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意難忘 第十八章 不忍

第一卷 意難忘 第十八章 不忍

顧易守在顧府門外面。

因為他的面前有一名女子,這名女子姓陳。

「你說你要當巧巧的先生?而且沒有告訴她你就是她哥哥並且用的還是假名?」

「您和巧巧很熟么?」顧易注意到了這句話一開始女子稱呼巧巧的親昵。

「九年前他們搬來山腳城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

「那就更好了。」顧易鬆了口氣,他原本還想讓楚瓊的父親來幫他圓這個謊,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不過為什麼?」女子看著顧易,琥珀色的瞳孔里有著疑惑。

少年沉默。

因為他覺得這是他欠自己妹妹的。

七歲那年,他受到了一封信,上面寫的字很難看,但歪七扭八的只有六個字。

哥哥我想你了。

十歲那年,第二封信到了他的手裡,上面寫的是:希望我生日那天哥哥能來陪我。

最後一封是去年的時候,信上面只有一句話,

你有本事一輩子別回來。

字寫得很好看,但他看著那行字卻並不開心。

崑崙入門十年之內的弟子,除卻在試劍會上拔得頭籌以外能夠下山,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改變這個規矩。

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師傅會在什麼時候讓他下山,所以一直都沒有告訴給她一個準確的時間。

所以他不希望自己在那樣丟臉的情況下告訴巧巧自己就是顧易,不希望她等了那麼久的哥哥竟然會被一個沒有修行過的普通人打倒在地上。

哪怕這只是因為顧易在看到了她的時候太過於開心和激動。

「不願意說就算了。」陳姓女子好歹也活了好幾百年,自然不可能逼著顧易這樣一個少年郎說不願意說的事情,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多謝師伯。」顧易認認真真的對著女子行了一禮。

「好了,等幫你圓完這個謊,晚上你也要陪我去見幾個人,沒問題吧?」

「沒問題。」顧易甚至都沒有問那幾個人到底是誰。

「陳姨!」

事實上,即便是知道了她們兩人之間早已經認識,但是當顧巧巧看到陳姓女子的時候,她那開心的臉上依舊讓顧易心裡有些不舒服升起來了幾分嫉妒。

那可是他顧易的親妹妹!

待到顧巧巧聽完陳姓女子幫顧易圓完謊言的話,看著陳姓女子應答如流的模樣,顧易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這一刻終於是沒有了顧慮。

晚飯過後,陳姓女子找了個由頭將顧易和楚瓊帶出了顧府,在這山腳城裡慢慢悠悠的閑逛著,好像並沒有太過著急的意思。

顧易見陳師伯沒有很急,想了想,還是問了她一句:「您知道為何我家的門栓要用金子的么?」

陳姓女子的腳步一頓,然後回過頭來有些不解的問道:「難道你爹娘在給你寄過去的書信里沒有提到?」

顧易認真想了想,然後搖頭道:「從六歲開始,我只收到過巧巧寄過來的三封家信。」

女子突然沉默了,只是臉上不知為何多了幾道冷意。

「可能是山上分派信件的時候忘了吧,畢竟你爹娘這些年也只給你寫過一封。」看著陳姓女子的背影,顧易剛想問那一封信裡面寫了什麼,就聽到女子接著說道:「那封信上寫著的是,他們來了這山腳城,而且怕你回來的時候再找到其他姓顧的家裡去,所以就用金子打造了一對門栓權當是讓你知道這是你家的憑證。」

原來是這樣。

顧易覺得心頭一暖,他身邊有著楚瓊又跟她父親那位山腳城的城主見過很多次,這本來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發生的誤會,但他的父母卻依舊在心裡記著。

「而且你爹娘不是不想給你寄信,只不過是因為知道修行之道需要清心寡欲,給你太多的牽挂會羈絆住你的腳步,所以這麼多年以來才只寄了一封信給你。」

女子一邊說著,在顧易和楚瓊都看不到的臉上越發顯得冰冷。

那些人……原來竟然瞞著她做了這麼多事!

然而顧易卻很開心,原來不是自己的爹娘忘了自己,而是因為他們不想讓自己有太多的挂念。

他抽了抽鼻子,在山上的那九年裡每當他看到山上的師兄師弟們在拿到家書以後的開心模樣,心頭總是有些失落。

再怎麼說,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從小就在山上長大的半大孩子而已,心裡總會惦念著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家人。

可現在當他知道了因由,失落反而化成了濃濃的喜悅。

「真想快點就見到我爹娘。」

聽到身後少年的自語,陳姓女子的雙手忍不住的在袖中握成了拳頭。

然後她轉過了頭來微笑著看著他們兩個。

「我今天有些累了,你們先回去吧。」

顧易和楚瓊的表情很奇怪,但是出於剛才女子幫顧易圓的謊,顧易和楚瓊對其行了一禮,便轉身向著來路走回去。

而這名女子在看不到少年少女背影之後,牙齒已經咬著自己的嘴唇,大步流星的來到相距不過十幾丈距離的一所酒樓。

樓中無人。

樓上有包廂,包廂之內有三男一女,還有一名不知男女的黑衣斗篷人。

「哐!」

隨著包廂的大門被人狠狠的推開,包廂之內的五人目光一時間都放在了推開門的陳姓女子身上。

這些目光之中有著不解有著恙怒,唯獨有一個人的目光依舊平靜。

「截留顧家那封家信的是不是你。」

陳姓女子此刻面無表情,但知曉她脾性的幾人卻知道這是她已經極為憤怒的狀態。

「師姐,有什麼話好好說,先坐下,坐下。」屋中幾人見她這樣那還顧得上生氣,連忙勸著。

「師妹,有什麼話不能說清楚的?先別動怒,聽夏師妹怎麼說。」屋中年紀最大的那名灰衣老人已經站了起來,揮揮手示意讓陳姓女子消消氣。

「怎麼說?我到要聽聽她能怎麼說!當年她說今後只有她和卧豚之間有了聯繫我就覺得奇怪,論情誼我是看著卧豚從小長到大的,論親近,陸師兄當年可是救過他的命!為什麼最後反而是你成了和我們中間的那根引線?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放棄過將顧易培養成和你一樣的想法!如果不是今天我從顧易嘴裡知道,恐怕我都要被你給瞞一輩子!」

