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第1章 楔子

楔子

始皇三十六年,酷夏。

蒼穹無邊,綴滿了繁星;大地無垠,堆砌了瓊樓。

渭水之畔,宮闕樓台綿延數百里而不絕,燈火映襯下似是一串璀璨生輝的珍珠。

那最亮一顆就在南岸上林苑中,這裡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這裡樓閣高下,軒窗掩映,幽房曲室,迴環適合,牗戶自通,千門萬戶,金碧輝煌。更有昔日單檐四阿頂重檐九脊殿的六國宮殿仿造其中,可謂奢華至極,天地江山為之遜色。然而一座更為氣勢磅礴的宮殿橫亘其中,又讓六國宮殿為之失色。

此殿門楣之上書就蒼勁二字名曰:阿房。

阿房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插五丈旗。

阿房殿前閣道兩側站滿了舉著庭炬的宮娥妃嬪猛將勇士。

殿前閣道上停放著一輛十六匹純黑駿馬鑲滿金玉的華蓋轀輬車,天地無風,車簾卻是抖落一下,聽到車中一個渾厚沙啞的聲音急切催促道:「發軔!」

車前躬立了數位黑衣袞冕,神態恭謹之人,只見一位體魄高大面相俊朗的中年人,急急出列接連彎腰將轀輬車輪下的兩塊玉軔拾起抱在懷中。

阿房殿前閣道直通南山。

一個時辰之後,南山太乙峰上,一位身穿黑色深衣的中年美髯公,正在神色凝重的遙望深邃的夜空。

他高鼻樑,長目,兩頰鐫刻了兩道深深的法令紋,眼角留下了歲月的印痕,身上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冷酷,任憑蚊蟲在他臉上肆虐叮咬,他就是巋然不動。

也不知此人背手靜立了多久,隨著一陣涼爽無比的山風拂面,他才緩緩轉身向身後的一人問道:「還未尋到那人蹤跡?」

所問之人花白鬍須,年紀六旬,白皙圓潤的面龐表明他是位養尊處優的高位者。

老者並無答話,只是默默搖頭。

突然之間,如同天崩地裂了般,那美髯公仰天放聲長嘯,聲音如同幾天幾夜不曾進食惡豺的嘶吼,在山中不斷回蕩,這讓滿山的侍從甲士噤若寒蟬脊背生寒。

美髯公笑罷,指著天際中那個微微發紅的亮星,沉聲說道:「這熒惑守心,又讓他說對了。真人功蓋三皇五帝,恩澤萬民蒼生。可真人在他的面前還猶如幾十年前的幼弟,對他,亦愛,亦恨,亦妒,亦敬,真人時刻想念與他,想與他共游太虛,然而都是真人一時貪念做錯了事,傷了他的心。茫茫寰宇,真人再也尋不到他的蹤跡了……」

「……吾皇,……莫要動懷,……龍體為大!」那花白鬍須長者身為他的客卿三十多載,頭一次遭遇這種事,老於世故的他也只能這般笨拙的勸誡。

美髯公說到最後,聲音有些顫抖,也已發覺自己的失態,便再次轉身,仰望蒼穹不再言語。

「報……八百里里加急!」

一聲聲呼喊從山下只傳山頂,沒過多久,一卷書帛就落在了花白鬍須客卿手中。

「啟稟吾皇,乃是東郡衛國衛君角的急報……」

美髯公急速扭頭,失去了慣有的雍容儀態,連忙追問道:「莫不是東郡真有天外飛石?」

花白鬍須的客卿臉色蠟黃,顫抖著雙手,將書帛遞了過去,就在兩人雙手交接之際,書帛中露出了半截紅絲絛。

美髯公提起了絲絛,發現另一端是一枚黑色的中空圓墜,非石非金,圓潤光滑。

美髯公打開書帛之時,便有侍從高舉火把為其照亮。

美髯公看了兩眼,怒不可遏吼道:「什麼?始皇帝死而地分……又是六國餘孽造謠生事。通古,替真人擬詔,殺盡遺石旁居之人!」

客卿通古躬身作揖,唯唯諾諾說道:「吾皇,此事不是數年前我等都已知曉了嗎?接下來更有江神送璧,詛咒陛下『今年祖龍死』之事,既然都已靈驗了,那麼就說明這都是六國餘孽所為,陛下不必當真,更不必動怒,只需執行嚴刑峻法就是了!」

