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上國天使
原來是後方衝鋒的一眾己方騎兵收不住沖勢,將烏良白連人帶馬撞飛了出去,這還不算,明軍的一枚炮彈接著飛來,這一次卻是恰好轟在了一位部落首領身上,將其整個胸腔都打出了一個巨大的血窟窿,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眼看著身邊的重臣都被大炮擊中慘死,一向兇狠的阿魯台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慌張地高喊一聲:「撤退!撤退!速速收兵撤退!!!」
阿魯台喊完這話,也顧不得去顧忌周圍護佑他的重臣們,以及仍在前方冒著槍炮彈雨衝鋒的草原大軍,在幾名親衛的攙扶下,騎上了另一匹戰馬,沿著已軍衝鋒的相反一號衛城倉皇而去。
魏自強並不知道他所指揮的野戰子母炮差一點兒就炸死了實際上草原之主阿魯台。
此時的他只是在奔走在指揮著十門虜蹲野戰炮,不停地轟擊、封鎖著衝鋒的敵軍。
阿魯台下令收兵撤退的命令雖然十分倉促,但還是被準確無誤地傳達到了所有的作戰單位,也傳達到了原本在跪地請罪,如今爬在地上躲避火炮的阿爾思耳中。
終於等來了阿魯台撤軍命令的阿爾思,當即召集在自己身邊躲避火炮的騎兵,冒著身後、身側乃至是身前紛飛的彈丸,朝著阿魯台的背影賓士而去。
短短的一里多地的距離,阿爾思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漫長。
身邊熟悉的親衛一個接著一個被飛來的炮彈、彈丸、箭矢打死,或者因為自己人的亡命衝撞,而連人帶馬一起栽倒,還有的則被身後追擊而來的明軍騎兵斬落馬下。
不過阿爾思卻十分幸運,在如此危險的敗勢中疾馳,居然完好無損地衝出了這片恐怖的死亡地帶,帶著殘存的數百名親衛騎兵逃出生天。
只是阿爾思身後那些草原騎兵、色目人和奴軍,卻沒有那麼幸運了。
早就騎在馬上等候著炮擊停止的朱權、何耀祖等兩萬弓騎兵,很快就衝出到了戰場的兩側。
他們率領弓騎兵,迅速將那些僥倖沒被槍炮打死,但卻多數負傷的敵人,圍在了一處。
徐忠則按照事先定下的計劃,帶著魏志勇、黃芳等將領率領五萬騎兵,一路銜尾追擊潰敗的草原大軍。
而郭鏞的火炮陣地上也在這時轟隆隆地響了起來,這說明平安的重甲騎兵也已經開始加速。
養精蓄銳已久的幾大明軍主力,很快就追殺地這些三魂丟了六魄的敗軍哭爹喊娘,接下來的戰鬥,自然沒有了任何的懸念。
當天夜裡,朱權、徐忠、何耀祖、平安、魏志強等人率軍回到了朱久炎的身邊。
他們一路追到了一號衛城之下,雖然沒有追上阿魯台和阿爾思,但是卻一路追得草原敗軍不敢回頭作戰,而且不得不丟下了大量的傷兵、戰馬、輜重而不顧。
雖然有些草原騎兵不乏血性不肯投降,依舊拚命死戰,但在明軍絕對優勢的騎射衝擊之下,很快就被消滅得乾乾淨淨,成了所有明軍將士的戰功。
到最後了,只剩下一千多名色目人,因為臨陣倒戈攻擊草原人,從而獲得了成為最高級別的俘虜優待。
至於其餘漠南各部的大大小小首領們,都在潰敗的途中,死於槍炮、弓箭的襲擊之下。
等明軍將一群群珍貴的戰馬收攏在一起,眾人才發現其中就包括阿魯台本人的那匹身材高大修長、通體潔白無雜色的坐騎,這匹戰馬雖在衝鋒的途中被炮彈所驚,導致馬失前蹄,但因其特殊的身份,草原騎兵都躲著它,讓其本身並卻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治好之後重新套上馬鞍又能開始戰鬥。
這匹戰馬的意義,不容小覷,朱久炎準備將好生治療,派專人送回南京交給朱柏,來一場盛大的慶典,告慰一下那些因戰亂而死的各族百姓。
