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31 行於深淵之上(七)
「聽說你想見我?」安彤坐在衛工池對面,兩人的氣氛有些尷尬。
茶社進出的人不少,但氛圍格外幽靜。
衛工池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卑不亢的,唯獨到了安彤面前的時候顯得小心翼翼的。
「額……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衛工池有些猶豫。
安彤皺眉道:「怎麼受了一次傷就變得還這麼不幹脆了?還讓宮儀那丫頭騙我出來。」
衛工池握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隨後乾笑一聲道:「哎,我就乾脆的說了吧……最近一段時間,我確實意志有些消沉,不過這不是我拐著彎約你出來的主要原因,而是……最近實在不太平,為了安全起見,我覺得還是行事小心一點為好。」
安彤略有些意外的一挑眉:「哦?你有什麼發現了?」
「一點點。」衛工池決定見安彤和正式來見安彤之前的心理有很大的變化。
最開始他是一臉茫然的往前走,想見安彤是為了藉助她的力量了解一些爆炸案類衍生案件的內情的。
結果昨晚的遭遇已經讓衛工池大概了解了穹頂之下正暗流涌動,所以此時此刻,比起藉助安彤了解有關岳榮剛的事情,衛工池更想提醒她照顧好自己。
安彤看了衛工池一眼:「一點點?這可不像你的風格……說吧,是不是想從我這套點東西出去?」
衛工池笑了:「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就算咱們不在一起了,也不至於坑害與你,我今天來赴約更多的是想提醒你。」
「提醒我?什麼意思?」安彤不解。
衛工池沉聲道:「『審判臨近,行於深淵之上,必遭災厄』。」
安彤聞言愣了一下,隨後掩嘴笑起來:「你什麼時候開始也變得這麼神神叨叨的了?我記得你以前最討厭看小說啊之類的,說那些東西就是愛做夢的傢伙的瘋言瘋語,怎麼你……」
話還沒說完,安彤就不笑了。
因為衛工池面無表情,他不是在說笑話。
安彤皺起眉,沉默了良久后說道:「其實不用你提醒,就上次沖關的事情我們也覺察到了,這絕不會是以什麼偶發事件,很明顯都是有預謀的,而且從爆炸案到現在的所有事情其實都有關聯的,只是我們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就像你一樣,你查清楚岳榮剛具體是什麼身份了嗎?」
衛工池淡淡的說道:「查了,不過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很顯然他身上的秘密不止於此。」
安彤點點頭:「猜對了。」
衛工池沒有急著說話,他不確定安彤的意思。
安彤抬起手,纖細的青蔥玉指沿著杯沿輕輕滑動,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其實我今天來見你,也是勸你收手的。」
衛工池微微皺眉:「怎麼?事情有這麼嚴重?」
安彤沉吟片刻后苦笑道:「別的我不是很清楚,就單從最近死的這幾位的身份你還感受不到嗎?爆炸炸死那一對夫妻據說是重要的證人,但尚不清楚他們到底知道什麼,知道多少……另外死在大馬路上和自家花圃里的那兩位也都不只是科研人員……他們好像和一個非常特別的組織有關。」
衛工池沉默不語。
安彤見他不說話,便皺眉反問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衛工池深吸一口后替安彤補充了一下:「你說的沒錯,那對夫妻確實是證人,不過爆炸案應該不是陰謀,而是他們自導自演的,另外……前段日子被暗殺的那兩位是『涅雲閣』的人,這個組織已經存在至少半個世紀了,最初的,也可能是唯一的領導者叫桑多卓瑪,是個中國人,但記錄檔案現實她是已註銷個人檔案的死亡人員……目前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安彤驚訝的看著衛工池,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笑道:「看來你私底下也有自己的小動作呢。」
衛工池微微苦笑,心說:『被人教訓了一通后強行了解了內情也算小動作的話……我寧可什麼都不知道……』
但衛工池肯定是不會將自己的遭遇說與安彤聽,這也是他和那位的約定。
「看樣子我的勸說完全是一廂情願吧?」衛工池笑著問道。
安彤聳聳肩:「誰知道了,或許哪天我會後悔,又或者我們都會後悔,可現在我確實不想就這麼收手。」
衛工池點點頭,但他還是多叮囑了安彤一句:「但從此刻起,你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安彤默默的看了衛工池一眼后,端起已經冷掉的茶喝了一小口道:「你也一樣。」
衛工池抿嘴一笑,起身拿起外套:「那行了,我先走了。」
安彤卻攔住他:「喂,以後就不見面了嗎?」
衛工池想了一下后沉聲道:「就咱們當初的約定來說,連今天這一面也不該見的,不過……以後應該會有很多接觸吧,希望我們都能順利的渡過難關。」
安彤白了他一眼:「你說點好聽的好嗎?怎麼感覺要上戰場似的。」
衛工池看著安彤,她還是和當年一樣令他心跳加速,只不過衛工池已經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再擁有這個曾讓他沉迷到無法自拔的女人。
回頭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衛工池微微一笑:「走了,保重。」
望著衛工池消失的背影,安彤何嘗不知道她的調笑有多蒼白……如果事情真如他們現在所了解的那樣,那麼這就是一場戰鬥,只是沒有那麼多硝煙而已。
侍者來添熱茶,安彤拒絕了,她現在可沒時間在這裡安心品茶。
不過剛要起身的時候,安彤就看到那朵被稱作「災厄之花」的帶刺薔薇帶著一個瘦高個走進了茶社。
