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滿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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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一路漆黑，只是每家窗戶露出一點微弱的燈光來，還隱約看得見路。幾乎家家戶戶都在關著門吃送灶餅。送灶餅的香味從下午開始飄起到現在已經將朱家村整個村莊充滿了厚厚的年味。

大寶家的大黑狗跑在前面，六指姑娘一個人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忽然看見何小妹家門口燈光通亮，門外還有幾個人陸續前來買肉的。

大門是敞開的，透過大門可以清楚地看見何小妹家客廳里圍坐著一桌人熱火朝天地吃著殺豬飯(村裡的習俗，誰家殺了豬都比較熱情地請鄰居和附近的親戚免費吃個飯，所以此時也非常熱鬧)，喝著酒划著拳，大概是吃飯吃到了高潮，坐在正上方的也就是正對著大門的就是村長朱前，此時大概是酒精發揮了作用，熱血沸騰，紅光滿面，眉飛色舞。

熱鬧是他們的，六指姑娘一掃而過，沒有仔細地看，她又買不了豬肉，只是一心急著往回趕。大黑狗一直把她送到山頂才飛一般回來了。這到了山頂，六指姑娘突然感覺送灶餅的香味就沒了，冷空氣直往鼻孔里鑽，風像刀割般在臉上，兩手已經凍麻了。她趕緊聞了聞手裡的幾個送灶餅，還是散發著濃烈的香味。

這山頂的茅草屋裡露出微弱的光來，六指姑娘回到家裡，外面的天已經很黑很黑了。一隻拴著腿的兔子聽到動靜開始掙紮起來。朱小虎和朱大山坐在被褥上靜靜地等著她回來吃飯，他們家過年和不過年是一樣的，不用祭灶神吃送灶餅的。

鍋里煮著稀飯，熱氣往上直竄。因為從今年小年開始到正月十五她不能要飯，因為村民們都很忌諱過年要飯的來家裡。她也知道這段時間不能去，便計劃著全家每天吃稀飯過日子，等過了正月十五，她才能下山要飯。有時，村民們正月初的那幾天去廟裡供菩薩的一些果品，朱小虎也會在餓得沒有辦法的時候去拿些回來給全家充饑的。就這有時還會遭人罵不應該偷菩薩吃的東西。日子對他們來說，過得再艱難不過了。

朱大山看見母親手裡捧著東西便奔了過來。「大山，快，快看，這是什麼好吃的？」六指姑娘興奮地說道，趕緊打開了那層舊毛巾，裡面黃燦燦油亮亮的送灶餅還有點餘溫。

朱大山兩眼發光，伸手就拿起了一個塞進嘴裡，還沒等六指姑娘說話，又拿起一個塞進了嘴裡。

「慢點，慢點，別噎住了。」六指姑娘提醒道。朱大山根本不住不顧母親的話，又拿起一個。

朱小虎看著兒子朱大山狼吞虎咽的饞樣，也立馬起身拿起一個就塞進了嘴裡，一邊說：「真好吃，你也吃一個！這誰給的？我他媽的都好多年沒吃過送灶餅了。」一邊說，一邊拿起一個餅塞給六指姑娘。

「還有誰？大寶他媽給的！你還好多年沒吃過，我看你是這輩子今天才第一次吃吧。」六指姑娘糾正了朱小虎剛才說的話。

「是，是，我是第一次吃。我說錯了，我是好多年沒見過了。」朱小虎立馬承認了，微笑地看著六指姑娘，忽然若有所思地說道：「孩子他媽，你這輩子跟著我，要受苦受一輩子了！」

「你這回還說了一句人話。不說了，不說了，我們接著吃，今天我們也吃送灶餅過小年！」六指姑娘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有點哽咽，如果再說下去她恐怕要哭了。

她六指姑娘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當年倔強地要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孤兒朱小虎，搞得她眾叛親離。後來有多少人看不下去了，勸她跑走重新嫁人，她就是不願意。

他朱小虎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好運，有這麼好心的姑娘和他結婚生子，不離不棄。他朱小虎當年可是註定這輩子是光棍，打小是孤兒，在滿地豬屎牛屎的馬路上撿屎曬糞，住在牛棚里與牛為伴。

他就是那牛郎遇見了織女，幸運的是兩人沒有神話傳說中的鵲橋相隔。兩人相依為命，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兒子。雖然不能給兒子讀書，但是一點也不缺少給兒子的愛。只是窮得沒辦法，讓老婆和兒子在人面前要飯，少了一份尊嚴。就連眼前的半截蠟燭也是他從龍王廟裡趁沒有人的時候拿回來的。

「大，你在想什麼？」朱大山把手放在朱小虎眼前晃了晃。

「臭小子，搞什麼？」朱小虎笑著罵道。

「別鬧了，趕快吃，一會都涼了。」六指姑娘催道。

於是，大家很開心地把最後幾個送灶餅吃了，微弱的紅燭光被鑽進屋裡的風吹得搖曳不定，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無比的幸福。

然後每人又喝了一碗稀飯，眼看蠟燭不多了，六指姑娘把蠟燭輕輕吹滅了，幾個偎依在一起進入了甜蜜夢鄉，讓外面的寒風盡情地肆虐這個獨一無二的山頂小屋吧。有時她想如果住在山下該多好，有時她也想住在山上也足夠清靜。。