「全軍繼續前進,務必在天黑之前攻下一號衛城。」
看著先前還氣勢洶洶從城裡衝出來,救援阿魯台的草原騎兵在前鋒營面前倉皇潰退西撤,朱久炎平靜地收起了千里鏡微笑下令。
一號衛城裡衝出來這幾千精騎唯一的任務,肯定是保護阿魯台,結果被乘勝追擊的明軍一輪組合拳打得傷亡過半,不得不倉皇回竄,後面草原人應該是組織不起強力的阻擊了,而從此地到一號位城一馬平川,天黑前組織好各部圍城,然後趁勢攻城。自古游牧民族的守城能力極為低下,如今阿魯台又遭逢打敗,相信破城也就是眼前的事,先打下一號衛城,進一步壓縮阿魯台的活動空間,然後再穩紮穩打地與瓦剌、鬼力赤三方合擊,阿魯台活不了多久了。
……
「報——殿下,寧王殿下與諸位侯爺在重創草原騎兵后,擊破其連番阻撓,於傍晚前抵達一號衛城下,草原人依城再戰,又告慘敗,不得不棄城而逃,只是……這些天殺的虜寇在棄城之前將城池付之一炬,一號衛城此刻已經是一片火海……」
朱久炎原本神采奕奕的臉色因為這個戰報變得非常難看起來,「付之一炬?一片火海?」他的手指微微抖動,聲音也止不住地帶上了一絲顫抖,「你回去命令徐忠,不必急著追擊阿魯台,先撲滅大火保護城池與百姓要緊,還要聯繫大寧城,調派大寧的物資過來,不要讓災難擴大了。」
……
朱久炎得到戰報后雖然心急如焚,但為了不給救火的將領增添麻煩,為了不擴大火災,他終究沒有選擇繼續追擊。
等到火情撲滅后,滿身疲憊的朱久炎才進入城門樓里簡單的休息一下,本想醒來后就召見各位文武將官的,結果很快就沉沉睡去,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方醒。
大勝之後犒賞全軍的事情早已定下,此時自有楊士奇、金幼孜、夏原吉、黃淮等專門負責去辦理,這個時候自然不需要他這個太子本人來操心。
而近十萬將士,也因為昨日大戰的得勝和豐厚的犒賞而興高采烈著,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歡慶的氛圍。除了殺牛宰羊等大餐之外,每人按照其職級,賞賜半年的餉銀。軍官之中職務高一點的,一次能拿到數百兩銀子。而更多的普通士卒,每個人也至少能夠拿到五十兩以上的獎勵。
對於如今的朱久炎和朝廷來說,這算不上是一筆多大的錢。但對於這些浴血拚殺的將士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巨款。這還是在自身幾乎沒有多少傷亡的情況下,就拿到了這樣的賞賜,軍中的士氣自不用說。
與將士們吃了頓早飯後,朱久炎帶著楊士奇、平安、徐忠、金幼孜、烏恩等文武,在朱權、竇岳、牧仁、張泰等大寧人員的陪同下,沿著在一號衛城的南城,往阿魯台昨日逃竄的西門走去。
一號衛城也算是大寧旁邊的一座重鎮了,阿魯台率領二十幾萬人也只能通過詭計,利用地道破城,可見此城的防禦力,可此刻在朱久炎眼中的一號衛城已經是一片斷壁殘垣,雖然城牆尚算完好,但是他眼中看到的幾乎只剩下了焦黑的火場殘跡,就連城門都已經被大火燒的得漆黑一片。
城中已經沒有什麼完整的房屋了,到處都是不死心的百姓在餘燼中翻找著什麼。
「我不是說全力安置百姓嗎?沒補償他們錢財、房屋、傢具?」
朱久炎雖然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卻還是大為驚愕,他轉頭問起了專程處理百姓安置的夏原吉。
夏原吉搖頭苦笑了一下:「按照殿下的命令,都給了的,即便有些還沒有發放到位,也統計在冊了,以後都會陸續發給他們。百姓們這是捨不得以前的家啊,總先翻找點家裡的東西出來……當然有些是在找尋親人的遺體。」
