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意難忘 第二十五章 越境戰
大唐三百八十六年春初三月十一日,昆崙山腳城顧府門前有個少年端著碗水坐在不遠處的老槐樹下面,過了一會顧府里出來了個極為漂亮的少女走到少年身邊把喝空的碗拿了回去。
大概是快到了中午的時候,有個看上去四十齣頭的中年儒生從東邊走了過來,看著少年在樹蔭底下眯縫著眼,笑了笑從背後取出來一個棋墩子,就正好放在了槐樹的下面。
少年看了一眼,隨即又閉上了眼睛。
顧府附近在城裡還算安靜,街坊四鄰里也都沒有說做什麼大生意的人,經常有老人閑逛,不一會,棋盤上就多了個老人和那素不相識的中年男子下了起來。
「手談標昔美,坐隱逸前良。參差分兩勢,玄素引雙行。」隨著中年男子面帶笑容說著自己的低聲淺語,落下了第一子。
「先生也知道這句詩?」正在跟中年男子手談的老人聽到說的詩詞,臉上的笑容也不禁多了幾分真誠。
「聽聞聖皇陛下當年御駕親征而歸,路徑山腳城和帝師大人下了一盤棋,借著餘興留下了這首《詠棋》,既是聖皇陛下所作,天下又有誰人不知呢?」中年男子這說的好聽,聽上去沒有誇讚,可實際上卻借著聖皇和亞聖兩位在平民百姓眼裡宛如神明一般的人物抬高了山腳城竟有榮幸讓兩人落過腳,又留下這般傳世詩句,想來只要是這山腳城裡土生土長的,聽完了以後多少都會覺得親近。
「那先生可知道這詩的後半句是什麼?」老人看上去極為的慈祥,可不知道為什麼,周圍已經漸漸多起來的人們不論男女老少竟然沒有一個人認識。
「捨生非假命,帶死不關傷。方知仙嶺側,爛斧幾寒芳。」中年男子臉上的笑容不知道為何突然消失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老人家真是好興緻,沒想到在這小小的山腳城裡都會有像您這樣的強者坐鎮。」中年男子嘆了口氣,臉上有些遺憾的落下了最後一子。
棋盤上的黑白兩子加起來也不過上百,雙方每個人也就是五十餘手,但就是這五十餘手,中年男子所先手的黑子竟然已經封住了白字去路的大半,即便只是個剛剛學會十九道的初學者也能夠看得出來最多再有二十手,白子將會再無退路。
這隻能說明兩人博弈的水平相差極大。
然而棋盤之上並非棋盤之外。
「其實我不應該拿出來這十九道,而是應該拿出來楚河漢界。」中年男子站了起來,在四周人不解的眼神下對著那樹底下的少年鞠了一躬。
「相比於您而言,我其實只是一個過了河的卒子,而我這顆卒子竟然會以為這麼輕易的就能夠將您當成踏腳石來成就自己……請您原諒!」
顧易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爬起來看向老者問道:「在這個距離他應該是沒有可能出手的吧?」
老人無奈的搓了搓手,就像個尋常的老人對待挺有出息但卻極為不討喜的後輩的語氣說道:「我好歹是你師伯!雖說他是第五境,可跟宗師相比相差的可就不是簡單的兩個境界了。」
城主府的人到了,就像是一直在周圍等待某個時間點的到來而出現。
「既然我已經安全了,那我想跟他聊聊。」顧易看著將周圍的看客拉開的城主府守衛,重新坐了下來。
「那隨你,只要別忘了答應過師伯什麼就好。」老人笑嘻嘻的坐到了一邊,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去看一眼那名第五境的中年男子。
