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下一個
話說艾德里安歸家也有些時日了,總歸小少爺肯回來看看,父母再怎麼生氣也都過去了。
什麼?你說他不顧家族面子離家出走?
嗨,回來都回來了在乎這些?
哦呦,他還離經叛道當了游吟詩人?
職業無貴賤,我們應該尊重這些可敬的詩人……不不不,我雖然之前說過看不起這個職業,那不過鄙人拙見,你看那有名的傳奇職業者葉安尹不就說過:任何與人民有利的工作,都是值得尊敬的。
有心看笑話的人被加菲爾德家的無理拒之門外,未被拒之門外的人黑著臉離開,開玩笑,加菲爾德家族歷代外交官,就算兩代子孫都選了一個和外交官無關的職業,口才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比得上的。
懂得審時度勢的人就該猜出了,加菲爾德家是為了兒子不要臉面了。
「什麼繁文縟節,兒子回來了最好嘛。」加菲爾德家主拍著啤酒肚子對來試探的人憨笑,眼裡藏著精光。
艾德里安是出了名的天才。
從他七歲起,到他離家出走十三歲,再到他目前十七歲,整座安西亞城,誰人不知他?
法師天賦極佳,元素掌控力極精,天生自然系治癒者……
什麼職業其實都適合他,但又不能同時選兩個職業,這是比常人的優勢,又是比常人的劣勢。
都以為他會遵從家人選擇法師職業,畢竟法師稀缺,且地位尊崇,而且法師是所有職業里待遇最好的。
不想這天之驕子竟選了一個低下的游吟詩人的職業。
只要是個有點魔法天賦的人都能勝任。
愚蠢!
不諳世事!
天真!
是世人給他的評價。惋惜有之,恨鐵不成鋼有之,嫉妒羨慕亦或者激生而出的怨恨……
不論現世人怎樣看待看,但有一點毫無疑問,這個天賦絕佳的小公子,是真的火了。
這下學成歸來,當真風頭無量。
畢竟好多人都認為他死在連年的魔災中了。
哦呦,還背了個東西,瞅瞅……
天!游吟詩人聖物!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這總不著調的小公子,從小到大,從未讓人失望過。
艾德里安最近一直窩在家裡,沒事就彈彈琴,看看窗外風景。
「唉,你說你呀,一回來就宅著,不都說游吟詩人最自由散漫嗎?你怎麼沒學個好習慣呢?」亞麻色頭髮的貴婦人有著厚實的手指,豐滿的身軀,就像古歐洲的壁畫一樣美貌。
艾德里安收回思緒,吐了吐舌頭:「這麼久都沒有回來,當然有多陪陪母親大人。」
夫人還做不出翻白眼這樣不雅的事:「儘是油嘴滑舌。」她只能無奈的笑罵。
「怎麼會……」艾德里安神思不屬:「母親,您說,魔界封印出問題了么?」
「沒有,不會出問題,有你父親和一眾大能者在呢。」夫人以為他是路上遇到了太多魔災,好心疼一陣,安慰道。
艾德里安的臉色更不好了,他強笑著讓母親離開,又重新坐在桌子上。
魔界封印要是沒有出問題,應該只有小魔種才能出來,那麼魅魔而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可要是出問題了,要不要告訴父親?
如果真的出問題了,依此時安西亞的職業者數目,絕對會引起恐慌。
可如果不說……
如果不說,那就真的完了。
或許,艾德里安存著一絲希望想:魔界封印的問題出的不太大。
不然不會只有一個魅魔跑出來。
也有可能是漏網之魚,這樣的話父親他們就能夠解決。
如果艾德里安知道,魅魔不過是深淵前哨,探聽消息的。那他會不會後悔當初沒有阻止周洲對魅魔的下手,經此一役魔族只會更忌憚安西亞華廈聯邦,但到底紙糊的老虎,他們派出更精良的魔軍,制出更嚴謹的計劃,到了地方才發現,這安西亞經還不如以往的昌盛。
貽笑大方。
艾德里安不知道,他為自己鼓氣,也為他們可能出現的恐慌找出不必擔憂的說辭。
他拍拍衣袖,揚聲喊:「母親!父親何時歸家?」
夫人正為自己釵簪子,這一茬差點歪了:「這小兔崽子,哼。」貴婦人賭氣的摔了簪子,她非要自己釵,奴人們也沒有辦法。
「他啊,最近有事,好久都不會回來了。」
夫人看了被奴人撿起的簪子好久,最終還是妥協的拿起:「真不明白華廈女人都是怎麼扎頭髮的,就這麼一根簪子,抹了固定法術嗎?」
一個奴人笑著點了點夫人的額頭:「人家咋得挺穩當的,我也用簪子,也挺穩當,手殘不要怪東西不好啊。」
夫人瞪了她一眼,委屈的說:「利爾,連你也說我。」
這位叫利爾的年輕女性有著一頭燦爛的金髮,她微微一笑……
「母親!母親母親母親!出什麼事了?父親大人昨天不是好好的嗎?」艾德里安奪命連環。
夫人正準備和自家小可愛卿卿我我一會兒,被這麼一嚇,什麼氣氛也沒了,夫人:「……」
利爾趕忙直起身子:「夫人。」
夫人揮了揮手,讓她先退下。
她不滿的對寶貝兒子說:「這麼著急幹什麼,他以前不也經常出去嗎?」
艾德里安上前熊抱夫人,抓狂:「不一樣的啊,很重要,為什麼這個時候走啊!」
貴婦人被一個熊抱加搖晃搞得蒙圈:「什麼什麼?你什麼很重要?」
艾德里安心累的說:「不我……」
夫人稍一思索,委婉地說:「兒砸,別把自己看得太重,你確實很重要,但是工作更重要啊……」
艾德里安累覺不愛:「母親您別說了,我先走了。」
夫人:「=.=」
什麼鬼?
