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君者臨不語(二)
帝獄音訊
「當然,因為要與某種靈韻產生共鳴,所以喚劍術對修習之人與天地萬物的親和力要求極高。而滿足這個條件,同時又身負絕頂天資和絕佳氣運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個來,這便導致每代喚劍門人都極為稀少,多則不過雙手之數,少則一兩個也是很常見。」秦廣輕拍帝孤星肩頭,神色興奮地補充道。「據傳喚劍門人數最多的那一代也只有十個人,但那十個人卻遮了那代江湖的天,即便是不可一世的帝族,也被喚劍門穩穩壓了三十餘年光陰。」
「那為何我之前一直未曾聽說過這個門派?」帝孤星十分疑惑,在他看來,這麼強大的門派,即便人數稀少,但也應該譽滿江湖,為江湖人所嚮往才對,斷然沒有默默無聞的道理。
「喚劍門已經悄然封門將近半甲子,就連我也是從長輩們那裡聽說的,你又如何會知道。」秦廣看著少年神情不解的樣子,愈發笑意盎然,將自己所知道的和盤托出。「這個江湖太容易遺忘了,無論你曾經做出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旦退隱,便很快會被新的高手取代,江湖上再無你的傳聞,門派亦是如此,所以不必太過在意,不過……」
「不過什麼?」帝孤星追問,秦廣所言已經激起了他的興趣,他不介意再多了解些東西。
「江湖上那些遊手好閒之人都愛給門派勢力、武林高手什麼的排座次,你總聽過九尊這個說法吧?」秦廣一臉神秘,壞笑著說道。
「自然。」帝孤星點點頭,他雖不太願意和世俗之流打交道,但對一些傳聞還是知曉的。江湖中人習慣於將九個最強大的武林勢力奉為至尊,合稱為「九尊」,帝獄宗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排位極其靠前。
「那你倒說說,九尊都是哪幾家勢力?」
「陽關帝陽宮、獄土帝獄宗、洛都不語樓、虛無天玄谷、靈州酒神山、江南月影教、星海崖紫宸星閣、天府錦繡山莊,還有……」報出八家名字后,帝孤星頓了頓,突然發現自己怎麼也想不起這第九家為何。
「這第九家,便是那喚劍門,位於西南劍林。」秦廣咧嘴一笑,替帝孤星補上了最後一家。
帝孤星點點頭,心中瞭然,縱然喚劍門隱匿多年被世人淡忘,但就憑它曾經留下的傳說也足以穩穩地在仰慕絕世高手的江湖武者心中擁有一席之地。
「不過在帝落八年的時候,曾有一個血衣青年橫空出世,兩個月內接連挑戰了八個門派的掌門。那些掌門無一不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但無一人在這個青年手下撐過兩招。就在江湖紛紛猜測青年身份的時候,被他挑戰的最後一個宗門洛河劍道卻廣發江湖帖,自稱是替人傳話,喚劍門第十六代門人正式入世,那血衣青年便是此代話事人,江湖稱其為血劍蕭魂。」秦廣看帝孤星難得有興趣了解關於江湖中的軼事,便愈發滔滔不絕,越說越帶勁。
「血衣……血劍……蕭魂……」帝孤星瞳孔劇縮,聲音顫抖著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
「那蕭魂在江湖上活躍了幾年,之後卻突然銷聲匿跡,再無音訊。他失蹤的時間點很詭異,因為那段日子有件大事震驚了整個江湖。」秦廣看到帝孤星有些激動的模樣,還以為他聽得入了神,於是更加眉飛色舞。「那狗屁紫宸星閣一夜之間幾乎被人屠戮一空,僅剩下一小部分當晚不在星海崖的弟子得以苟活。後來有傳言稱這是蕭魂做的,而且傳的有鼻子有眼。但自始至終紫宸星閣都未公開說明此事,而蕭魂也再沒有出現在武林之中,所以誰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不過你居然碰到了和你同齡的喚劍門門人,說明這代喚劍門又有年輕人成長起來了,對你們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啊……」秦廣面露擔憂之色,正想多叮嚀少年幾句,卻突然感到眼前有一道黑影閃過,再看看身旁,卻早已不見帝孤星。
「臭小子,你去哪!」秦廣神情不快,怒聲喝道。
回應他的,是一片又遠了幾丈的殘影。
秦廣凝視著帝孤星離去的方向,良久過後,突然笑出了聲。他回頭看了眼那座雄踞於獄土中央的漆黑殿堂,深邃的眸子里充滿快意之色。
憋了那麼久,您終於肯讓我說出來了,天子。
這些年,看那孩子活得如此痛苦,我們又何嘗好受?