顧易將目光放回到了那名男子身上,「傳聞妖族到了第五境之後便可以化形,但身上的妖氣卻只能夠用一些至寶或是極為少見的丹藥壓制。」
「既然你們妖族找到了一個看上去極好的機會出了手,想必必然會派出十拿九穩的人來執行刺殺我的這件事情,換句話說,你的實力應該是得到了大多數人認可般的強大。」
顧易說到這裡,轉而看向那名老頭問了一句:「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他暫時只有第四境的實力?」
老頭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的從懷中掏出來一個藥瓶,對著那名中年男子扔了過去。
「這是白柳丹,專門針對妖族第五境的修士,大概能夠消去一身實力的一半,但是如果他全部吞下則差不多能夠消去八成的實力,而他現在是第五境中期,留下的兩成應該和第四境巔峰相差不多。」
老人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一笑,「雖然昨天晚上我告訴過你關於妖族刺殺你的消息,並且你從一大早就專門到顧府外面當個靶子,可實際上到底有沒有第二名此刻在暗中出手,我可沒有把握。而且最重要的,他到底想不想跟你打這麼一場,才是你這場約戰最重要的前提。」
「他會同意的。」顧易臉上帶著胸有成竹的笑容,看著握有白柳丹的中年男子肅穆的吞下,眼中火熱。
「如果只是白柳丹的話他還是佔有肉身的優勢,一個第五境的妖族完全能夠僅憑肉身和同階修者相搏。」老人在說完這句話以後,身上流露出一絲氣息,僅僅只是這一縷,那名中年男子的全身上下竟然就猛地劃出數十條傷口。
「這樣應該就好了。」老人笑了笑,看上去中年男子身上都只是皮外傷,可每一道傷口裡面都充斥著一道劍意,一旦超過某個限度,就會在肉身裡面整個爆發出來。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答應?」中年男子連整理一下身上傷口的動作都沒有,只是看著顧易,神色肅穆。
「因為我給你了一個堂堂正正或許能夠殺死我的機會。而前來想要殺死我的你,應該不會拒絕這種機會。」當顧易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周身方圓三丈,剛剛觸及到中年男子之後便猛地停住。
半空中露出橫豎各自七道劍氣組成的棋盤。
老人的目光一瞬間充滿了讚歎。
「劍三,星羅十九道。」
顧易在心中默念這一道在第三境破境之時領悟的劍招。
黑白在大唐甚為流行,何況他師傅跟聖皇陛下還曾有過一場外人甚少知曉的「崑崙三局」,身位他師傅的關門弟子,不只是劍道,這爛柯亦是從小習得。
棋盤之內終究不如跳出棋盤做棋手來的自在,只不過顧易如今這名自己認為的棋手能夠掌控的不是人,而是自己的劍。
懸浮在半空之中的劍氣剎那間橫豎各有一道直衝中年男子而去。
中年男子看著那兩道劍氣到了近前只是揮了揮衣袖,那兩道劍氣便這麼的消散在了半空。
他的臉色有些不怎麼好看,因為這只是一開始的兩道劍氣,竟然已經隱隱有種和他身上那十幾處傷口中劍意的共鳴傳來,讓他不得不用僅剩的兩三分靈力死死的壓制,但卻在擋掉那兩道劍氣的時候,袖子上多出了兩道細小的斷口。同時他看向顧易目光中原本佔據了大半的凝重此刻盡皆化為了驚懼!
