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大昭寺內。
陸若晴正在提筆寫字。
「桓王、鎮北王……」
她反覆的寫,一頁紙上,寫來寫去都是兩位尊貴的皇子。
前世里,她是桓王妃,但卻生下鎮北王的孩子。
呵呵……
陸若晴忍不住譏諷一笑。
----她是被陷害的!
而且,是被桓王陷害!
此刻的她穿了一襲綠衣白裙,素麵清絕,氣韻出塵,仿似深山裡的空谷幽蘭。
但是笑容里,透出冷若冰霜一般決絕。
前世過往,歷歷浮現在目……
桓王天生風流俊美,氣度雍容不凡。
更難得的,他還是一名滿腹經綸的才子,加上皇子的尊貴身份,足以傾盡天下少女之心。
而她,不僅容色傾城,亦是京城聞名的第一才女。
他們是眾人公認的天生一對。
於是,她被冊封為桓王妃。
只可惜……
桓王表面上是一位風流才子,內心最在乎的卻是皇儲大位,而不是女人。
他為了在奪儲大戰中最終勝利,居然不惜算計她。
讓她大婚那天,被醉酒後的鎮北王羞辱,婚前失貞,失去了女子最寶貴的名節。
鎮北王竟然酒後失德,強佔嫂嫂。
此事頓時轟動京城!
皇帝雷霆震怒,當即將鎮北王攆回漠北。
而桓王……,擊敗了鎮北王,其他的皇子弟弟們又太年幼,他便成了太子的最佳人選。
一時之間,桓王可謂志得意滿。
按理說,桓王已經在奪儲大戰中勝出,她的利用價值也已經用盡了。
一個失貞不潔王妃,只能去死,才能證明自己是貞潔烈女。
可桓王不讓她去死。
他說,雖然她已經失去貞潔,卻是被人強迫。
叫她千萬不要為此想不開。
即便她不能再做桓王妃,他也願意撥出一座別院,讓她出家做居士,用以安享殘生。
----多麼深情的丈夫啊。
桓王在人前演盡了痴情,演盡了仁義,騙得她傻傻相信,以為他是真的捨不得她死。
後來才明白,其實是因為鎮北王手握重兵三十萬,讓桓王忌憚無比。
所以,他想要榨乾她最後的一絲價值。
因為在桓王看來,鎮北王對於自己的第一個女人,又是容色傾城,多少應該有點挂念。
而後,她不幸的有了身孕。
桓王更是喪心病狂,要她把鎮北王的孩子生下來,好做人質!
她不願意生,桓王就用娘和哥哥的性命逼她。
----她只能從命。
十月懷胎,她在無盡的煎熬中生下了孩子。
這是鎮北王的第一個孩子。
桓王當即送信北方,警告鎮北王,如果還想要兒子活命的話,此生就永遠不回中原!
鎮北王妥協了。
於是,桓王不再需要她,便賜了她一壺鴆酒!
呵呵……
這就是她前世年少無知,愛上桓王的下場。
還好,她又重新活了一輩子,有了手刃仇人的機會!
桓王,毀了她清白的鎮北王,以及所有陷害她的卑鄙小人,全都得下地獄!
「小姐。」門外的丫頭打起帘子進來,說道:「熱水已經備好了。」
陸若晴淺笑,「好,現在過去。」
說完,她一臉嘲諷的將紙扔進火盆。
炭火瞬間點燃紙片,卻沒有燒乾凈,留下一小截殘片字跡。
「桓……」。
陸若晴上前,用鐵箸撥弄了一下,「呼!」,全都灰飛煙滅了。
她去了浴室,躺進了黃花梨木的大浴桶里。
玫瑰花瓣香氣氤氳散開。
陸若晴深深吸了一口,柔和、舒緩的香氣,讓她的情緒慢慢放鬆下來。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這安寧愜意的一刻。
忽然間,窗戶「吱呀」一聲,猛地一股冷風吹了進來,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味!
