你。」黃思瑤說。
「我知道,我知道!你真是一個好女人,感謝你。」他突然很是感動。
她奇怪,他為什麼要這樣的感動。「你不再坐一會兒嗎?」她說。
杜萬成說:「張海飛會介意的……」
她沉思了一會,說道;「也許吧!」然後她仰望著他,「我不願意海飛知道,甚至不願讓他猜疑,那對他來說太殘忍,太痛苦了。但是我並不認為這什麼錯,你說是不是?」
「錯?哪有錯?,我只是受寵若驚,這有什麼錯處?」杜萬成說。
他轉過身去,她看見他差不多眼睛濕潤了。
「但是我們真不必讓海飛知道,好吧?」她懇求著說,「那會使他非常痛苦。假如他永不知道,永不猜疑,那麼大家都好。」
他對她說:「我想再握握你的手。我想到香港走一趟,在那兒吃個午餐,如果你喜歡的話,晚上我將回這裡來喝茶,我可以替你做點什麼事嗎?你不會恨我吧?」他的語氣膽怯,又不甘心。
「不,我不恨你。」她說,「我越來越覺得你很可愛。」
「啊!」他興奮地對她說:「可愛?這對男人可不是什麼好的形容詞。但是聽你這麼說,我覺得這個詞比聽你說你愛喜歡我更有感覺。晚上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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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餐的時候,張海飛說:「這個杜萬成我真看不慣。」
「為什麼?」黃思瑤問道。
「他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傢伙,他很浮誇。他的禮貌之中全是傲慢。」
黃思瑤不出聲,這也許是真的。
可是現在,杜萬成的浮誇,他的肆意妄為,有著某種使她迷惑的地方,她有些理解他。
杜萬成已經算是飛黃騰達了,而張海飛還只是在匍匐前進。杜萬成已經用他自己的的方式把世界征服了,這是張海飛所求之不得的。
說到方法和手段,難道杜萬成的方法和手段,比張海飛的低劣?難道張海飛的沽名釣譽,比那可憐無助的人更高明嗎?
成功女神後面,跟著成千上萬的哈巴狗。那個先得到她的便是狗中之王!所以那杜萬成是可以高舉著他的狗尾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