幸虧他此刻只是站在這張棋盤的邊緣未曾被包圍,不然若是站在那十四道劍氣之內,恐怕早已沒有還手之力。
因為橫跨在他們兩人正中的那道棋盤竟然在用掉兩道劍氣之後竟然又重新補了回來,又成了橫豎合共十四條。
「這一次是四道。」顧易看著中年男子,嘴角露出幾分快意。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一招對敵,因為當他用這一招的時候需要一段時間來準備,所以這便就限制了他所能夠使用這一招的時候必然是要在自己有準備的情況之下,並且這一招的範圍極限和他的神識相對應,但在三丈以外每隔一丈這劍氣的力量都將會削弱一分。
但是在這三丈之內,莫說是和顧易一般的第三境離凡修者,即便是第三境離凡境巔峰的修者也絕不可能輕易抗衡。
因為這被顧易稱作「星羅十九道」的劍招仿若一張將天地化為棋盤,胸中劍氣勾畫十九道以劍意為棋子,真正圓滿之時應當是橫豎一共三十八條,而非如今只有的短短十四條。
但就是這十四條,每一道都相當於尋常離凡境中期修士的全力一擊,兩相疊加甚至能夠威脅到第四境,而若是十四道劍氣同時出手,尋常的第四境哪怕是第四境中期的強者也絕不可能輕易的擋下。
當然,是要讓啟靈境修者會給他設下這星羅十九道的時間,而且即便是能夠擊敗,恐怕只要不是站在這劍陣正中,一般的啟靈境打不過也完全擁有逃走的能力。
而現在他身前的那名妖族男子雖是第五境承乾巔峰,但是體內的靈力先是經過白柳丹削弱了七八分的實力,後有老人的劍意封鎖住了他身為妖族最強的軀殼讓其只能夠使用十之一二的實力,兩相削弱之下,最後能夠揮發的其實只有第四境啟靈中期,甚至還要再弱。
而顧易現如今依舊還只是離凡境初期。
世間修行,每境四階,剛入為初,后則中期,後期,之後還有大圓滿。
但是每個人的體質不同,有的人天生靈力便就是第一境化蛹境圓滿,顧易正是這樣的天才,然而他依舊還是花了三年的時間積攢了在化蛹境達到極限的靈力而後突破。
換句話說,他在化蛹境的三年是在打磨靈力的純度和厚度。
所以當他在脫胎境圓滿之時,體內的靈力甚至已經能夠和離凡境初期的修者相提並論。
當他晉陞離凡境之後,體內靈力的渾厚甚至可以說在同階之中無人可出其右。
就是因為他有著如此遠超同階應有的靈力厚度,才能夠在離凡境便能夠使出這般或許尋常離凡境中期保持數個呼吸的時間便要耗盡體內所有靈力的劍招。
劍意為骨,劍氣為形,靈力則是基礎。
若無劍意劍氣,修為便只是個傻大個揮舞著鐵鎚,只是徒有力量卻無技巧。若無修為基礎,便像是孩童玩耍手中木劍,再如何精妙的招數也威脅不到手握鐵鎚的大人。
這一次十四道劍氣之中有四道直逼妖族男子而去,只見那男子此次和剛才揮袖般隨意不同,臉上布滿了凝重不說,雙手竟然合十在了一起,因為剛才袖子被兩道劍氣割裂的原因隱隱能夠看到他的雙手竟然泛起了血紅色。
「怪不得只是第五境,原來是血螳族。」老人看著那淺淺的紅光,眼中閃過了一絲精芒,雙手忍不住的緊握,像是在準備出手。
顧易也看到了那一抹袖子之中的紅光,可他的心底並沒有和老人一般猶豫有太多的在意。
直到那妖族男子在一瞬間全身上下都布滿了和雙手那般的血紅光澤以後這才感覺到了一股讓他近乎於窒息的巨大壓力!
「不好!」老人看著那一道近乎於化成了血光沖向顧易的妖族男子,臉上第一次露出懊惱和意外的表情,身形剎那間消失在原地,但是臉上的焦急依舊未曾改變,像是連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來不來得及救下顧易!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看著紅光近在眼前的那一刻,他那原本被紅光衝散了的橫豎棋盤猛地消散。
他的身前,或者說就在他胸前猛地亮了起來一個小小的旋渦。
在那名妖族男子原本赤紅的雙眼裡,在看到那一道小小旋渦的同時,一道鮮艷的紫色從他的眼底里劃過,轉眼間消失不見。
可就在這到紫光出現的剎那,妖族男子的目光由堅定猛地化作了一種疑惑,不解,直到無與倫比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