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同理解
黃思瑤和父親在羅湖過關后,在深圳分別。
她看到了李光輔的微信,約在一家埃克斯咖啡廳。
他就站在那裡,瘦高的個子,居然身著他平時並不喜歡的正式的西服,一副淡然的表情。
「嘿,你來了呀,看上去氣色真好!」
「是的!可你的氣色卻不好。」
她焦慮地看著他的臉。他瘦了,顴骨都凸出來了。但他的眼睛在沖她笑著,讓她感到親切。剎那間,她不再矜持了。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里流溢而出,讓她內心裡感到坦然快樂,像是回到家裡一樣。她立即表現出女人的快樂本能來,那就是「他快樂我就快樂」。馬來西亞的所有陽光也沒有帶給她這種內心的開朗和溫暖。
「你受驚了吧?」她在桌子對面坐下后問他。他太瘦削了,現在她看得更清楚了。他的手放在桌上,那樣子是她所熟悉的,特別漫不經心,就像一頭沉睡的動物那樣搭在桌上。她真想把他的手拿過來親一親,但她沒敢那麼做。
「人總是很恐怖的。」他說。
「你很苦惱嗎?」
「是的,就像往常一樣苦惱,而且我知道這樣是愚蠢的。」
「你覺得你像一條尾巴上拴著鞭炮的狗嗎?這是張海飛說你的話。」
他看看她。此時的她是殘忍的,他的自尊心大受傷害。
「我想是吧。」他說。
她從來不知道他面對侮辱時心裡有多麼痛苦。
沉默了許久她又問:「想我嗎?」
「你沒卷進來,這讓我心裡好受多了。」
又沉默片刻她問:「可人們相信我們之間有那回事嗎?」
「不!我一直不認為他們會相信。」
「那張海飛呢?」
「我想他也不會。他不假思索地就不提這事了,但那些傳言讓他再也不想見到我倒是真的。」
「我要有個孩子了。」
他的臉色立即大變,渾身都為之一震。他看她的目光暗淡了下來,那眼神令她不解。
「說你為此高興啊!」她請求著伸手去抓他的手。她看得出他剎那間興奮了一下,但這興奮卻被什麼莫名的東西壓了下去。
「那是將來的事。」他說。
「可你不高興嗎?」她堅持說。
「我對將來持非常懷疑的態度。」
「可你不用擔心承擔什麼責任。張海飛會收養他,視為己出,他會感到高興的。」說這話時她看到他的臉色變蒼白了,人也退縮著。他一言不發。
「那我就回到張海飛身邊,給老張家添個小少爺了?」她問他。
他看著她,臉色蒼白,神情淡漠,露出一絲醜陋的苦笑來。
「你千萬不要告訴他誰是孩子的父親。」
「嗨!」她說,「即便告訴他了,他也會要這孩子的。只要我想告訴他,我就告訴他。」
他思忖了片刻。
「嗯!」他是在自言自語,「我想他也會。」
他們沉默著,之間出現了一道鴻溝。
「可你不想讓我回到張海飛身邊去,對嗎?」她問道。
「你自己想怎麼樣呢?」他反問。
「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她簡言道。
聞之他情不自禁地感到五臟六腑里燃起了微弱的火來,隨之他垂下了頭。他又抬起頭,目光中透著恐慌,說:「只要你覺得值就行,我可是一無所有啊。」
「你比大多數男人都富有,這你知道的。」她說。
「在某一方面,我知道。」他停頓片刻,想著什麼,然後又說,「人們常說我很多地方像女人,其實他們不懂。不能因為我不想射殺鳥兒就說我像女人,也不能因為我不想賺大錢或不思進取就說我像女人。我可以在軍隊里陞官,輕而易舉,可我不喜歡軍隊。我恨金錢的無恥,也恨人們的做作。在這樣的世界里,我能給一個女人什麼呢?」
「為什麼要給予什麼呢?這不是在討價還價。我們各自愛著對方,就這麼簡單。」她說。
「哦,不!比那要複雜得多。活著就意味著向前進,一直向前進。我的生命決不要走進那種陰溝里去,決不。所以我就成了一攤廢水。我無法讓一個女人進入我的生活,除非我做點什麼事,有點什麼功名,至少心裡想這樣,這才能讓我們兩個人都有新鮮感。一個男人必須把自己生命中的某種意義給予女人,如果他的生命能獨立,如果那女人是個真正的女人的話。我不能當一個依附你的男人。我吃不起軟飯。」
「為什麼不能?」她問。
「不能,因為我不能。那樣很快就會招你討厭的。」
「你好像不信任我。」她說。
他的臉上又露出那種苦笑來。
「錢是你的,地位是你的,主意由你拿。我不能只是夫人歡愛的工具啊。」
「那你還是什麼?」
「你盡可以這麼問。是什麼,不在表面上。我,至少對我自己來說是挺重要的。我懂得我生存的意義,儘管我知道其他人不懂這個道理。」
「如果同我一起生活,你生存的意義就被削弱了嗎?」
他停頓了很久終於說:「或許吧。」
她也思忖片刻才說:「你生存的意義到底何在?」
「我跟你說吧,那是看不見的。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不相信金錢,不相信升遷。」
「那真正的未來得是什麼樣才行呢?」
「天知道!我能感到我內心裡有什麼東西,混雜在一腔的憤懣里。可那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
她看著他問:「那你為什麼要怕我呢?」
他看了她好一陣子才說:「那是因為金錢,真的,還有地位。那是你心中的世界。」
「可我就沒有一點溫情嗎?」她急切地問。
他看她的眼神開始暗淡迷離起來。「有啊!時有時無,跟我一樣。」
「可是你能不能信賴我們之間的溫情?」她問,眼神焦慮地凝視著他。
她發現他的臉色緩和了下來,解除了戒備。「或許能吧!」他說。
沉默一會兒后,她說:「我想讓你摟著我,想聽你告訴我說你為我們要有孩子了感到開心。」她看上去是那麼可愛,那麼溫熱,又是那麼充滿渴望,這模樣令他的五臟六腑都為之躁動。
「要我說咱們到我的房間去吧,」他說,「不過那又將是個醜聞了。」
她看到他那股滿不在乎的勁又上來了,他的臉上洋溢著溫柔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