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後堂事變
「究竟、是誰、殺了心宿二?!」
織女望著星垣的眼睛,一言不發。
「你當時在場么?」星垣追問:「你看清兇手是誰了嗎?」
織女咬著下唇,良久,將目光轉向後堂。
星垣抬手,一道黑紫色的光束直接擊碎後堂的牆壁!
整座會辰客棧都跟著輕晃了一下。
勾陳一立在一旁,不由得抬頭看了看;織女守著三位昏厥的南天星官,再次往角落裡縮了縮。
「天蠍星君的軀體就在那裡,只是當時兇手的能量太過強大......我們真的對付不了。」
織女的聲音很小,小到她自己都不能確定星垣是否聽得見。
勾陳一道:「我隨你一起吧。」
「不必,替我照顧好他們四個。」
星垣攥住自己又臟又破的袖子,抬手拂拭雙眼,大步流星地邁向後堂。
一身紅衣錦袍的星官平躺在一尊白玉石台上——平日里隨性挽起的黑髮已被整齊地梳好,慣於眯起的雙眼已然完全閉上,臉上也沒了那副司空見慣的笑模樣,只剩下一副蒼白僵硬的面孔,還有一具......失去光芒的軀體。
「星垣,你知罪嗎?」
眼前忽然映入一片金色的燦爛,然而太陽君主的語氣,卻與他周身和暖的光芒對比鮮明。
星垣緊握法杖,不自覺地退了兩步。
勾陳一遠遠地望著後堂的方向,直到看見那位南天君主現身,忽地臉色一變!
「怎麼,看到朕,心虛了?」
太陽揮起金袍衣袖,後堂的牆壁即時復原。
星垣的退路被牢牢封死,勾陳一的視線也被擋了個嚴實。
「你覺得朕會眼睜睜地看你逃走么?」
太陽一改往日的溫和,金色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星垣。
此時輪到星垣陷入許久的沉默,他始終低著頭,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位君主大人。
「七星能量、六等星爵,朕給你的還不夠嗎?為何、你竟要勾結墮落的星官、動用魔魘之力迫害天蠍星君!?」
「我沒有!」星垣終於抬起頭來,他看到太陽臉上的怒容,心中說不清的陌生與悲涼。
「我真的沒有......下臣、不,罪臣......身染魔瘴,已然墮落星格,又怎敢再去迫害心宿二大人、損傷他的靈念?」
太陽冷冷地哂道:「你認為這種蒼白的辯解,可以說服天狼、牛宿等星官么?若可以,你也不必被困在參宿七的幻陣中了吧......」
星垣垂下眼瞼,注視著躺在白玉石台上的心宿二,再次沉默。
後堂的牆壁隔絕了外界,此處宛若一間密室。
「他布下了結界......」勾陳一握著手中長劍,兀自言語。
織女經過一番思慮,終於站起身,從角落走到勾陳一的近前,「此間劫難因臣女而起,且讓臣女傾力解決......這裡的局面就快要失控,臣女在此懇請您先行返回天界!」
勾陳一望了她一眼,「你是打算獨自對付他,還是指望你那位青牛弟弟,亦或是這三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被控制的南天精英?」
織女輕蹙黛眉,雙手握住北天貴星執劍的手臂,「他的目的是您,只有您安全回到北天,我等才敢談勝算。」
「勝算的關鍵,在於星垣。」勾陳一態度堅決,「我不可能放棄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
「您果然還如以前那般任性,」織女搖搖頭,「星垣體內的那股力量與他同源,一旦被控制,那就很有可能......」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呢,七巧仙子?」勾陳一嘴角驀地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是因為星垣召喚斥火的能力么?」
「既然斥火能夠被你隨心所欲地控制,那麼朕是否還能相信,你的靈念尚且未被魔瘴完全侵蝕?」冗長的靜默過後,太陽終於放緩語氣,率先對星垣開了口。
星垣沒再繼續回答君主大人的問題,仍是愣愣地望著心宿二僵直的軀體。
「你與天蠍星君是好友,朕理解,你一定想知道究竟是誰能夠對堂堂一等星君下此毒手......」太陽嘆了一聲,隨即又道:「星垣,天界的浩劫就要來了,你要做好準備......」
「兇手就是那個曾經令您下落不明的人嗎?」星垣突然開口問道。
太陽不置可否,只是對著心宿二再次擺了擺袍袖。
天蠍星君的身體漸漸浮現出金色的光芒。
「即使殞沒了靈念,星官的身體也是有記憶的,就讓天蠍星君親自告訴你吧。」
太陽話音既落,金光將後堂的密室染化成會辰客棧的大廳。
心宿二、河鼓二、天狼、織女與參宿七正圍擁在一起商議著什麼......
「四哥可是執掌世間陰陽運行的一等星官,他雖不及心宿二洞悉萬物,但至少三界之內的是非真假都無法欺瞞於他。究竟是什麼樣的邪魔,居然連他也騙了過去?」
天狼看著心宿二,「你都知道些什麼?」
心宿二:「我剛剛在想,到底是何邪祟意圖不軌,非但挾持太陽,更斗膽冒我南天君主之名,假意欺瞞天界眾星!」
河鼓二:「難道是......那位大人?」
突然,金光渙散,一切幻象即時消失!