「原來如此……他們雖然生活在塞外,雖然不一定是漢人,但他們只要是大明的百姓,那就都是大明的子民了,你們對待他們要如同對待中原百姓一樣。讓他們飽受戰火,是朝廷沒有保護好他們,錢財方面的補償一定要全部發放到位,生活上也要關心他們,直到他們生活重新穩定下來為止。」
「都是那些胡虜,如此的兇殘成性!」朱權說到這裡,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西面。
「阿魯台著實該死!」
徐忠、平安、何耀祖等武將在馬上挺胸抬頭,大聲地應道:「是!殿下,臣等一定儘快休整隊伍,即刻率弔民伐罪之師,西進膺懲暴胡,將其殲滅於大明境內!」
「將其殲滅之前,我想阿魯台也應該嘗嘗揪心的疼痛……」
朱久炎遙望著西方,嘴唇緊緊地抿著,眼角帶著一絲冷酷。
……
草原上,兩支騎兵洪流正在聚集,北風的狂嘯掩蓋了人聲馬嘶的聲音,在人頭攢動的馬隊里,人的呼吸、馬的喘息聲、皮甲的摩擦聲交織成一片。這兩支騎兵軍團都已經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失捏干身著全身鎧甲,騎著一匹黃色的駿馬,在眾人的簇擁下打馬出來,他搖搖眺望瓦剌的軍陣,只見在草地的盡頭,無數的騎兵遍布,更有一列列騎隊不斷地出現在視野之中。失捏乾冷冷一笑,對心腹賽罕道:「瓦剌人不過如此,想仗著人多取勝,他們難道忘了,草原騎兵爭雄,與人數無關!」
賽罕哈哈一笑,用馬鞭指著對面道:「瓦剌人虛有其表,請您恩准賽罕率部一舉擊垮他們!」
失捏干頜首點頭,賽罕馭到了本部,無數的騎兵朝他聚攏過來,賽罕如雄獅一樣的四顧,抽出手中的彎刀,高呼一聲:「草原上的勇士從來都是殺入別人的美酒,享用別人的女人,可是今天,居然有人竟敢襲擾我軍後路,要凌辱我們的族人,要搶奪我們的土地,要享用我們的女人,你們說,我們怎麼辦!?」
「殺光他們!用他們的頭顱裝酒,讓他們的女人哭泣!」
「殺光他們!用他們的鮮血染身,讓他們的孩子恐懼!」
「很好,隨我賽罕衝殺過去,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勇士!」
「殺!」
賽罕怪叫一聲,舉著彎刀,策馬向瓦剌軍陣移動,他身後聚集過來的騎兵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戰馬的移動速度越來越快,慢跑數百丈之後,戰馬開始徐徐加速,馬蹄轟隆隆的敲擊著草地,遮蓋了一切多餘的聲音,天地之間,只有一片隆隆轟鳴。
而對面瓦剌的鐵騎也在號令之下開始集結,瓦剌最強大的騎兵們都在肅然的等待著下一步的命令。
馬哈木勒馬佇立,那一雙的眼眸流露出來的冷意,比那高山上的雪峰更加寒冷。他目視著遠方的賽罕,眼眸微微一閃,目光落在了瓦剌的旗幟上。
「衛拉特人害怕戰爭嗎?」
「衛拉特的勇士永遠為戰爭而生!」無數人高呼著回應。
「那麼……」馬哈木緩緩抽出了腰間的彎刀,發出明亮的光芒:「就用事實告訴韃靼人,衛拉特人的威名,將再次傳遍天下,主宰草原!」
「主宰草原!」
騎陣開始移動,如林的彎刀斜指前方,森然凜冽。
騎陣開始緩緩加速,地面開始顫動起來,一隊隊的騎兵逐次遞進,就像洶湧的洪水,一波接一波、無窮無盡地向著前方洶湧而去。
馬哈木已經高舉彎刀,策馬狂奔,十餘萬瓦剌鐵騎如影隨形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後,龐大的騎陣彷彿來自地獄幽冥,他們挾裹著踏碎一切的威勢,向著飛速而來的賽罕軍團迎面而去。無人遲疑、無人畏懼,更加沒有人退縮,有的只是無比的狂熱與堅韌,以及那種視死如歸的殺意。
腳下的大地有如潮水般倒退,天地間只有馬蹄叩擊大地所發出的轟鳴聲,整個世界都彷彿在顫抖、在戰慄!
