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別送
老頭終於發完了所有的試卷，念完了全部的名字，分數，也終於把想對每一個人說的話，以這樣的方式說了出來。
最後一張試捲髮完，老頭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一次結束咯。」
我們其實已經忍了很久了。
我知道，每一個人都在強忍，因為不想讓老頭難過。
「孩子們，你們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老頭問。
「有！」我們齊聲喊。
「老頭謝謝你！」
「老頭你要好好的！」
「老頭我捨不得你！」
大家各種聲音此起彼伏，老頭把耳朵湊近，然後說：「你們說什麼，一個個說！」
大概是大家的默契，我們的聲音異口同聲地在教室上空響起來：「老頭！你一定要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這是我們最想對老頭說的了。
說完之後，有些女同學已經忍不住抽抽搭搭起來。
「好！長命百歲！」老頭連連點頭，看著大家都垂著腦袋不開心，他又說，「好啦，我是光榮退休，回家帶孫子，是好事，你們不應該替我開心？」
聽見老頭這麼說，大家都低頭沉默了。
哪裡是什麼帶孫子，都最後的時刻了，老頭還騙我們。
老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時間差不多了，老頭我該走了。」
看見老頭準備離開教室，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老頭等一下！」
前一段時間，除了準備考試，我和林彎彎每天都會去草坪找四葉草。
原本只有我們兩個的，突然有天晚上，田曉柔和劉美然一起來了。
「我說你倆不回寢室幹嘛，原來在這兒。」
我聽見了劉美然的聲音，輕輕笑了。
「分頭行動吧。」劉美然說完走到我旁邊，「我和筆筆負責這邊，田曉柔你和林彎彎那邊。」
兩人的關係最近有了緩解，劉美然再順手推舟，把兩人安排在了一起。
最開始只有我們，後來陸陸續續我們班的女生都默契地加了進來。
人多力量大，最後，我們一共找到了十片四葉草，然後被我們班心靈手巧的一位女同學，裝進了一個很大的許願瓶里。
「那個…」我從抽屜里，把許願瓶拿了出來，然後遞給了老頭，還沒說什麼，聲音就哽咽了，最後是林彎彎強忍著淚，走上前用輕鬆的語氣說：「老頭，這草坪里的四葉草可都快被我們摘完了，吶，集齊十片，所有的幸運都給你！」
老頭愣了一下，隨後接過許願瓶，笑呵呵地點了點頭：「好！我一定會非常幸運！好了，我該走了。」
看著老頭像之前每一次離開我們教室那樣，可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老頭的背影消瘦孤寂，我們再也忍不住，直接從座位上起身，一起追出了教室。
可是老頭並沒有轉身，他背對著我們，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我們不要送了。
我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回到教室。
剛剛還裝得很輕鬆的林彎彎，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教室里有人在小聲啜泣，有人在低頭沉思，有人望著窗戶外面發獃。
老頭就這樣走了，真的走了。
沒過幾天後，老張突然面色凝重地進教室，我們看著他，心頭一緊。
「同學們，你們的…」老張頓了一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繼續說，「數學老師，你們的老頭，他…住院了，肝癌晚期。」
我們低頭沒有說話，老張察覺到了什麼：「你們知道？」
我們還是沒有說話。
「所以你們前段時間那麼努力，就是因為知道這個事情？還什麼都沒有說？」
我們繼續沉默，然後我站起來輕聲說：「是我不小心看見了老頭的檢查報告單，所以這件事，我們很早就知道的。」
老張愣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我知道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了，承受著不少的壓力，也知道你們跟老頭感情深，他在這個崗位上一呆就是幾十年，帶了很多學生。真的很了不起了。但是，人都會累，累了，就要休息，明白嗎？而且，再說，你們的老頭心態一向那麼好，我們要相信他，好不好。」
老張輕言細語的聲音給了我們不小的安慰，他繼續說：「好了，也到周末了，大家回去好好調整心情。周一，要保持開心積極的心態，好不好？」
「好。」我們回答。
周一，我們班來了新的數學老師。
他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老師，有點啤酒肚，性格中規中矩，我們沒有給他取任何外號，就乖乖叫他胡老師，可是我們好像，再也沒能成為朋友了。
聽老張說，老頭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被家裡人接到大城市裡生活了，這樣家人都能陪著他，而且那裡的醫療條件很好，說不定，可以多延長一段時間。
而我們，會在這個遠遠的小縣城為他祈禱，希望他一切都好。我們，會永遠想念他。
老張看我們這段時間的情緒有些低落，似乎還沒有從老頭的事情中緩過來。
周五下午快放學的時候，他站在講台上，看著正在收拾書包的大家，說：「你們先等等。」
老張說著目光投向了許諾：「班長，我們的班費還剩得多嗎？」
許諾回答：「還有一百一十塊錢。」
老張點了點頭，然後說：「那這周末，我們全班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吧，電影票就用班費，不夠的我自掏腰包給你們補。」
「看電影！」我們有些喜出望外，要知道，那個時候，我們很少能去電影院。
「老張，你難道為我們包下了電影院？」胡萊調侃著。
哪知道老張點了點頭：「沒錯，我包場了，周六下午兩點，誰都別遲到啊！」
「啊啊啊啊！老張，我們愛你！」我們激動地大喊。
「哈哈，別這樣！」
我們淮北市有一個小型的電影院，是最近才開的，雖然比較簡單，但是電影院該有的東西都有，音效也不錯，也算是一個可以消遣的好地方。
只是電影票對於我們學生而言還是有些小貴，高中了，父母也很少會帶我們來這裡。
我們第一次一起看電影還是因為田曉柔的那件事，然後老張在教室里給我們放了《怦然心動》，借著電影，告訴了我們關於早戀，關於暗戀的積極意義。。
所以我期待，這一次，老張會帶我們看什麼電影，是不是同樣，又有什麼話想跟我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