星垣伸手要抓住那縷即將流失的光芒;太陽君主卻突然捂住心口,「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君主大人!?」星垣驚呼。
太陽的周身忽然被縛上重重魔瘴。
「轟隆」一聲,後堂的牆面再次坍塌!
塵埃落定,勾陳一仗劍立在星垣眼前。
「無論他跟你說了什麼,都不要相信,心宿二的死另有其因,快跟我離開這裡。」
北天星官一步邁過,張手拽起星垣便要走。
「放開。」星垣一甩胳膊,「你怎知自己已被認定為兇手了?」
勾陳一皺起眉頭;星垣背後,太陽周身的魔瘴正在一點一點消退。
「沒時間跟你細說了,但是千萬不要信他,殺心宿二的兇手真的不是我。」
星垣持杖抬手,直向勾陳一打來!
「你幹什麼?!」勾陳一閃身避開。
「我剛才不過是在詐你,其實太陽君主什麼都沒說,可你為何要極力撇清自己和心宿二之死的關係?」
「你被他蠱惑了,星垣,要相信你自己看到的......」
「我看到的!就是太陽君主在用回光術向我表明兇手身份時,突然被你所傷!」
「星垣......」
「被你的魔瘴所傷......」
「那不是真正的回光術......」
「被你引我墮落的魔瘴所傷!」
星垣說著,一杖揮出!
勾陳一不閃不避,結結實實抗下這一擊,整個身子飛出後堂,直撞到客棧大廳的門框上!
跌落在地,他委實撞得不輕,連眼淚都被摔了出來。
「果然連你也會被他蠱惑......清醒一些吧,星垣......你身後的太陽......」
星垣雙手持杖,飛身打來——黑色的瘴氣籠在他的周身,令他快要不能自已!
「哈哈哈......」勾陳一歪斜著身子,靠在門檻邊,布衫前襟處暈染一片黑紅的血跡。
「算了,打吧,照這兒打!」他指著自己的腦袋,「打死我,給星垣大人解氣!」
雙足著地,杖鋒停在勾陳一頭頸處三寸外。
「你還會相信我的吧?」他的聲音哽咽到發顫。
星垣的淚水也糊化了北天星官的身形,他體內強大的魔力燒灼著心口的瑤光。
「啊——!」
軒宇法杖重重地將地面錘出一個大坑,幽藍的火焰從中騰然而起!
「......斥火?還不快跑!?」
後方驀地響起一聲驚呼,隨即一束白金光束直將勾陳一衝出會辰客棧。
大門上的結界瞬間損毀,河鼓二猛地睜眼,張口吐出一灘黑血。
「清醒了沒?」耳畔,織女低聲問道。
河鼓二轉頭,定睛望著她,「巧兒,你還好吧?」
「我沒事兒,」織女莞爾笑笑,隨後道:「現在這裡很危險,但是以我們現在的能量逃不出去,所以暫且靜觀其變,切不可輕舉妄動。」
「窮寇莫追,星垣。」太陽君主抱著心宿二的軀體出來,「現在有一個可以救回天蠍星君的辦法,你是否願意相助?」
星垣轉過身,望了望那位一身紅衣的昔日好友,頹然跪坐在地,「回稟君主大人,罪星身染魔瘴,自知早已失了星格。若能以這點殘存的純凈能量令心宿二大人復原,即使身隕形滅,又豈敢有半點推辭?」
太陽抿住嘴唇,點點頭,「隨我來。」
星垣毫不遲疑,提上法杖,起身跟著君主大人向客棧大門處走去。
「星垣大人......」織女忽然將他叫住。
太陽也即時頓住腳步。
「參宿七被那北天的所傷,此時仍未蘇醒,還請星垣大人不計前嫌帶上他,助他恢復元氣。」織女將昏迷的參宿七扶到星垣跟前。
星垣轉頭望了望太陽君主。
太陽的金瞳盯緊織女,將她上下打量許多遍,終於還是微微頷首。
星垣扶過參宿七,將他背起,「七巧仙子放心,星垣若能以己之力蘇生心宿二,他對我的誤會自然也會消解一些,此番萬一真的有去無回,還請七巧仙子幫助消除南天眾星對我的記憶......」
「星官的記憶也可以消除嗎?」織女一愣。
星垣略略欠身,伸出右手二指點在她額上黛眉之間,「恕我冒昧,現將封靈咒傳你......」
「星垣,不要浪費時間。」太陽抱著心宿二,在不遠處催促道。
咒術傳畢,織女卻向他搖了搖頭,「我並不精於咒術,但願星垣大人此去萬事小心,天界眾星,缺一不可......」
「星垣。」太陽再次催促。
狼狽的紫衣上仙背著參宿七,緊跑兩步,隨著太陽君主消失在會辰客棧。
客棧的大門緊閉,門旁碎裂的結界缺口與織女眈眈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