「這在當初,師姐你是答應的。」黑色斗篷底下的女子終於說了自陳姓女子推門之後的第一句話。

「當年我們被逐或是自我下山以後成立這崑崙隱開始,所求的不就是終有一天再上崑崙代替師兄成為崑崙的主人么?」

「既然如此,只要我做的事情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的作為前提,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聽到斗篷下的輕笑,陳姓女子緊咬住的嘴唇甚至滲出了紅色血跡。

「難不成師姐你還以為自己真的能夠成為這崑崙的女主人不成?」

世上殺人千萬法,唯有誅心最殺人。

而斗篷之下女子的這一句話便是誅心之語。

然而陳姓女子原本緊咬著的嘴唇在聽完這句話以後突然笑了起來。

她原本就生得極美,美到笑起來的時候,彷彿整個天地都只剩下了她的笑容。

「我喜歡他,他喜歡你。」

屋中的所有人都經歷過許多年前的很多舊事,所以當陳姓女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自然知道陳姓女子所說的是什麼。

陳姓女子和如今崑崙的掌門是師姐弟,是真正拜在同一位師傅的門下。

然而那位掌門只當她是姐姐,心底里卻喜歡過那位全身包裹在斗篷之下的夏姓女子。

「不要!」屋中那位最為蒼老的老人在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情緒劇烈的波動著,近乎於哀求的對著陳姓女子說出了這兩個字。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個順序,就當老人出聲的那個「不要」的「不」字剛剛在屋子裡升起,陳姓女子已經開口說了下一句。

「只可惜,他喜歡你,而你卻連答應他的勇氣都沒有。」

滿屋子裡的人沒有一個人再出聲。

然後隨著陳姓女子和斗篷之下的夏姓女子之外唯一的那名女子站起了身,其它幾人相繼沉默的離開了這間包廂。

因為這件事情不是他們能摻和的。

最後這整個包廂里,就只剩下了三個人。

陳姓女子,夏姓女子,以及年紀最老的那名老人。

舊事之所以稱之為舊事,便是因為這是已經過去的事情。

既然已經過去,所以無法改變只能留在記憶。

然而一旦提起,記憶里當初面對那些舊事時的情感變就好像是被打開了牢籠,再一次宣洩在這個世上。

「陳蓉。」

黑色的斗篷下面,只有那女子壓抑著自己的嘶吼。

「你竟然會為了一個剛剛見過的陌生人對我說出這句話?」

「因為你配的上。」全名陳蓉的女子依舊帶著笑容,因為她叫陳蓉,所以她的臉上常帶著笑容。

這才是當年昆崙山上陳蓉的真正模樣。

因為只要她笑著,她便就一直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而她現在已經做到了自己想做的,所以她覺得很開心,所以笑容就顯得更加真誠。

「而且師妹你忘了一件事情。」陳蓉笑眯眯的看著斗篷下面那雙酷寒如冰窖般的眼神,似乎毫不在意的接著說道:「當年是我發現了顧易,是我讓他被李師兄看到從而帶回了崑崙,而且顧易是他的弟子,如果連他都是陌生人,那師妹你在我的眼裡怕是連陌生人都不如的很。」

「夠了!」

就當斗篷之下的目光將要撕裂頭頂上的黑色,坐在屋中的老人終究再一次的出了聲。

「不論夏師妹這些年到底做了什麼,但只要是為了我們共同的那個目的,我就沒有任何理由來反對。」

老人說完話以後看著陳蓉。

「當然,陳師妹你從未答應加入崑崙隱,所以你可以反對。」

隨即老人的語氣很肅穆。

「但你既然並非我崑崙隱中人,你的反對終究不會通過我們的同意。」

陳蓉搖搖頭:「我從來就沒有想過經過你們的同意。」

「就像是師弟從將你們逐出山門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你們要做什麼會做什麼,但他依舊讓顧易成為了他的弟子。所以我一直相信不論你們付出多大的代價做過多少的事情,終究不會是師弟的對手。」

「既然你對他如此自信,又為何因為這件事情來問責我?」斗篷之下,女子的目光嘲諷至極,嘲弄無比。

在她的眼裡,陳蓉所說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借口,所以當她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她認為陳蓉已經不可能回答的出來。

但事實上,陳蓉回答的極快。

甚至連她說的話都和她說的連在了一起。

「因為我不忍。」

不忍讓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走上曾經那條絕情斷欲的修羅之路;不忍看到他的弟子最後卻只能夠孤零零的在這世上獨活;不忍那樣一個乾淨的孩子從此沾染上黑暗之中的影子。

這些都是她陳蓉的不忍。

包廂之內一時間沒人說話,安靜的像是死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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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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