美髯公寬闊的胸口起伏不定,良久之後,才平復了心境,開始不斷把玩手中的圓形墜飾。

突然一個清脆柔美的聲音傳來,「父王,今夜駕臨南山是為了看望清兒而來嗎?」

女子十六風華,一雙靈動的黑眸,透露著無邪的俏皮,她的出現讓面色陰沉的美髯公立時綻出了笑容。

「父王今夜前來,就是為了看看清兒!父王修築阿房宮直達南山的閣道不都是為了你這個小人嗎?」

清兒挽住了美髯公的胳臂撒嬌著說道:「清兒不信,父王騙人,父王就不愛清兒,要不巡遊天下不帶上清兒呢?」

美髯公任由清兒捋著他的鬍鬚,頗為享受的嘿嘿笑道:「好了,看你為父王捋須的份上,就答應你了,等父王清理完蠢蠢欲動的六國餘孽后,下一年就帶上清兒巡遊天下,可好?」

就在小女子歡呼跳躍時,瞥見了美髯公手中奇異的石墜,「這是什麼玉石啊?清兒似乎從哪裡見過啊?」

美髯公聽了臉色立時煞白,手一哆嗦,叮噹一聲石墜落在了山石之上。

小女子天真無邪的說道:「此雖不是上等美玉卻也是稀罕之物,父王不要就給清兒算了!父王隨清兒前去,胡亥兄長也在前面殿中,今日是那四位皓首中最逗的黃石公在講故事!這四位老者一個比一個有意思,為何父王不給他們自由呢?」

美髯公故作嗔怒之態呵斥道:「真人待四位夫子猶如父兄,他們想要什麼真人都會滿足,何來囚禁他們之說!」

清兒拉著美髯公邊走邊說道:「是胡亥兄長告訴清兒的,說四位夫子在此明是隱居,實則是被父王軟禁,為了就是等一人。胡亥兄長還說,那人就是清兒的親生父親!」

美髯公聽罷鐫刻兩道深深法令紋的臉頰在不斷地抽搐,同時身體也在不斷顫抖,通古客卿一見之下,也為之膽戰心驚。

他是清楚記得二十八年時,美髯公得知那人逃離了中土,當時就是這副震怒,恰逢路過湘山遇上了大風而不得渡。美髯公一怒之下發徒三千硬生生將樹木茂盛的湘山變成了禿山,才出了一時心頭之氣。

清兒也覺察出了異樣,卻不似其他人一樣慌張,而是長嘆了一口氣,以一位久經世事的長者口吻說道:「其實清兒身世,清兒早就知曉了。清兒叫秦清而非嬴清,我的家在河內繁陽,儘管清兒什麼都知道了,但還是和父王最親近……」

隨即清兒又挽住了美髯公的胳膊,邊搖晃邊撒嬌道:「聽崔夫子說,我那從未謀面父親曾給父王一個極高的評價,就沖此讚譽,父王也不當小氣啊?」

清兒一身青翠深衣,笑容甜美無邪。美髯公依稀從她那稚嫩的臉上尋到了那人當年的模樣,隨即惱意消散,遂問道:「什麼讚譽?」

「千古第一哥們兒!」

美髯公聽罷,沉默了!良久之後,笑意盈盈喃喃自語道:「我趙正並不是寡人,寡人天涯海角之處還有一哥們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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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秦始皇做哥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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