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刻
晨星是芳草幼兒園的舞蹈老師。。六一兒童節快到了,她負責的那個舞蹈節目還有許多地方都排練得不盡人意。六一兒童節那天,她和她的學生要代表芳草幼兒園參加小城的幼兒演藝大賽。芳草幼兒園是小城一流的私立幼兒園,他們的節目好壞將直接影響到芳草幼兒園的社會形像。所以,股東們十分的重視。
他們越是重視,晨星感到自己身上的壓力就越大。為了儘可能把節目做得最好,她帶著那伙選拔出來的孩子們加緊了排練。
下午,孩子們好不容易排練到了她意想的效果了,她那緊繃了幾個月的臉終於舒展開來。她擦了擦一頭一臉的汗水,剛要喘口氣兒,一個調皮的小男生把一個小女生推倒在地上。
「哇――」女孩兒大聲哭叫起來。
晨星趕忙走過去,抱起女孩兒,發現她的腳踝給扭傷了。她看看孩子傷得也不是很重,便帶她到就近的小門診看醫生。之後,才打電話給孩子的家長。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一聽說孩子傷了,在電話里大聲地責罵她是怎麼搞的。
晨星想,現在的孩子都是媽媽的寶,那女人罵自己是因為擔心孩子才這麼衝動的。她想安慰女人孩子傷得並不重。可是,電話那頭「叭」得一聲掛了。
她的火氣好大呀,晨星嚇得心「當」地一跳。
晨星牽著孩子剛從門診出來,一輛小車「嘎」得一聲停在她們的面前。
車上下來一個衣著講究的女人,那女人先鄙蔑地向小門診颳了一眼,然後定定地瞪在晨星的臉上,氣勢洶洶地責問:「你怎麼可以帶我的女兒到這種地方來?要是我的女兒的腳有個三長兩短,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晨星的臉剎那間白了,怔了一刻,勉強擠出點笑容很不自然地說:「對不起,我看孩子傷得不重,所以……醫生也是這樣說的。」
「那是因為不是你的孩子!」那女人吼了晨星一句,附下身抱起小女孩,「?」的一聲關上車門,「嘟」地開車走了。
直到那女人的車子溶沒在梭穿的車流辨不出來了,晨星還獃獃地站著。一聲刺耳的喇叭在她的身後尖鳴,才把她給驚醒過來。原來她在大街擋道了。她向街邊閃去,小車捲起一陣濃煙從她的身邊飛馳而過。她擦了擦眼睛,是煙熏?還是眼濕?她使勁兒忍了忍,才沒讓淚水流出眼眶。
晨星向學校走去。
胖乎乎的園長守在校門口,看見晨星來了,「登登登」大步走上前來,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訓斥,還說你有能耐可以到別個幼兒園去,別把她這個園長的職務給拉下水了。
晨星這時才知道受傷的孩子的家庭是大有來頭的。可是,孩子真的只是傷了一下韌帶,醫生都說沒事的呀。但她不敢頂嘴,頂了園長就等於頂了自己的飯碗,只好默默地把話和淚水一起忍了。
放學了,晨星回到家裡。
家裡冷冷清清的。女兒住在離學校近的奶奶家,只有周末才會回來。丈夫肖峰還沒有回來。他的工作時間沒有規律,愛打牌,常常是半夜裡回來,第二天她上班了還賴在床上起不來。兩人夜夜同床共眠,卻幾乎成了兩條永沒有交匯處的鐵軌。
她歪倒在沙發里,撥通了肖峰的電話。她什麼也還沒說,丈夫便在電話裡頭大聲地說了一聲他在外面吃晚飯就掛了。
她聽著「嘟嘟嘟」的聲音,淚水再也忍不住叭嗒叭嗒地往下滑落。
哭著哭著,她想起了貓叔。幾次想撥他的電話,但又忍住了。
貓叔不叫貓叔,這個稱呼只有他知。她知。
為什麼她叫他貓叔?
她愛看動畫片,什麼機器貓啊酷比貓啊,她都喜歡。大家都知道米老鼠成了世界級經久不衰的大名星。從小到大誰也沒發現她追過星,事實上是那些大腕明星在她的眼裡根本就無法和她心目中的米老鼠相提並論!她偷偷把自己比作老鼠,當然,她會把他叫作貓叔。貓是老鼠的天敵,在她叫他貓叔的那天起,她的心就涌動著有一天讓他吃了的期待。
貓叔是詩人。她是先認識他的詩再認識他本人的。有時候,她分不清迷戀他的詩多一些還是迷戀他本人多一些?他的詩和他的那雙眼睛一樣,常常觸及她的心靈而叫她情不自禁地為之顫動!
此時,她想起了他的詩,想起了他看她的那雙關切的眼睛。
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然後,換上一套白色的連衣裙。貓叔說過,她穿白衣裙好看。她理了理長發,再清洗了一把臉,靜靜地離開了那個靜靜的家。
她騎著摩托車來到了雲嵐山下。
雲嵐山是小城人們熱衷的健身休閑地,每天傍晚下了班的人們便會絡繹不絕地往山上趕,從山腳登上山頂,再從山頂回到山腳,出身臭汗,回家沖個澡,爽。
她不是來送臭汗的。每天上課教孩子們跳舞,她自己一邊說還得一邊示範,大熱天的,天天都累得汗流浹背。她不知道為什麼逃出那個冰冷的家就來到這兒了。也許,是貓叔某次偶然的閑聊偶然地說過,他有時會登登山。他的名篇之一《雲嵐》就是登山時的感悟,她嚮往不了他詩中山的意境,但她嚮往寫山的意境中的詩人。
她在山頂上遇到了他。在他們相見的那一剎,她的心猛地一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