對面的賽罕,看見瓦剌的反應,不僅沒有絲毫害怕,反而露出一股豪氣,這股烈烈豪情在賽罕的胸膛里熊熊燃燒,灼熱了他的靈魂。
這才是草原人的戰鬥,跟明人的戰鬥實在太憋屈了,不是龜縮在城裡,就是用火器遠距離打擊!就是這種戰鬥,衝過去,衝垮他們,建立不世功業,讓我的族人,讓我天上的祖先好好看看,草原上的海東青露出了利爪!
「哈!」
賽罕大喝一聲,雙腿狠狠一挾馬腹,胯下坐騎昂首悲嘶一聲完成了最後的加速,開始向前亡命狂奔,賽罕身後的韃靼騎兵大呼小叫地跟進。賽罕微微彎腰,強壯的身體隨著戰馬的奔跑有節奏地起伏,他已經握弓在手,兩枝拇指粗的狼牙箭綽於弦上,冰冷的箭簇已經指向前方策馬狂奔的馬哈木。
「喝!」
賽罕吐氣開聲,強弓霎時張滿。
……
冰寒的殺機如蛛絲般漫延而至,馬哈木驚抬頭,只見一點寒星電射而至,馬哈木大喝一聲手中彎刀如閃電般掃出,堪堪掃中電射而至的寒星,清脆的撞擊聲中,一支拇指粗的狼牙箭應聲而飛,馬哈木握刀的手臂竟被震得隱隱發麻。
好強橫的膂力!
馬哈木緊緊地盯著策馬張弓的賽罕,大喝道:「放箭!」
早就張弓以待的瓦剌弓騎兵們霎時右手一松,蓄於弦上的狼牙箭已經脫弦飛出,閃電般射向前方洶湧而至的韃靼騎兵,戰馬的悲嘶、戰士的哀嚎聲霎時沖霄而起。
「放箭!」
幾乎是同時,賽罕也惡狠狠地厲嗥了一聲,跨騎在馬背上的韃靼騎兵們也開始放箭還擊,長箭下落,數千雙方騎兵轟然倒地。
「殺殺殺……」
衝過箭雨洗禮的雙方騎兵圓睜通紅的雙眸,就像受傷的野狼跟著狂亂地衝殺起來,他們揮舞著鋒利的彎刀向敵軍惡狠狠地撞了上來。
人仰馬翻,慘嚎盈天。
「殺!」
賽罕大吼一聲,手中手中長刀狠狠斬落,同時一撥馬頭,斜斜地沖向了騎陣的側方。
「殺!」
數萬隻鐵蹄如滾滾鐵流越過了賽罕繼續往前衝刺,最前面的一排騎兵將直指虛空的彎刀壓了下來,散著寒光的刀刃劃破了朔風,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光幕。
賽罕已經鎖定了馬哈木,他露出了殘忍的笑容,俗話說將是兵的膽,這話放在騎兵身上更為明顯,身先士卒的騎將最是緊要不過,賽罕早已瞄準了馬哈木,殺死他,只要殺了他,瓦剌騎兵將土崩瓦解……賽罕在咆哮,在吶喊,整個人都血液沸騰起來。
無數騎士都如斷線風箏一般被撞飛,無數人發出凄厲的慘叫,可是迅速被更熱血的喊殺聲給壓下去,彎刀劈砍、前刺,血氣迅速蔓延開來。
戰馬在咆哮,戰士在怒吼,誰也不肯後退,也再也找不出任何縫隙。
……
「賽罕乾的好!」後方的失捏干根狠狠擊節,他的難掩眉宇間的激動之色,「看起來瓦剌騎兵馬上就要被衝垮了!」
喧囂的戰場右翼,相距數里之外的密林中。
「瓦剌軍要崩潰?」鬼力赤冷笑一聲,眸子里悠然掠過一絲自信,他凝聲道:「還早得很呢!大戰這才剛剛開始,瓦剌要這麼容易崩潰,早在幾十年前就會被韃靼的打得灰飛煙滅。」
借著樹葉作為掩護,有兩支騎兵正靜悄悄地潛伏在這裡,所有的戰馬嘴上套、蹄裹布,士兵們嚴禁交談,除了風吹過樹林的嘩嘩響聲,就只有前方戰場上傳來的陣陣拼殺聲。
「唏律律——!」
一聲清越的馬嘶聲突然打破了密林的寂靜,一匹駿馬正慢悠悠地繞過參差的樹木,踏著厚厚的敗葉緩緩前來。
「是明國的那個女人!」
「什麼那個女人,是上國的徐天使!」
「徐天使來了!」
「弟兄們快起來,徐天使來了!」