四目相對,凌可莉竟對安彤微微一笑。
並不記得自己和凌可莉有過接觸的安彤出於禮節也回以微笑,但下一秒,安彤就忽然感覺鼻子一熱,抬手觸碰竟然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流鼻血了。
她心底一震,下意識的想去拿紙巾擦拭。
可鼻血怎麼都止不住,等到侍者趕來的時候,安彤已經倒在地上,口鼻眼睛都在流血,身體也一顫一顫的抽搐著。
店員們嚇壞了,趕緊叫人撥打了急救中心的號碼。
……
兩天後,安彤醒來的時候正看到衛工池在窗台上侍弄一盆看著應該是剛買來的小花。
那小花的花瓣很小,就像海棠,但葉子很大,像個巨大的裙子兜著一簇簇粉艷艷的花朵。安彤現在很虛弱,她想要坐起來,卻感覺身體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衛工池聽到了動靜,回頭一看是安彤醒了,趕緊回到病房。
將病床調整到舒服的角度,安彤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急性/器官衰竭,目前還沒有定論,不過衰竭的情況已經停下來了,放心吧,你不會有事的。」衛工池拿起報告讀給安彤聽。
安彤皺眉道:「我還以為我是中毒了。」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第一時間呼叫本隊把茶社被封了,結果調查結果顯示那家茶社的老闆很守本分,這麼多年別說下毒了,就連過期的茶葉都沒客人用過一回……」說到這衛工池尷尬一笑。
安彤白了衛工池一眼道:「你就不能先調查清楚了再封人家的店?你可知道那地方平時多少人出入?這下好了,口碑豈不是要被你給砸了。」
衛工池趕忙說道:「沒,我當時就道歉了,而且還自掏腰包在茶社那請所有人喝茶呢,現在茶社的生意比以前還好呢。」
安彤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但跟著就沉默下來。
衛工池猶豫了一下后還是伸出手握緊了安彤的手道:「別害怕,沒事的。」
安彤沒有掙脫,她苦笑一聲道:「當時我還以為自己是造人算計,怕是死定了……卻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病……」
衛工池有些意外:「你……好像對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了解?」
安彤搖搖頭:「不,我只是兩年前看過一些批量卷宗,當時的調查人員一致認定那些人死於謀殺,可結果經過法醫多次解剖分析認定,他們並不是被謀殺的,而是死於一種極為罕見的器官衰竭……通常這種病的患病率只有不到千萬分之一,可一旦患病,致死率相當驚人……沒想到,我這一輩子沒中過獎的人居然會成為那千萬分之一……」
衛工池能感受到安彤手心的溫度,她很緊張,或者說,非常害怕。
病理報告衛工池已經看過了。
安彤現在的內臟老化程度遠遠不符合她的實際年齡,也正是這種急劇老化造成了安彤的身體出現大出血。
「你和我說實話,我現在情況到底有多糟糕?」安彤經過短暫的自我掙扎后還是決定面對現實,她希望自己能夠體面一些,不會因為害怕死亡而失態。
衛工池聞言卻皺眉斥責道:「什麼多糟糕啊!你想啥呢!都很說了沒事的!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你看我像是那種愛撒謊的人嗎?啊?我有騙過你嗎?」
安彤被罵了卻不生氣,她正要說點什麼的時候病房的門開了,安彤立馬抽回手,衛工池微微一愣,也默默的坐下來。
進來的不是旁人,正式安彤的好搭檔辰南北。
見衛工池也在這,辰南北笑著走過來道:「剛才和李教授談過了,他說你的這個病啊雖然發生的很突然,但好在沒有繼續惡化的跡象,所以只要好生的養著,再觀察一段時間,就能出院繼續工作和生活了。」
安彤聞言沖辰南北微微一笑。
衛工池這時候起身道:「你們聊,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忙。」
說完衛工池就起身離開了,是一點也不給辰南北面子。辰南北有些尷尬,但也沒有阻攔,只笑眯眯的坐在了安彤窗邊,看著自己的搭檔道:「感覺如何?」
安彤是想挽留衛工池的,可這傢伙總是在關鍵時刻讓她失望……這也是當初安彤選擇和衛工池分手的主要原因之一。
強行擠出一抹難看至極的笑容,安彤問辰南北:「部門那邊沒事吧?我正在經受的幾個案子可都是到了關鍵點了呢。」
辰南北一挑眉:「放心吧,事情交給我就行了,你現在就安心養病,其他的都不重要。」
安彤卻輕聲一嘆,她哪裡能安的下心來。
看出了安彤的苦惱,辰南北湊近一些悄聲道:「李教授還和我說,你的這個病不似其他患者那般屬於遺傳基因鏈存在根源性病理缺漏,所以問題不大,只要你好生養著就行,但這次你從鬼門關闖回來也是元氣大傷,短期看不出來,可長期還是會大不如前……所以……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要不以後外勤的事情都交給新人們去做吧,你就在後邊指揮就行了,嗯?」
辰南北確實是個心細的男人,安彤從認識他以來就一直受他照顧,這麼多年的合作也形成了一種默契。
思量了一會,安彤默默點頭道:「嗯……」
辰南北放下心來,他抬手拍拍安彤的肩膀道:「安心養病吧,我下午再過來看你。」
安彤卻輕聲道:「不用了。」
辰南北一愣:「什麼?」
安彤笑著抬頭道:「我說不用了,你那麼忙,本部還有那麼多案子要辦,還是不要分神來看我了,太辛苦了,再者最近穹頂內不太平,我總覺得最近會有大事要發生……所以……你還是多呆在本部那邊小心著點為好。」
辰南北默不作聲的看著安彤,好一會才點頭道:「嗯,知道了,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如果有什麼需要第一時間聯繫我,知道嗎?」
安彤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