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中劍意寒（四）

蜀地儀凰

剛下過一場春雨，這空氣還是濕漉漉的，若細細聞起來，甚至微微有些甜。

青城山上的樹木常年青翠欲滴，在雨水刷洗過後更為透亮，鬱鬱蔥蔥的，很是喜人。山路頗為泥濘濕滑，尋常人這會兒上下山肯定一踩一個坑，說不定還會栽跟頭，但此時一道白色身影卻十分輕巧地走在下山的路上，彷彿絲毫不受這滿地爛泥的影響。只見那人足尖輕點地面，蜻蜓點水般在空氣中漾起淡淡的波紋，下一瞬卻已經到了前方。山中雲霧繚繞，水汽頗足，可並沒能沾濕那人的衣衫，若有高人在一旁細看，便能發現他周身裹了一層薄薄的真氣，雨露霧滴盡被阻於體外。

司空天涯哼著小曲兒，臉上滿是得色。少年的心情很不錯，剛才那老頭幾乎沒怎麼反抗，看來也是對自己惡貫滿盈的一生有所覺悟，不願再負罪苟活。就是可惜老頭子猜錯了司空天涯的來意，不語樓對他出手，真的只是因為有人花錢買他的命，沒想到竟然讓少年歪打正著地撞破了另一樁算計。司空天涯一邊拋著手中的銀骨玉扇，一邊回想著自己在那人身上搜出的絕密信件，心中暗嘆江湖險惡，真是哪裡都避免不了。

即便貴如九尊，也有可能一著不慎，成為一些人的眼中獵物。

山腳近在眼前，司空天涯嘴角上揚，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天府城中接著花天酒地，反正他的事情已經做完，拍拍屁股走人就好。

至於別人的謀划，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眼見官道就在眼前，少年心中不由越發歡喜，正欲加快腳步趕緊離開這荒山野林，卻突感兩邊草木一陣搖曳動蕩，隨即就看到一位俏人兒站在面前，正一臉悲憤地望著他。

作為不語樓的大少爺，司空天涯見過的美人何止成千上萬，但像這位這麼惹人眼球的，卻是少之又少。那姑娘眉如新月，目似琉璃，唇若櫻瓣，頰近美玉，只看一眼便能讓人慾罷不能。她的身材也是出奇的好，腰肢纖細，凹凸有致，嬌小玲瓏的軀體裹在一襲烈焰赤裙中，恍若一朵盛放的紅蓮，嬌嫩欲滴，美驚天人。

「喲，跟了本公子一路，終於忍不住自己跑出來啦。」司空天涯敲了敲掌心的摺扇，俊俏的小臉上笑開了花。他擺出一副十足的紈絝模樣，桃花眼玩味地打量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瞳孔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謹慎。「說，是不是看到本公子英俊瀟洒，想對我意圖不軌？」

「無恥淫賊！」儀凰秀眉大皺，眸子里似要噴出火來。她本就對面前之人深惡痛絕，如今又被他言語輕薄，心中惡感便又上了一層。「說，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謝伯伯？」

「我呀？我是個殺手，殺手殺個把個人需要什麼理由么？」司空天涯咧嘴笑道，露出一口大白牙。「有人花錢買謝允的命，我拿了人家的錢總得替人家辦事吧？」

「謝伯伯人那麼好，你說殺就殺，哪裡有一點人性！」儀凰想著那個和顏悅色的白髮老頭昨天還和她嬉戲玩鬧，現在卻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不由紅了眼睛。「你就不怕這錢拿得燙手么？」

「殺手嘛，每筆錢都賺得很危險的，好歹體諒體諒我們啊，大小姐？」司空天涯無奈道，也不知道哪裡蹦出來的傻丫頭，居然會為謝允那個老賊強出頭，諜報上也沒寫他有這號親戚啊。「再說了，剛才我動手的時候你就在暗處盯著，那會兒你怎麼不出手，現在又跳出來找我麻煩，幾個意思啊？」

「我……」儀凰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謝伯伯警告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出面，這不僅關乎她的安危，更有可能牽扯出她背後的勢力，她不過是偷跑出來玩的，如何擔得起這麼大的責任？就在她猶豫之時，司空天涯便已將銀骨玉扇拔出謝允心口，揚長而去，她這才幡然醒悟，一路追蹤而來。

可是這些，又如何說得出口。

「好了，沒什麼事的話就給本公子讓開吧，別耽擱了本公子喝花酒。」司空天涯話音未落，人卻早已閃到了儀凰身後，經過少女身旁時，還不忘使勁嗅了嗅。「嗯，真香！」

「你這個惡賊，我要你殺人償命！」儀凰目光一冷，突然下決心出手，她已經錯過了出手救謝伯伯的機會，不能再任由殺害他的兇手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走過，否則她的良心如何能安？

一股極為霸道的真氣擴散開來，司空天涯目光一滯，正欲回頭，卻駭然察覺對方的拳頭已在腦後。他暗罵一聲，連忙閃身躲避，手中摺扇銀光微閃，幾根淬毒鋼釘從非常詭異的角度射出，直指儀凰周身大穴。