兩個陣營中傳來不同的呼喊聲中,原本在密林里靜靜地等候的士兵們都逐漸噪動起來,他們將身上的樹葉抖落,紛紛站起身來,向徐妙錦行禮。
在前面牽馬的阿台用手中的彎刀劈開面前的最後一叢荊棘,徐妙錦的眼前豁然開朗。
茂密的樹林中已經劈開了一片空地,整整一萬金帳騎兵已經在這裡守候了半天,這是鬼力赤這個大汗手中最精銳的部隊,他們的眼中只有狼一樣的兇狠,這是一群殘忍嗜殺的殺戮機器。
在這些殺戮機器的眼中,沒有仁義道德,他們眼中只有鬼力赤,鬼力赤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幹什麼,鬼力赤讓他們聽徐妙錦的,他們就唯徐妙錦馬首是瞻。
迎上金帳騎兵那一雙雙充滿殺氣的眼神,徐妙錦身上遺傳自徐達的戰爭基因也被悄然點燃。
阿台終究沒能勸阻住徐妙錦,一意孤行的徐家三姑娘還是從後方親臨前線,並且來到戰場邊緣親自觀戰。徐妙錦從小長在中山王府,從小就聽說父輩與草原人的恩怨、戰爭,她徐家與草原人糾葛了上百年。她從小就聽說草原人野蠻成性,燒殺擄掠,草原人永遠都是大明的心腹之患,所以今天,徐妙錦要親自將這些心腹大患一一掃平。
這也是她不想嫁給朱允炆的原因,她身上流的是中山王徐達的血脈,她不會坐享榮華,她不想當一個普通的女人,她要完成父親未盡的事業!
徐妙錦拿起千里鏡,呈現在她面前的就是那幅期待已久的畫面,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萬馬奔騰、金戈鐵馬!雙方的騎兵就像密密麻麻的螞蟻四處席捲,天上烏雲如墨,地上騎兵如潮!
充塞徐妙進耳邊的只有地震般的鐵蹄聲,這一刻,她再聽不見任何別的聲音!她也不想聽到別的聲音!
望著徐妙錦白晰的粉臉上流露出一絲激動的潮紅,鬼力赤與阿台在心底暗暗吞了口吐沫一聲,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這女子平日里文文靜靜的,想不到居然是個戰爭狂,她居然喜歡殘酷和血腥,這真是讓人始料不及。
……
賽罕不斷地砍殺身邊的瓦剌騎兵,他身後迤邐而來的騎衛,則以他為核心不斷地衝殺,為他清理出一個安全的地帶。賽罕的眼眸仍然死死盯著馬哈木,不斷地向他靠近。
馬哈木置身這萬千人之中,也殺紅了眼,眼見賽罕殺來,發出一聲冷笑,反握彎刀迎了上去。
擋!彎刀相交發出巨大的聲音,兩馬相交而過,二人繼續前奔,隨即,二人各自如猛虎一般沖入對方的騎陣。
「好高明的技巧……」賽罕明顯的感覺到馬哈木因年老而體力不支,但他馬上的技巧卻是特別的高明,他剛才的衝擊,何止千斤,偏偏馬哈木卻是極為精明的沒有與他硬拼,而是用了一股巧力,控制戰馬擦著腰身而過,讓賽罕急忙回力防守,狼狽不堪。
等衝殺而過,再回頭要去尋找馬哈木的蹤跡時,發現對方已經帶著騎兵如餓虎撲羊一般沖入自己的后隊,賽罕咬咬牙,滿是遺憾的繼續放馬衝殺,騎兵從來都是有進無退。
無數人在草原上拼殺,兩方都陷入了膠著的狀態,誰也不能衝散對方的陣腳,而在馬力用盡之後,雙方更是陷入了僵局,近十萬人在這方圓數裡間相互廝殺,無數人倒下,更多人刀槍相向,誰敢停手,那麼等待他們的命運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戰死沙場!
