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中劍意寒（二）

紫宸星河

這一天的風很大，吹得人心神搖曳。

哪怕是有諸多星韻大陣護佑的星海崖，也是風聲呼嘯，寒意凜冽。

辰星瀾手執長劍，默默站在紫宸星宮中，身上的紫宸劍服在狂風下肆意飄搖，獵獵作響。

她在等一個人，今天是他出關的日子。

世人皆知，紫宸星閣擁有四柄絕世神劍，分別喚作北斗、紫微、搖光與羅睺，掌此四劍者為紫宸星閣執劍者，閣內弟子尊稱他們一聲「閣老」。四位執劍者便是紫宸星閣的支配者與護佑人，閣內一切事物均由他們共同決定。

辰星瀾便是此代的執劍者之一，持劍搖光，主守御，深受弟子們的敬愛。她年逾半百，兩鬢青絲初現斑白，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淺淺痕迹，但卻依舊掩蓋不住她淡雅大方的超然風姿。身居高位這麼多年，辰星瀾早已練就了處事不驚的平穩心境，很少有什麼變故會讓她心神慌亂。

但今日這股風卻吹得她有些焦躁不安，那天施展問星術所得到的答案再次浮上心頭，辰星瀾隱約感覺到一場雷霆暴雨正在風雲交匯中醞釀，即便紫宸星閣貴為神洲江湖的至尊勢力，也很有可能在這場劫難中根基盡毀，一蹶不振。

思緒翻騰之際，辰星瀾眸子里突然映出一個人影。

終於來了！

「恭喜大哥功成出關。」辰星瀾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她看著來人，一直擔憂不定的眼神稍稍舒緩了些。

「嗯，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星宇呢，我怎麼感受不到他的氣息？」辰星河精神矍鑠，大步踏進紫宸星宮。他雖年逾花甲，但依舊精氣充沛，目光冷冽，無形中便給人一股壓迫感。與辰星瀾相比，辰星河的發色顯然要烏黑許多，而且聲如洪鐘，氣息悠長，非但不顯老態，反而有種意氣風發少年郎的感覺。

「玲瓏派內訌，掌門傳信求援，星宇下山解決此事去了。」辰星瀾輕聲說道，她正要問候辰星河閉關的情況，卻突然感覺到身邊之人體內流轉著一股極為澎湃的氣息。

「大哥你不僅突破瓶頸，還一舉衝上巔峰了？」辰星瀾面色訝然，驚喜地問道。

辰星河點點頭，只見他掌心真氣激蕩，一棵藍色小樹顯化出來。那樹上結有八個小果子，每一個都圓潤飽滿，色澤透亮。其中有一個藍中透紫，分外惹眼，便是他此次閉關的成就。

「在我突破瓶頸正式練成《星芒不朽功》的第八重諸星來朝後，突感天上星氣涌動，然後便有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從天而降，直接灌入我的四肢百骸，迅速將這剛結出來的第八顆星芒果提升至圓滿之境。」辰星河沉聲說道。「想必諸星來朝是通達不朽大境的最後一個轉折，才會有如此異象吧。」

「我們兄妹三人已在第七重停滯了十數載歲月，如今大哥終於突破，修為暴增，不僅是辰氏之福，也是紫宸星閣之福。」辰星瀾笑容滿面，大哥功力的提升為她吃了一枚定心丸，使得她暫時放下了心裡的愁慮。

「可惜星默英年早逝，不然以他之天資，恐怕這會兒已經快修為圓滿了吧。」辰星河長嘆一口氣，面露惋惜之色，隨後又咬牙切齒，眼眸冰寒，身上迸射出一股可怖殺意。「那帝弒天欺人太甚，竟然讓一毛頭小兒辱我四弟，辱我辰氏，辱我紫宸星閣，這筆賬遲早老夫要悉數討回！」

辰星瀾目光黯然，神色複雜。想當年紫宸星閣執一方武林之牛耳，地位之崇高鮮有人及，卻因他們一念之差而慘遭浩劫，最終地位一落千丈，雖沒有跌出九尊之席，但已遠遠不可與往日同語。即便經過十多年的休養生息，宗門重新有了向榮之象，終歸還是比不上鼎盛時期的十之一二。

昔年舊怨牽扯太大，辰星瀾不願再次提起。但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的話，她相信辰氏一定不會去蹚那趟渾水，因為代價太慘重了，差點讓紫宸星閣數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至於報仇，基本只是大哥的一廂情願罷了。除非閣內有人練成《星芒不朽功》第九重，否則便是痴人說夢，毫無念想。

當然，憑他們兄妹的資質，練成神功第九重已經是痴人說夢，後面的事情又如何做得？

「對了，我閉關之前你曾說要施展問星術，可有什麼結果？」辰星河突然問道。

「戮星獨爍，羅睺問世。」辰星瀾面色平靜，似已接受現實。

「羅睺終於要再次擇主了？真是天佑我星閣！」辰星河十分驚喜，羅睺擇主意味著宗門會多出一名頂尖高手，如此一來，他身上的擔子便要減輕不少。

更何況，每任羅睺劍主都是驚才絕艷的不世天才，只要找出此人大力栽培，他們未必就沒有機會報仇雪恨。

「嗯，但是……」辰星瀾突然目光閃爍，言語之間有些猶豫。

「怎麼？」辰星河眉頭微皺，不解何意。在他看來，這便是天大的喜事，有什麼值得吞吐不快的。

「新任劍主並非辰氏之人，也不屬於紫宸星閣。」辰星瀾緩緩開口，終於說出了她最為擔憂的地方。

「什麼？這怎麼可能？」辰星河面色震驚，他死死地盯著辰星瀾，想從對方臉上看出玩笑的神情。但很遺憾，對方面色始終如一，並未有絲毫改變。

「四柄星劍自問世起便都是在辰氏血脈中尋找執劍者，從未有過例外，此代又怎會如此？」沉默半晌后，這位大閣老再次質疑道。他還是不肯相信，事關紫宸星閣的立宗之本的重要傳統會在他的手裡被打破。

「我也不清楚其中緣由，但星命的確落在了神洲天下之中，星海崖沒能……留得住。」辰星瀾抬頭望向天空，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力。

也不知這樣的結果，是不是上天對辰氏亂蹚渾水的懲罰。如果真是，那未免也太重了些。

「羅睺所選之人有何特徵？」辰星河沉下心來，冷靜地問道。

「未及而立，身負真氣者，皆有可能。」辰星瀾緩緩說道，她目光望向兄長，面色頗為無奈。三十歲之前修出真氣的武者雖然不多，但絕對不少，而且幾乎都是各門各派的天之驕子，被宗門長輩寄予厚望，就算找出了那人，若是人家不願拜入星海崖，難道紫宸星閣還要將自家神器拱手相送？

「羅睺不可無主，無論這人是誰，都必須找到他。」辰星河雙眼微眯，瞳孔中閃過一絲厲色。「然後……為我所用。」

「那若是此人不好掌控又該如何？」辰星瀾面露憂色，莫說紫宸星閣如今已大不如前，就算是在未經浩劫之前，也並非是能一手遮天的存在。若是找出來的執劍者不願受辰氏招徠，同時又有紫宸星閣招惹不起的滔天背景，他們又該如何？

「既是星命，那便可以剝離。下一屆紫宸會武快到了，吩咐臨江著手準備吧。」辰星河甩下一句話后負手踏進星宮深處，冰冷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內，久久不散。

辰星瀾面色複雜地凝視著那人高大的背影，一陣冷風拂過她的面龐，饒是她功力深厚，也只覺後背發涼，難以抵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