沒聽懂。
算了走了是好事。
夫人甩著小手帕送兒砸。
「利爾利爾,快來,我們今天試一個新姿勢……」
論家庭地位,工作第一,家長第二,夫人第三,利爾第四……
艾德里安老末。
艾德里安魂游似的飄到街上。
圍觀群眾打眼一瞧,呦,公子哥長得挺俊。
幾個媒婆樂呵呵的上前……
走近一看,這不是那前幾天回來的加菲爾德家小公子嗎?
整條街的人樂呵呵的上前……
安西亞城久違的又出現暴亂。
正在家溫香軟玉的侍衛長心累的對著艾德里安哭求:「公子啊,公子算我們求您了,您沒事別亂晃蕩了,到最後損失的不還是我和你嗎……」
艾德里安頂著一頭被擠成雞窩的髮型,生無可戀地整理快被圍觀群眾揪光的衣服,總算想起來這幾天自己為什麼一直不出門了。
馬丹文娛缺少的安西亞在下也算一號能引起明星效應的大人物了。艾德里安忽然面孔猙獰,朝天比了個中指(從周九那學的,雖然不知道什麼意思,但看著挺霸氣。)
周圍侍衛不明所以,但看著挺霸氣,於是紛紛跟著做了起來。
被疏散的人群一見是艾德里安做出的,還有這麼多大官跟著做,一定是什麼最近興起見面禮節,也是跟著做。
這就是以後聞名世界的安西亞見面禮。
後世紛紛爭相效仿,卻不知是何等天才發明了它。
科學家、考據黨紛紛探討,這豎中指有何深意,為何會成為一項見面禮節面世……
說遠了。
艾德里安脫身後,不想回家。
心情複雜,覺得世界沒有一個理解他的人。
唯一理解他的人還已經分別。
艾德里安抬頭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好想念周九啊……
被想念的周洲正沉浸在城池攻略中無法自拔,連打噴嚏的時間都不願擠出來。
艾德里安本來想打一串噴嚏。
沒辦法,太無聊了。
至少打噴嚏還能說明有人想我。
但他忽然停住不打了。
也不是和周洲心有靈犀。
主要是,沒空打了。
嗨呀,真是有緣有緣。
艾德里安脫帽鞠了一躬:「不知閣下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對面的男人一身狐裘大衣,東方人長相,斯文清秀,書卷氣甚濃。他輕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看上去比天生冷淡琥珀色眼眸的艾德里安還無害。
當然,忽略他毫無眼白的黑眼睛,以及頭頂像盤羊一樣巨大的角
男人聲音很優雅:「在下聽聞加菲爾德先生才德兼并,天賦異稟,不勝心嚮往之,貿然拜訪,在下唐突。」
艾德里安最討厭和人家打機鋒,他譏諷道:「知道唐突,最開始別來不就好了。」
男人掩唇輕笑:「小公子說笑了,在下可是有事前來的。」他揮來一個中等魔將,抬上了什麼。
夜太黑,艾德里安看得不甚清楚,他煩躁的說:「你就不能有事說事,磨磨唧唧的你還有臉了?」
男人也不生氣,勝券在握,不過困獸之爭,有什麼可置氣的呢?
「小公子可仔細著點兒,看看這位是誰啊?」
魔將漸漸從陰影中走出,高大猙獰的身軀顯露在月光下,也將他手中的人映射得一清二楚。
父親是個退役的戰士,他一直知道。
父親用了半輩子的長棍,他也認得。
他可從來沒像此刻一樣,厭惡這格外皎潔的月光。
這棕色頭髮的男人曾經是最威武的鐵騎將軍,他的足跡踏遍整個安西亞,驍勇善戰、有勇有謀的名聲跟著傳遍整個安西亞。
在艾德里安心中,他即使年幼,即使世界勸阻批評,無人理解,他也仍然該是高高昂著下巴,面對著家族的反對當上戰士,他年輕氣盛,多的是人針對,或是家族的人,或是看不慣的寒門,他也仍能在空無一人的城牆上僅靠一張嘴雄辯,另百萬雄獅皆驚色,不敢越雷池半步。
再不濟,他老了,退役了,頭髮白了,歲月壓彎了脊樑,他也是最好的外交官,笑容得體,舉止大方,毫無差池。
什麼樣子,也不該是眼前這樣……
這個一生都在享受生活,利益至上,決不允許自己露出半點不周到的人被別人抓在手裡,雙目圓睜,臉色青白,滿臉的鮮血和著泥漿,干成一塊一塊,狼狽極了,他的胸口是最大的致命傷,鮮活的心臟此時在魔人掌心乖乖的呆著,猩紅色的刺眼,連一絲溫熱也不曾。
他最珍愛的長棍狼狽的彎曲,就像他詭異形狀的手臂。
肚子被破開,五臟看得整整齊齊,清楚得很,略一轉眼,還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骼。
男人很滿意對面驕縱的小公子此時的神情,他甚至笑得出了聲。
「小公子,別瞪我,哎呦喂,你瞪我也沒用啊,下一個……」
男人似乎身體不好,一直坐在輪椅上,此時甚至笑得喘起息來:「下一個,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