從開戰到現在,他們已經記不得砍了多少次刀、射光了多少壺箭,他們的臂肌早已經麻木,再感覺不到酸、疲、累,更感覺不到疼痛。
支撐他們繼續戰鬥下去的,只有一股求生的意志,不到殺完最後一個敵人就絕不停竭!
……
「可惜!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能衝破瓦剌的騎陣了,唉!」
失捏干喟然長嘆一聲。
看著眼前這膠著的場面,失捏乾的眼睛在噴火、心肝在滴血,因為他每時每刻都看到手下的勇士化作一具具冰冷的的屍體,這些可都是阿速特部的精壯、阿速特部的脊樑啊。
阿速特部的脊樑要是折了,他們還如何統治大草原?
……
右翼密林。
阿台低贊道:「天使,瓦剌人居然真的擋住韃靼人的攻勢,他們雙方已經擁擠成一團,後續的大群騎兵又沖不進去,戰況已經陷入鏖戰,兩軍的後備力量已經開始以弓箭對射了。」
鬼力赤也沉聲說道:「不過韃靼弓箭手的裝備更好、殺傷力更強,失捏干還在後面養精蓄銳,而瓦剌騎兵的騎陣過於密集,情形對瓦剌人非常不利!天使,我們什麼時候殺出去?」
「我早就說過,瓦剌人不會那麼快崩潰,我們再等等。」徐妙錦說此一頓,她的一雙眼眸正全力關注著戰局。
阿台小心地建議道:「天使,我們和瓦剌人說好的,他們都殺成這樣了,我們還在這裡作壁上觀,是不是有些……我怕瓦剌人……」
徐妙錦沉吟了一下:「我說了,不急,再等等。」
一旁的鬼力赤舔舔嘴,問道:「天使是等失捏干加入戰場的那一刻?」
徐妙錦頜首點頭:「是,也不是。」
鬼力赤與阿台一起搖頭,卻也不再詢問。既然選擇了大明這邊,形勢也已經變成了這樣,主導權已經不再他們的手中,他們也沒有了回頭路,自然全聽徐妙錦的。
徐妙錦掃了他們一眼,也不再言語,她遙望前方喧囂慘烈的戰場,眼角流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冷意。
……
戰局足足膠著了小半個時辰,雙方廝殺的勁頭仍舊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誰也不肯退讓一步,這些筋疲力盡的騎軍,都爆發出了無以倫比的耐性,而這時候,在後尋找機會的失捏干終於忍耐不住了,他拔出彎刀,大吼一聲:「跟我殺進去!」
剩餘的三萬早已按捺不住的韃靼鐵騎得到命令,跟隨著失捏干,宛若狂風一般,朝著戰場的側翼狠狠地狂奔而去。
馬哈木的眼睛也已經變得通紅了,失捏干一有動靜,立即一手拉住了韁繩,另一隻手高舉彎刀高呼一聲:「太平!」
「殺!」瓦剌的另一位首領太平領著嚴陣以待的五萬騎兵也如離弦利箭一般飛出,以弧形的方向失捏干這股生力軍衝殺而去。
三萬韃靼軍,五萬瓦剌騎軍又一次攪在了一起。
失捏乾沒有預料到,瓦剌人這次竟然如此下血本,他這最精銳的阿速特部的三萬騎兵,也沒有衝擊過去,猶如踢到了鐵板一樣,被太平給阻擋了下來。
而對瓦剌人的太平來說,五萬騎兵居然與三萬韃靼騎兵相持不下,那叫一個憤怒。
雙方的怒火,在激戰中迸發得越發高昂。
這裡已經不知伏卧了多少屍體,失去了主人的戰馬不時發出悲鳴,戰鬥仍在繼續,馬哈木全身上下已血染得通紅,左臂上也已經血流潺潺,可這也讓他變得更加瘋狂起來,一雙彷彿被鮮血染紅的眼睛發出餓狼一般的光芒,手中的彎刀不間斷地劈砍,每一下,都會帶起一蓬血雨。