陸若晴心下一驚。
「不許出聲!」在她背後,一記低沉的男子嗓音響起。
陸若晴看不到人,也不敢扭頭回去。
因為她的脖子上貼著一柄冰冷刀鋒,隱隱作疼,隨時會被割斷咽喉!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情形下,她甚至顧不上沒有穿衣服,……要是被男人看到,姑娘家的清白已經不保了。
----她只想活命。
不能死!死了,就沒有機會報仇了。
陸若晴身體紋絲不動。
她柔聲道:「你先把刀放下,行嗎?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喊人的,要是有人進來,我的名節毀壞也活不成了。」
身後男子聽到了她的聲音,語調驚異,「你……」
緊接著,他就將陸若晴的臉掰了過去。
陸若晴輕呼,「啊!疼……」
她還來不及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就聽見外面一陣嘈雜,像是有人闖入院子。
那男子鬆開了她的臉,寒聲道:「夠快!」
陸若晴卻並沒有因此而輕鬆。
因為臉雖然不疼了,但是脖子上的刀鋒卻是一緊,……疼,且危險!
她生怕就此被割破了咽喉,趕緊後仰,往那男人身上靠。
「這位公子,找你的人已經尋過來了!」
陸若晴急急央求。
「我並非了不起的人物,你就算拿我做人質,對方也肯定不會買賬的,你還是趕緊逃吧。」
那人一聲譏笑,「未必。」
陸若晴正在迷惑他哪來的自信。
那人便道:「你說,等下我把你就這麼給扔出去,應該會亂一陣子吧。」
無恥!禽獸!
陸若晴在心裡暗暗咒罵。
她一個黃花大姑娘,要是真被他光溜溜的扔出去,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個房間還沒有找,趕緊進去搜!」外面的人叫囂道。
「不能搜啊!」丫頭和婆子們在外面大叫。
「我們小姐在裡面沐浴,你們一群大男人闖了進去,豈不是要毀了小姐的清白?等於害了她的性命啊!」
「是啊,不能進去啊。」
「求求你們……」
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
「砰!」房門被人踹開了。
緊接著,一名年輕俊雅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屏風後面,陸若晴聲音顫巍巍的,仿若哭泣一般。
她哽咽道:「嗚嗚……,不要過來!我、我……,我沒有穿衣服,求你們不要過來。」
那年輕男子眉頭微蹙,抬了抬手,阻止身後的侍衛們闖入。
他舉目四周一掃,浴房裡空蕩蕩的,除了旁邊掛衣服的架子,一個放茶水的小几,幾乎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除了那個屏風。
他當即手上利劍一揮,寒光閃過,便將屏風生生的橫著劈掉了一半!
半截屏風后,陸若晴裹著一件綉淺色桃花的裙子,將自己兜頭罩了起來,下半段濕噠噠的漂浮在浴桶里,渾身抖個不停。
她像是被嚇壞了,顫聲哭道:「求求你們,快出去,出去……」
那年輕男子目光一閃。
他看到了浴桶里的窈窕少女,衣衫盡濕,曲線玲瓏,當即避嫌移開視線。
既然已經看盡了屋裡所有地方,的確沒有藏人,便轉身關門出去。
一副謙謙君子的做派。
侍衛統領走上前,低聲問道,「殿下,裡面沒有找到?」
「嗯。」年輕男子擺擺手,下了台階,領著侍衛們迅速離開小院。
陸家的下人們都是魂飛魄散。
大丫頭葯香咬咬牙,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喊了一聲,「小姐,你怎麼樣了?」
陸若晴尖聲叫道:「走開!都給我滾!」
葯香以為她是方才驚嚇過度,情緒不穩定,不敢強行推門進去,免得刺激壞了。
當即吩咐婆子,「快去!找個大夫過來。」
「好。」婆子面色慘白的去了。
屋子裡,浴桶里的男人緩緩冒頭出來,長長的舒了口氣,「呼……」
剛才憋在水裡的時間太長,胸悶氣短的慌,現在總算可以自由呼吸了。
陸若晴看著對方。
對方長了一張冷厲清俊的臉龐,五官精緻,輪廓完美,完全無可挑剔。
只可惜眼睛太過烏黑深邃,雙眉宛如利劍,透出一抹濃濃的寒涼殺氣!
即便他不說話,亦能讓人不寒而慄。
特別是此刻,對方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目光如刀鋒一般刮過。
這讓陸若晴感到很是危險,性命堪憂。
她努力的鎮定心緒,指了指後窗,「你等下從這窗戶翻出去,往前不遠,就是後山下去的小路。」
那人打量著她,勾起嘴角,「方才裝哭,還裝得挺像那麼回事兒啊。」
語氣里,透出一抹淡淡的譏諷味道。
陸若晴不明白對方心態。
她才救了他一命,難道不應該感謝她嗎?為何反倒譏諷?
