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叫她義父
「凡事太過順風順水,容易把人慣壞。」慕容天涯筆杆子一丟,拂袖起身,抬步朝著軟榻走去,「蓋上我的印鑒再送去禮部,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們天一亮便昭告天下。」
魏無延躬身,輕吹紙上的墨跡,「你這樣,不是擺了長信侯府一道嗎?」
「若都讓人猜透了,豈非要被人牽著鼻子走?反覆無常才是我這魔頭的秉性。」她單手抵著太陽穴,捏起邊上的佛串子,不緊不慢的轉著。
極品祖母綠,顆顆圓潤,粒粒熒光。
私底下人人都說她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她不是聾子不是傻子,又豈會真的不知?
魏無延將紙張輕輕捲起,「我這就讓人送去禮部。」
「不,你親自去。」她盯著明滅不定的燭火,「我不想夜長夢多。」
魏無延的眉心幾不可見的蹙了一下,「你擔心會有人從中作梗?」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我給了所有人靠近皇帝的機會,等同於給了所有人接近權力至高點的機會,你覺得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魏無延望著手中的紙,只覺得格外沉甸甸,「你放心,我會辦妥。」
她合上眉眼不再言語,事兒交給魏無延,還是放心的。
出了門,魏無延瞧了一眼面色微青的紅妝,花廳的事兒他業已知曉,「沒事吧?」
紅妝微微頷首,不置一詞。
「王主上只是想給右相一個教訓,免得他自以為是,處處自作主張。」魏無延解釋。
紅妝若無其事的走到書房門口站著,「這二十杖是紅妝自願挨的,何況底下人動手有準頭,並無大礙!」
魏無延點點頭,頭也不回的離開。
「沒事吧?」掠影問。
紅妝一笑,「本就是一場戲,自然無恙。咱們跟著主上那麼久,真假還是能分出一點的。」
掠影頷首,「蕭北望回朝,主上若是鎮不住那幫朝臣,只怕……」
二人雙雙垂眸,只恨幫不上主子。
驀地,室內傳來一聲響,二人慌忙推門進去,「主上?」
「滾出去!」慕容天涯冷喝。
掠影與紅妝心下一緊,當下明白了怎麼回事,旋即面色鐵青的退出來,站在門口繼續守著。
燭火明滅,慕容天涯眉心微蹙,半倚著軟榻斜了一眼窗口的身影,「屢教不改,該當何罪?」
瘦弱的身影安安靜靜的站在窗下,白凈的小臉上,那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無處安放的無措情緒,在他身上展露無遺。
不過是五六歲的孩子,委實不必嚴厲苛責。
「我、我想你。」他委屈的扁扁嘴,「你好久不來看我了。」
慕容天涯緩步走到窗前,伸手關上了窗戶,「也就是你,若是換做旁人,有多少條命都不夠。」
周遭蟄伏的暗衛,可不是吃素的。
她合上窗戶,低頭望著小小的人兒,孩子的視線始終鎖定在她身上,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他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以後莫要再爬窗戶。」她蹲下身子,如同摸著毛團一般摸著他的小腦袋,「我平素是怎麼教你的?為何全然記不住?」
「娘……」
他話未出口,卻在慕容天涯狠戾的目光中生生縮了回去,年幼的孩子瞬時紅了眼眶,哽咽著改了口,「義父!」
她如斯蔥白的手,輕輕撫上孩子稚嫩的面龐,指腹力道微沉,字字清晰而微戾,「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我都只能是你的義父。」
孩子點點頭,眼睛里蓄滿了星光,仰望她猶如仰望著神祗般的崇拜,又夾雜著無限的期望與渴求。
可是這份渴求,卻是她給不了的奢望。
下一刻,他張開雙臂想要她抱一抱,慕容天涯卻已轉身,讓孩子的希望落了空。他沒能抱到義父,只抱到無邊的空氣,她的背影涼薄得比外頭的風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