「小心!」馬哈木一刀將一名敵人斬落下馬,身後爆發出一聲大喝,他轉過頭來,已看到一名族人騎著馬飛快奔來,驟然間,那名族人突然落馬,直愣愣地栽倒下去,馬哈木這才發現,一個后偷襲而來的賽罕正收起手中的長弓。
這一箭,本該射入馬哈木的背心,正是那族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替他抵擋,他才得以倖免。
馬哈木的眼睛落在那倒在草地上的族人身上,眼眸之中,更是血紅,他怒吼一聲,也不知是悲痛還是憎恨,亦或是兩者都有,他捨生忘死地帶著人朝賽罕的位置衝去。
彎刀揚起,劈下,鮮血四濺,雖是長時間的廝殺,讓他滿身疲憊,但仇恨的力量讓他仍舊乾脆利落。
族人的死,不斷刺激著韃靼人和瓦剌人,同伴的慘死,讓他們變得更加憤慨,也更加瘋狂起來。
殺戮,才剛剛進入白熱化,死死糾纏在一起的他們已經衝刺不起來,忘了他們已經不是往來如風的騎兵,他們如步兵一樣,不斷地原地拼殺,斬殺敵人的同時也被對方的砍殺於馬下。
如同夾肉機一樣的戰爭,無疑是最殘酷也是最悲壯的,若是一般的軍隊交戰,一旦戰損到一定程度,必然會有一方支撐不住而發生潰退,可這兩支隊伍,都擁有無比的熱血和無以倫比的信念,他們用刀砍,用拳頭去砸,用牙齒去咬,用戰馬去踐踏,沒有一個人選擇逃跑,天地之間,只剩下了殺戮。
殺死眼前敵人,才能活下去;殺死眼前敵人,才能建立功勛。
「殺!」
賽罕的全身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坐下的戰馬已經死亡,他疲憊到只能站在原地發出陣陣低吼,以恐嚇敵人,若不是左右護衛拚死保護,只怕早已被亂刀分屍。
韃靼和瓦剌都已經損失慘重,周圍的橫屍已經數萬,再這麼打下去也只能是兩敗俱傷。
賽罕狠狠地盯著遠處的馬哈木,這個結果馬哈木應該也知道了,再這麼打下去,即便瓦剌能夠勉強勝利,可他們的精銳能留下五萬就不錯了,這些瓦剌來說也可是不能承受的打擊,也不知馬哈木圖什麼!明人到底給了什麼好處,讓他這麼捨身忘死的!
不!瞧馬哈木那焦急的臉龐,或許馬哈木也被明人給擺了一道……
正如賽罕所料,馬哈木也是有苦說不出,他與大明聯合夾擊阿魯台,一是因為明軍的武力,二是因為有利可圖,他本以為阿魯台會跟朱久炎決戰,再不濟也是他與朱久炎、鬼力赤三方聯合剿滅韃靼,可從來沒有想過單方面跟韃靼打成這樣。
他一直想要保存實力,如今要撤,哪有那麼容易,兩虎相爭,任何一頭猛虎若是膽怯,想要脫身離開,就必然被對方窮追猛打,最後的結果就不止是損耗這麼簡單了,甚至有可能全軍覆沒。他現在是真的騎虎難,只能不管不顧地拼殺下去,堅持到韃靼力竭,或者鬼力赤的人馬到來為止。
這場鏖戰,已經註定了只有一方勝出,而另一方的結局,必然是全軍覆沒,除了拚死一戰,雙方都已經沒有了退路。
身在戰陣中的失捏干,也早已感覺到了這沉重的壓力。這些瓦剌人如同瘋了一樣,他看著一隊隊渾身浴血、目光獃滯、身受重傷己方騎兵從他的面前越積越朵,充盈在他耳邊的只有綿綿不息的哀嚎聲,他身邊的護衛也已經大多身負重傷,有超過一半的騎兵身中數箭,騎在馬背上搖搖欲墜,經常是沖著沖著,便有騎兵從馬背上頹然栽落,倒到地上之後便再無聲息。
不能再這麼下去!不能再這麼下去!!!