那鋼釘一進入儀凰真氣所能影響的範圍之後便被生生崩斷，寸功未建，而儀凰的第二拳卻早已甩向司空天涯面門。司空天涯面色微怒，奮起一腳踢在儀凰手臂關節處，同時也踢破了儀凰準備連攻到底的勢頭。

「打人不打臉，你不懂規矩嗎！」司空天涯怒不可遏，沖著儀凰吼道。

「為什麼不打臉？打臉可以直接砸爛你的頭啊！」儀凰目露狠色，與之前判若兩人。她從小接受的武學理念便是以力破法，以最直截了當的手段將敵人亂拳打死就好，何須講那些毫無意義的規矩。

話音未落，儀凰第三拳便已轟然砸出，司空天涯閃身欲躲，卻發現對方身法比自己還快，直接在自己眼前晃出一片濃艷赤影，恍若殘陽晚霞，煞是好看。

「該死，我在想什麼。」司空天涯暗罵一聲，腳下匆忙發力，足尖輕點，比之前又快了一大截，讓儀凰第三拳再次打空。他向後連躍數丈，與儀凰拉開了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

「你是酒神山的人。」司空天涯摸著手中扇骨，冷聲說道。

「不是，我不是！」儀凰眼神慌亂，連忙否認。

可這些細微動作落在司空天涯眼中，恰恰證實了他的想法。

「醉影狂亂步，霸道重拳殺。你所用的拳法正是酒神山的絕技《醉影霸王殺》，即便是酒神山內部，能學到這一功法的人也並不多。」司空天涯冷笑，絲毫不給儀凰掩飾的機會。「傳聞酒神山主儀狄之女妍姿艷質，月貌花容，是當世罕見的大美女，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我說的對吧，儀凰大小姐？」

儀凰輕咬薄唇，目光閃爍不定。對方眼神毒辣，而且明顯所知甚多，僅憑三拳便確定了她的身份，並一口咬定絕不含糊，再來辯解也是無益。她雖單純，但也不傻，底細被不明身份的人戳透是件很危險的事，不知道能不能……

「喂，你不會在想著殺人滅口吧？」司空天涯吹了吹垂在前額的碎發，擺出一副很欠揍的模樣。「那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你這拳頭雖然厲害，但要是認真起來還是差了點火候。聽說儀狄山主曾一拳震碎了一座孤峰，拳勁之強，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如此英雄豪傑，教出的女兒怎麼這麼……軟綿綿的。」

「你這個淫賊，看我不打爛你的狗頭！」儀凰羞憤，抬起拳頭就要再次砸向對方面門。

「打住打住，本公子今天沒心情和你打架，再說了，我可捨不得打你這麼漂亮的小美人兒。你也不打聽打聽，江湖上誰不知道我銀骨玉扇小桃花最喜憐香惜玉，從來都不打女人！」司空天涯一臉信誓旦旦，桃花眼卻不安分地在少女胸口狠狠剜了幾眼。雖然被衣服裹得嚴嚴實實，但還是很兇猛啊。

司空天涯正想入非非，卻駭然發現一隻粉拳已砸到眼前，他臉色一黑，完全沒了繼續和這小妞聊下去的興緻，索性直接扭頭走人。「得嘞，你自個慢慢玩吧。對了，看在你這麼養眼的份上，本公子免費送你一條諜報，可別不領情啊。」

司空天涯隨手甩出一隻赤色信封，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還不忘回頭給儀凰拋去一個頗為輕浮的媚眼。

儀凰對司空天涯的眼送秋波置若罔聞，只顧伸手去接信，可那信封居然左右閃躲，不願被她輕易拿到，並順勢插進了少女領口。

「你這個登徒子！」儀凰怒道，玉頰上染起一抹緋紅。但抬眼之時早已不見對方人影，只留幾片碧葉在空中緩緩落下，無聲地控訴著那人的可惡。

發火無果后，儀凰氣沖沖地撕開信封，讀起了諜報內容。

她沒有注意到，信封右下角的一個白色印記正在悄然消失，變化來得無聲無息，一如她讀信時逐漸改變的神情，無比明顯卻又尚不自知。

片刻后，儀凰顫抖著手將諜報撕為碎片，她低著頭，緩緩地走向與天府城相反的方向，身體止不住地抖動，彷彿被寒氣侵蝕一般。但此刻的她卻無比清楚，心寒比體寒更為可怕，因為那會升起一股對世界絕望的悲戚之感。

倘若信中的內容屬實，那謝允死一萬次都不足以贖清罪孽。她無法想象，那個與父親相交莫逆，自小便和自己無比親昵的面善老人，居然是個血債累累的人間惡魔。

少女將手奮力揮向身後，碎片紛紛揚揚散落而下，一如她此刻的心情，霜雪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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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語樓大少爺和酒神山大小姐

他們會不會成為cp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