難道有人闖進來,她不裝哭,還要笑語盈盈的招呼不成?
真是莫名其妙!
不過,陸若晴沒打算跟對方理論。
她現在只披了一件衣服遮羞,渾身上下,其實是一絲不掛的。
清白在對方手裡,性命也在對方手裡,當然要識時務者為俊傑了。
「我也是沒辦法了。」
陸若晴放柔聲音。
她解釋道:「若是不裝得可憐一點兒,而是緊張兮兮的,豈不是叫人發現不對勁兒?若是對方起了疑心,找到了你,我們都是難逃一死。」
他可能被殺死。
而她……,名節有損也活不成了。
她好不容易有機會重活一輩子,才不要死。
----還沒有手刃仇人呢。
浴桶里,兩人面對面的坐著。
那男子直勾勾的盯著她,忽地問道:「你都不知道羞嗎?孤男寡女,赤身裸體,就這麼擠在一個浴桶里,居然如此平靜。」
陸若晴越發覺得對方怪異。
他不是被人追殺嗎?趕緊逃命啊!
為何一直苦苦跟她糾纏?
心下想不明白,也沒時間去想。
於是道:「身體不過是一具皮囊,焉有性命重要?我也算是救了你,不求回報,只求你趕緊走吧。」
「好個一具皮囊!」那男人眼中的厭惡之色更濃。
彷彿她不是救命恩人,而是幾輩子的宿命仇人。
那男人嘲諷道:「像你這般自輕自賤的女子,真是……,天生賤種!」
陸若晴被罵得噎住了。
這人到底怎麼回事?
明明是他強行闖到浴室里來,佔了她的便宜,還因為她的機智而保住性命。
居然罵她天生賤種?是瘋了吧。
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
陸若晴忍氣道:「你快走吧。」
那男子眼中帶火的直直盯著她,眼神閃爍,似乎有複雜的情緒流過。
厭惡、鄙夷、嘲諷,彷彿隨時要把她給燒成灰燼!
陸若晴心下覺得難以理解,同時深感危險。
原本孤男寡女同處一個浴桶,男人衣服濕透,女人渾身一絲不掛,應該很是曖昧才對。
可是對方眼神厭惡,渾身上下散發著一陣陣寒氣,毫無半分旖旎。
反倒氣氛莫名緊張。
難道……,他要殺她滅口?!
陸若晴心口猛地一跳,驚駭不已。
她面上不動聲色。
手上卻悄悄打開了寶石戒指的機關,彈出裡面的藥粉,轉瞬無聲無息的溶入了洗澡水裡。
對方身上有傷,這毒……,很快就會浸透他的身體!
待他中毒,便可以要挾他了。
「唧唧……,唧!」後窗外面,傳來幾記鳥兒叫聲。
那男子收回冰涼鋒芒的眼神,當即起身,渾身掛水的跳出了浴桶,弄得一地濕噠噠。
他把窗戶推開一條縫,低語道:「衣服!」
外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很快有人脫了外套,扔了進來。
那男子動作麻利脫掉衣服。
陸若晴瞧他上身脫得精光,露出一片精壯結實的後背,以及結實的胳膊,渾身上下都散發陽剛之氣。
但……,上面卻是刀疤縱橫交錯,每一道都是猙獰無比!
這人是做什麼的?怎麼會受了如此多的刀傷?
陸若晴還來不及多琢磨,就見對方解了腰帶,要脫褲子,趕緊扭頭捂住了眼睛。
身後,那男子一聲輕嘲,「嗤!」
緊接著,「砰!」的一記窗戶搭合輕響,之後便再無動靜了。
陸若晴等了片刻,才敢回頭。
身後空蕩蕩的,那人已然鬼魅一般的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彷彿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小姐?」門外,傳來葯香戰戰兢兢的聲音,「大夫請來了,要不……,讓瞧瞧吧。」
陸若晴還沒有回神。
葯香聽她不出聲,又喊道:「小姐,小姐?你說話啊。」
陸若晴忍住起伏的情緒,應道:「我沒事。」
她知道葯香害怕。
主子出事,下人們肯定難逃責罰,輕則挨打、重則被賣,總之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可是,如果真的鬧開了,她的名節清白也會不保啊。
----她不想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