「阿速特部的勇士們!」失捏干突然面露猙獰之色,他疾聲大吼道:「我們已經用鮮血和生命證明了,我們無愧於長生天子民的稱號!阿速特部的勇士們,最後還是要看我們的!我們同伴的鮮血不能白流,草原的叛徒要為此付出代價!
「對,我們的鮮血不能白流!」
「我們一定要讓叛徒為此付出代價!」
聽到轟然回應,年輕的失捏干更是熱血激蕩,他以手中的彎刀高舉向天,大喝道:「跟我沖,踏平他們,屠盡叛徒!」
「跟我沖,踏平他們,屠盡叛徒!」
數千名圍在失捏干身邊的阿速特勇士轟然響應,濃烈的殺氣在這片角落喧囂瀰漫,越來越多的韃靼將士開始跟著他們瘋狂地吶喊起來,到最後整個戰場上的近八萬韃靼騎兵都開始吶喊起來,瘋狂的吶喊聲直欲震碎蒼穹,聲浪越過戰場,傳入樹林,甚至還清晰地傳進徐妙錦的耳中。
目睹韃靼將士一浪高過一浪的吶喊,徐妙錦的眼中充滿了欣賞。雖然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但這失捏干倒也不愧是一名勇敢的戰士,果然虎父無犬子,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展現出作為一名首領應有的優秀素質,懂得在關鍵時刻去激勵軍心!
得子如此,夫復何求?阿魯台這一生也是不枉了。
「殺!」
「殺殺殺!!!」
失捏干狂吼一聲,八萬餘韃靼將士轟然回應,聲勢震天,失捏干回頭看了一眼勉強跟上來的賽罕,賽罕一臉欣慰地微微頷首,失捏干神情大振,將手中的彎刀往前狠狠一引,一聲清厲的長嘯霎時沖霄而起。
「阿速特部勇士們,用你們的彎刀,去劈碎眼前的草原叛徒,讓這些卑賤的兩腳羊在我們的彎刀下恐懼吧!」
「讓恐懼永遠伴隨他們!」
八萬餘失去戰馬韃靼將士竭底斯底里地咆哮起來,追在失捏干身後,向前方的瓦剌騎兵砍殺而去,數萬人狂亂地踐踏著前方的一切,瓦剌陣型已經搖搖欲墜。
「大人,頂不住了,您快走吧。」滿身疲憊的太平來到馬哈木身邊,一臉的惶恐。
「不走!走就完了!!!他們會來的!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刻!!!」馬哈木聲嘶力竭地大吼道:「鬼力赤!明人!!你們還等什麼呢!!!」
嗚嗚嗚嗚……
正如馬哈木所預料的,在雙方鏖戰的最關鍵時刻,明軍的號角號從一旁的密林中低沉地傳出。
戰場中雙方仍然在忘我的廝殺,只有馬哈木等極少數的人朝著聲音的源頭看過去。而這時,在號角聲傳來的方向,突然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騎影,旌旗招展,騎影越來越多。
萬餘金帳騎兵在徐妙錦的帶領下,匯聚成一條疾馳的長龍,朝著韃靼軍的側後方殺了過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時之間,韃靼軍和瓦剌軍一齊爆發出聲音:「金帳騎兵!」瓦剌士氣如虹。而韃靼軍則終於亂了陣腳,剛才韃靼人眼看就要勝利了,可是徐妙錦選的這個時間、攻擊的這個方位,正是韃靼人的死穴,將原本的戰局一下就反轉了過來。
失捏干在陣中大驚失色,「唆唆唆唆……」刺耳的破空聲中,密集如蝗的箭矢從後方不斷的襲來,失捏干只能回首後顧,惡狠狠地瞪著疾射而來的箭雨,多少英勇的阿速特部勇士,已經倒這波偷襲的箭雨之下,他眸子里幾欲噴出火來,卻根本無可奈何。
「失捏干小心!」
賽罕突然大叫一聲,附近的數百名韃靼士兵紛紛側首,只見神情凄厲的賽罕堪堪擋在了失捏乾的身後,他手中的彎刀早已擲出,數聲輕響過後雖然格飛了幾支長箭,卻終於沒能擋住第後面的疾射而至的一蓬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