這位斷罪閻羅長長嘆息一聲,又忽覺不是滋味。
說出來了,也就意味著,這江湖不會再那麼太平了。
洛都不語
世有洛都城,何須覓長安?
作為前朝那位自號「日月凌空」的傳奇女帝親自選定的神都之所,洛都城向來都是一座意義非凡的天下雄城。對皇族而言,它屹立於中原核心之地,統帥東部數十州,如同群龍之首般盤踞在神洲版圖之中,哪怕姬氏先祖復都長安,也萬萬不敢將此城隨意荒廢,否則定會有無窮遺患;對江湖而言,洛都不僅是舉世矚目的財富之城,更是神洲武林最大的諜報中樞與恩怨了結之地,而這一切皆是源於那座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通天高樓。
一名錦袍男子面色焦急,行止匆匆地衝進雄偉奢華的巨樓殿堂,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什麼。他身後還跟著幾個賣相不錯的跟班小廝,看穿著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奴僕。
「李大人,發生了何事,您竟如此匆忙?」男子剛走進樓內,便有容貌姣好的繡衣女子主動迎上,笑意盈盈地問候著對方。
「原來是紅鳶姑娘,在下有禮了。」李承望停下腳步,對那女子施禮道。他雖然心中急切,但還是不敢怠慢了這樓里的女使。
這裡的女使,可要比他這位洛都司馬嬌貴得多。
寧惹達官顯貴,不惱高樓女子。
這是那座樓內的規矩,也是洛都城的規矩。
「李大人可是好久沒有來了,怎麼一露面便是這般模樣?」紅鳶再次笑問道,作為這底層殿堂的引路人之一,熟記各路賓客的身份來歷是最基本的本事。只要是進來過這座樓的人,她都能輕而易舉地摸清對方的底細。
這位李大人乃是樓中常客,她自然無比熟悉,那人平時里多半都是來花天酒地找樂子的,可看今日這架勢,八成是要上更高處去貢獻錢財了。
「紅鳶姑娘,不瞞您說,敝府昨夜失竊,丟了最值錢的幾件寶貝。那行竊之人武功奇高,府中護寶供奉連什麼時候被打暈的都不知道,真是氣死我了,一群酒囊飯袋!」果不出紅鳶所料,這李大人一開口便牽扯上了江湖之事,看他身後管錢小廝那鼓鼓的錢囊,想必也是有備而來。「這種江洋大盜犯下的案子肯定是指望不住衙門之人來辦了,在下知道貴樓耳目遍及天下,便特來拜訪,求個明路。」
「好說,大人請上左側樓梯,後面自有人領您進大觀,為您提供賊人下落。」紅鳶將李承望遞來的木匣不動聲色地推了回去,隨後優雅地指向殿堂最里側的白玉階梯,笑盈盈地說道。「大人不必客氣,都是紅鳶分內之事。」
「那便多謝紅鳶姑娘了。」李承望將木匣收回袖中,露出感激的模樣,心中卻有些感嘆。
都說高樓女使不好惹,但高樓女使也最清白,比自己手下那群難纏小鬼可要強上千百倍。
目送李承望走上白階后,紅鳶淡然地笑了笑,緩緩走出殿堂。這樣的事情她每日都會碰到許多起,那些人不是為了錢財就是為了報仇,恩怨情仇糾纏不休,卻皆要仰仗這座巨樓來替他們達成所願。
紅鳶仰頭望向鎏金牌坊上的黑白大字,眸子里閃爍著自豪與信仰的光芒。
不語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