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淚斷心魔境（二）
鎮帝心魔
孤星絕殤
「怎麼了？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帝語離「嫣然一笑」，輕飄飄地問道，舉手投足間似乎還有些媚態。「我這樣不好嗎？」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模仿離兒的聲音和我說話？！」帝孤星伸手拔下插在蕭魂身上的長劍，劍尖直指那具慘白骷髏，咬著牙厲聲問道。
「明明就是我，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呢？」骷髏低嘆一聲，言語之中儘是哀怨與無奈，仿若一個被人始亂終棄的無辜少女。「我變成這副模樣，還不都是因為你們？」
「因為……我們？」少年口中喃喃自語，卻不懂對方話中深意。
就在此時，「帝語離」身旁又亮起了一道冷光，將少年的目光徹底吸引了過去。
站在這道冷光下的，是一個面色冷淡的青衣少年。
石林。
「石林！」帝孤星大喜，連忙呼喊著摯友的名字，並起身朝對方跑去。
直到現在，少年依舊不知道自己到底來到了什麼地方，在這片處處透著詭異的空間之內，能夠遇到和自己並肩作戰的至交好友，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可帝孤星尚未來到石林身邊，便被數道突如其來的凌厲劍氣強行逼退，少年面色一凜，揮劍劈散撲面而來的殺招，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你幹什麼！」
石林手握乘風，漠然指向帝孤星的胸口，以此作為對摯友的回應。少年清澈的眸子里不再有一絲溫柔，看向對方的目光里充斥著濃郁的殺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裡究竟是哪裡？你又為何這般對我？」帝孤星不解其意，他一步步地走向石林，渾然不懼來自乘風的冷冽劍氣，疲憊的臉上儘是痛心與難過。
「怎麼回事？你有臉問我怎麼回事？」不料石林冷笑一聲，對著黑衣少年厲聲喝道。「你殺了多少人你自己不知道嗎？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你真的不清楚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究竟做了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告訴我好不好？」帝孤星難過地看著石林，澀聲問道。
從睜開眼開始，他便陷入到如此詭異的場景之中，雖然心中清楚這裡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少年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這個無比明顯的陷阱之中。
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肆無忌憚地操控著這一切，對方知曉自己心中最在意的事物，能夠完美地刺進少年心裡最柔軟的那塊區域，令他痛不欲生，難以自拔。
無論是死亡的蕭魂、不人不鬼的帝語離還是冷漠如鐵的石林，都讓帝孤星感受到了空前的絕望。
那是一種比回憶家族慘事更令他悲戚痛苦的，近乎難以接受的窒息之感。
因此在看到摯友和自己拔劍相向後，帝孤星終於無法忍耐，將心底的疑問和壓抑全部爆發了出來。
「我在說什麼？呵，你自己看！」怎料石林又是一聲冷笑，而後乘風劍氣涌動，對著黑暗狠狠地劃出一道寒芒，掀起一陣凜冽的冷風。
而後只見黑暗中緩緩綻開一束明光，如同無盡絕望中的一縷希望，令帝孤星心中略微鬆了口氣——他已經徹底厭倦了那漫無邊際的黑暗，無比渴望能夠看到光明。
但下一瞬，當少年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時，卻被一股更大的絕望感所包裹。
屍體。
無窮無盡的屍體。
它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表情或驚恐，或憤怒，或痛苦，或安詳……地上的鮮血融匯在一起，形成一泊粘稠的血湖，比夜幕中乍破的寒光還要刺目。
帝孤星軀體僵硬，指尖不住地顫抖著，他驚恐地看向石林，努力地張了張嘴，卻始終沒能說出一句話。
「看到了么，他們全部都是因你而死，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石林面色冷峻，再次執劍相向，似乎只要帝孤星點頭認命，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刺穿少年胸膛。
帝孤星手腳冰涼，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此時，一道漆黑身影突然出現在屍體的盡頭，默默看向兩名少年。
「義……義父……」
帝孤星面色一喜，彷彿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連忙喚著那人，渴望對方給自己一些指引。
「動手吧。」不料帝弒天冷幽幽地凝視著黑衣少年，張口卻是這樣的話語。「你已經殺了那麼多人，多我一個又有何妨！」
「不……」
「要麼殺光我們所有人，要不我殺了你！」石林面色猙獰，冷冰冰地說道。此時的他看向帝孤星的目光里只有濃重的恨意，連帶著向來飄逸自在的乘風也散發出敵意。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難以用時光抹平的錐心之恨，看得後者心底寒意頓生，久久難平。
「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殺了我們，你便將再無束縛！」
帝弒天嘶啞難聽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重鎚般狠狠砸進少年心底。
「動手吧孩子，這是你的宿命。」
「死去」多時的蕭魂突然抬起腦袋，咧著嘴陰惻惻地說道，模樣猶如陰屍厲鬼，極為可怖。
「殺吧孤星，殺了他們，你就自由了。」
那具白色骷髏張著空洞的大嘴，用帝語離的聲音溫柔地勸說道。
帝孤星只覺自己彷彿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前方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淵潭，而蕭魂他們便站在自己身後，非但不想著拉他一把，還在慢慢地向前方推著他……
「殺！」
「殺！」
「殺！」
「……」
遍地的死屍相繼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重複著「殺」字，一時間這片狹小的空間內突然變得熱鬧非凡，有如厲鬼聚會，詭異而又瘮人。
「你們……你們……」帝孤星面色絕望，提起夜幕天影劍，幾欲催動劍氣，將這些詭譎的死屍們盡數摧毀，卻發現自己身心俱疲，氣海彷彿陷入了沉寂，竟調不起分毫力量。
少年突然抬頭凝視著石林，第一次鼓起勇氣與那人冷厲如刀的目光對視，疲態盡顯的臉上露出無力的笑容。
「石林，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恨我……」
石林沒有說話，似乎是被帝孤星突然冷靜的舉動震懾住了一般，握著劍的手竟然出現了一絲凝滯。
乘風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對勁，輕輕發出不安的嗡鳴，卻被少年完全無視。
「那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就不恨我了？」
帝孤星再次問道，清冷的眼眸里浮現出濃濃的傷感之色。
石林還是沒有做出回應，就連神情都不曾改變分毫。
帝孤星不再說話，緩緩地閉上眼睛。
少年微微揚起頭顱，一步步朝著摯友走去，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緩緩滑下，在乘風的寒芒中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澤。
無論這是真是假，他都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快點……結束吧……
隨著一陣利刃撕裂血肉的聲音響起，乘風的劍尖逐漸沒入帝孤星的咽喉。
血涌風動，淚浸衣衫。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