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捕風
摸黑被人領著出門，上車。
車子發動，只是這一刻的方春雷，沒有去記憶任何東西。
回去的路，可能和來的路不同。
如果繼續記憶，並不會加深現有的記憶，只會增加他記憶的內容。
四千二百一十五息。
這個時間，對他來說，難度已經足夠大了。如果繼續記憶，只能適得其反。
「下車。」當他被人從車上推下來，伸手解開眼前黑布，發現又回到了南門口。
之前他就是從南門口，被人帶上車的。
在路邊坐下，腦海裡面的回憶，已經開始混亂。
頭夾在雙膝之間，堵住耳朵，爭分奪秒，努力整理。
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時間點……
他都努力想要回憶起來，可是四千二百一十五息，這是一個天文數字。
從來沒有一次，他會認為這個時間長，會認為這個時間遙不可及。
越往後回憶，記憶越模糊，跨度變長，難度增大。
一個身影，走了過來，站在他身邊，沒有出言打擾，默默等著。
整理完回憶之後，方春雷抬頭，看著身邊的人。
「科長。」他說道。
「在這裡，不要叫我科長，叫我老魯。」肖魯出言提醒。
說完之後，肖魯忍不住問道：「怎麼樣？能找回去嗎？」
找回去？自然是找到李老闆所在的地方。
方春雷是被蒙住眼睛帶去，蒙住眼睛帶回來，現在卻要找回去。
旁人要是聽到，那隻會當做是天方夜譚，痴心妄想。
「難度比之前說的要大很多。」方春雷的話語之中，帶著一絲無奈。
肖魯心底微微一沉，之前掌握的情況，說送信最多兩刻鐘，可今天卻是半個多時辰，這小子還能完全記住嗎？
「或許今天你是生面孔，帶你回去的人，小心起見，故意繞路。」肖魯分析道。
「李老闆非常的小心謹慎，不停試探，還好我們功課準備足夠，不然真應付不來。」想起來李老闆的接連試探，方春雷現在都有點心有餘悸。
「對方是什麼人？」任務雖然是肖魯安排的，同樣是他通過考核選中的方春雷，只是他對李老闆的身份，也不知情。
「不像是老蔣的人。」西安城，現在早就不是東北軍的地盤了，西安「兵諫」之後，東北軍群龍無首，眨眼分崩離析。
聽話的被留下，不聽話的被調走，現如今的西安城，可是老對手的地盤。只是今天的李老闆，通過方春雷的觀察，應該不是國軍。
正是如此，他們不能大張旗鼓的搜查，更加不能抓捕開車的人，審訊李老闆的準確位置。
所以他們才不得不用，這看起來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辦法。
「對，如果是他們，用不著這麼小心謹慎。」肖魯認可這個推斷。
方春雷繼續說道：「他們找土匪合作，那麼必然不可能是土匪，所以……只有可能是日本人。」
李老闆有日本人的影子嗎？
沒有。
不管是樣子，穿衣打扮，還是說話口音，都沒有一絲一毫日本人的影子。
現如今，方春雷卻認為這個可能性最大。
聽到是日本人，肖魯目光一凝，他作為陝甘寧邊區保安處偵察科科長，負責調查這件事情，如果不能阻止敵人行動，那後果不堪設想。
「必須完成任務。」肖魯一字一頓對他說道。
至於方春雷，也根本就不是什麼土匪，而是參加過長征，現陝甘寧留守兵團四團三營的戰士。
「給我輛車。」方春雷深吸一口氣說道，他明白這件事情的重要性。
盧溝橋事變之後，日本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他們出現在這裡，還能安什麼好心？
「已經準備好了，跟我來。」肖魯不廢話，帶著他過去。
開車的同志也準備就位，方春雷上車，肖魯坐在他身旁。
「從我被帶上車的地方，開始。」剛解開的黑布，再一次被綁上。
肖魯對前面的司機點頭，示意按照他說的做。
「速度不對。」
「一百二十五息之前，速度很慢。」
「倒回去，重新開始。」
車上沒有人說話，只有方春雷的聲音時有時無，他還要保持自己的平穩呼吸，計算息數。
「提速。」
「太快了，慢慢提速。」
「三百六十五息，左拐。」
「五百六十四息……」
「停！」
「退回到左拐的時候，再來一次，速度稍微快一點。」方春雷眉頭緊鎖。
車子再一次行進，他閉口不言，全心全意感受現在能感受到的一切，和腦海之中的回憶，反覆對比。
輕微的賣報聲，漸漸在耳中清晰，車外有行人喊道：「拿份報紙，聽說日本人都打到湯頭了。」
沒錯，七百五十四息，買報聲。
「繼續。」方春雷現在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四千二百一十五息，現在不過才七百五十四息。
肖魯同樣非常緊張，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方春雷，心提到了嗓子眼。
車子走走停停，來來回回，反反覆復。
看似緩慢，卻不停前行，距離目的地彷彿越來越近。
只是現如今，車上的氣氛，不僅僅是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是異常的壓抑。
因為車子已經前前後後，路過易俗社門口好幾次了，繞來繞去，都會繞回來。
「怎麼回事？」肖魯等到現在，才出言問道，就是怕影響方春雷。
「一千五百六十五息的時候，我聽到了秦腔。」
「兩千二百九十六息，又聽到了秦腔。」
「兩千八百零一息，還是秦腔。」
聽到方春雷的話，肖魯說道：「我們現在已經在易俗社門口，經過了七八次了。」
易俗社，西安城的秦腔社團，現在還在表演。
方春雷聽到三次秦腔，那是敵人繞路的把戲，可是現在卻經過了七八次，明顯不對。
腦子很亂，一片漿糊，之前的記憶，非常清晰，可是到了兩三千息的時候，記憶開始混淆。
加上敵人不停的繞路，記憶發生偏差。
「敵人繞路，將我繞進去了。」方春雷解開蒙住眼睛的黑布，無奈的說道。
他的心裡，也一直在繞路，彷彿成了一個死結。
眼前的易俗社牌匾入目，秦腔的表演，傳入耳中，只是現在的秦腔，讓他無暇欣賞，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
「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肖魯看的出來，現在方春雷的狀態，很難繼續。
車子開到一個安靜的地方，肖魯讓開車的同志下車把風。
「你必須要找回去，你明白嗎？」肖魯的話，方春雷沒有認為是在為難自己，而是覺得事情的重要程度，遠超自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