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噓什麼噓,難道還有別人會聽見嗎?」那個說下藥之事的侍女瞪了其他人一眼:「那孩子在宮裡過得苦,也就只有我們這些最底層的小人物時時牽挂著她。她是個好孩子……從來不肖想不屬於她的東西,待人也和善……她走的那天,沒攢下來幾件首飾,原因是為何,大家比我更心知肚明。」
侍女見其他同伴都默默低下頭去,她嘆了口氣,繼續道:「她關心著咱們,每逢咱們有什麼難事兒,她都會拿出自己的月錢來幫助大家。所以這些年,她有心想逃,但她從來沒能攢下出逃的資本。不客氣地說一句……其實是我們拖累了她啊!」
被少女幫助過的侍女們聽到這話,忍不住紅了眼眶。
低下頭擦拭眼角的淚水,顫抖著吁出一口氣,卻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在外面的世界要如何生存……我都不敢想象……有時候我會夢見她,我希望她能過得好,可是夢裡的她總是那麼愁苦,我知道,其實她不可能過得好……」
「陛下一直有在偷偷打聽那孩子的消息,只是肯星頓家族那邊從中阻撓,陛下也只好擱置此事。我倒是希望陛下能快些找到那孩子,救濟她一下,別讓她過得太慘。」
「你們別擔心,那孩子不會過得太差的。」有一個侍女在眾人悲苦嘆息的時候忽然說道:「那孩子力大無窮,到了外面,不會受人欺負的,至少,也能掙個苦力錢養活自己。放心吧,她那麼聰明,她會活得很好的。」
「掙個苦力錢,這哪裡算過得好?!」
「總比賣身好。」那個侍女淡淡地說道。
其他侍女忽然就不做聲了。
是的,這也是她們最害怕最恐懼卻也不敢宣之於口的猜忌。她們生怕少女因為無法謀生而出賣自己的身體,如果真的淪落到那個地步,那真是比死都不如。
可聽那個侍女這麼一說,大家心裡那根綳著的弦忽然就松下來了。
是啊,只要還能自力更生,只要沒淪落到那種凄慘的境地,如何都是好的。
在底層社會,出賣肉體的女人可不會像上流社會的交際花一樣舒服,交際花穿梭來往於富貴豪門之間,境況無論如何都不會太糟糕,甚至還能過得比大多數普通人家的女人要好。貴族紳士會給她們買最昂貴的首飾、送最時尚的裙子,她們出入都有專車接送,衣食住行都是一流的,除了不容易找到一個真心愛她們的人之外,沒有其他缺點。
但底層的女人若是出賣肉體,雖是可以謀得一時的生存,但那也只是苟延殘喘罷了。底層男人一身臟病,底層的妓子自然也是病痛不斷的。她們拖著殘破病弱的軀體,只是為了多活一天……這樣沒有盼頭的日子,侍女們不希望少女體會到。
「她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侍女們圍成一圈,互相緊握著彼此的手,喃喃祈禱著。
而此時,牧師已經說完了祝詞,聖壇上的新郎掀開了新娘雪白的頭紗,俯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伊麗莎白看著人魚王俊朗的面容接近自己,不由得閉上了雙眼。隨即唇上被有些乾燥粗糙的物體碰了一下,她知道那是人魚王的嘴唇。
不知為何,四唇相接的一瞬間,伊麗莎白感到異常的冰冷。
完全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親吻,裡面沒有任何愛戀,甚至沒有一絲溫度和感情……伊麗莎白覺得自己還不如他用過的酒杯,因為酒杯也許還能得到他一點點溫情對待。
「陛下……」伊麗莎白睜開眼,欲言又止地望著人魚王。
人魚王沒有再看她。
他強行拉著她面向聖壇下的觀禮群眾,人們早已起立鼓掌,彩帶滿天飛舞,一片歡欣鼓舞的景象。
伊麗莎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忽然想起了少女說過的那句話:身為肯星頓家族的長女,你根本沒有選擇的資格……在我看來,你未來的日子會過得比我苦。
她當時還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讓一個皇后,過得比一個底層的少女還要更苦。
現在她似乎有點明白了。
她所想象的那些夫妻相敬如賓的日子,也許永遠也不會到來。
相敬如賓,起碼,也有一個「敬」字在裡面。
可人魚王這顯然是不打算給她任何尊重了……他會將她當做一個物品,放在後宮裡面作為裝飾物,她不過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標籤,證明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他娶妻生子了,僅此而已。
但那不能代表他有愛。
伊麗莎白心慌意亂地掙開了人魚王的手,人魚王卻不以為意。
她側過臉去,一滴淚珠從眼眶裡滾落。
她多麼希望……當時離開皇宮的人不是少女,而是她啊……
這樣的日子,她還要過大半輩子……
她怎麼熬得下去?
伊麗莎白正發著愣,忽然,一個身影從教堂大門沖了進來。
「陛下!」那人渾身血污,剛衝到聖壇之下,便噗通一聲摔倒了。
人魚王又驚又疑:「何事驚慌?!」
「陛下……海叉族再度來犯,此時已經快登陸皇宮了……陛下……」那人還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完。他猛地一頭撞在地上,竟是沒了呼吸。
此時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一個大窟窿就在他肩膀上,血液早已流干。
賓客們當即尖叫起來,四散奔逃,然而周圍都是衛兵,他們這才清醒過來:這裡也許是最安全的地方,要是跑出去,那豈不是跟海叉族撞個正著了嗎?
「那些海底的蠻族,它們根本沒有開智,無法講道理的!」有賓客撓著自己的胖臉,絕望地哀嚎:「它們會把見到的人全部殺光,還會把比較胖的人拿去熬油做鮫人燈,我不想死!!!!!」
伊麗莎白也嚇得縮到人魚王身後:「陛下……我、我們該如何是好?」
人魚王怔怔地站著,沒有回答。
周圍亂成一團,但他立在聖壇上,卻像是進入了一個玄幻的世界,根本聽不見看不見周圍的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